道辉,1992年创立新死亡诗派,200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获第二届十月文学新锐人物奖、2012年《诗歌月刊》年度诗人奖、《诗选刊》第三届“中国最佳诗歌编辑奖”等奖项。策划主持首届八闽民间诗会、漳浦诗人节等大型诗歌活动多次。主编大型诗丛《诗》共29卷。2010年创办天读民居书院。出版哲学随笔集《性情的个人与国家》《语词性质论》《碎片与线条:不回答问题》等多部。
今年7月,大型诗丛《诗》总第29期“中国民间诗刊联盟大展”出版,道辉主持的“新死亡诗派”已经30周年了。道辉在序言中说,运动癖或不等同于自我的自恋性质,诗人借助生命对于黑暗与光明之间的阐明态度,返回内心,自我审视,亦是已完成一场不可以设想和虚拟的“构作感”。[1]1992年初,道辉等人在闽南漳浦县旧镇台湾海峡西岸的一栋石头房子里宣布创立“新死亡诗派”。诗群先后拥有近百名诗人,目前仍在坚持“新死亡写作”还有20余人。诗派每年举办一两次的全国性诗歌活动,影响日益扩大。2007年诗派创办了新死亡年度诗人奖和中国诗人诗集奖,至今已成功举办九届,为十多名获奖诗人出版了个人诗集。诗派现在固定的活动场所定在福建漳浦的“天读民居书院”。[2]
从1992年到1993年,新死亡诗派共编印大型诗报《新死亡诗体》四期。1994年,诗派与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联合出版发行了的“年度诗歌专号”,以书代刊,合计400多页。1997年3月创办了诗派的重要阵地大型诗丛《诗》,诗派创始人道辉担任主编,阳子等任副主编,由北京三联出版社出版发行,创刊二十年共出版了29卷,均为为大16开本400多页。《大型诗丛·诗》的编排设计多选黑色,封面封底均用墨黑,给人一种厚重、稳健、深沉、扎实的感觉。每卷首尾都附有浓黑的衬纸,扉页和末页各三张,让读者不由地随着书本的翻开变得凝重、严肃起来。2007年出版了“天卷”和“地卷”特大合卷,厚达800多页,这可能是中国诗歌民刊中最厚重的诗卷了。
20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民间诗派在难以争取政府资金帮助的情况下想要独自创办并且发行一份如此高端的诗歌刊物,艰难可想而知。大型诗丛《诗》曾经一度面临巨大的资金压力,甚至出现过难以为继的危机,但是筹办发行刊物是每一名诗派成员共同的梦想,诗派创办人道辉与大家齐心协力,共同筹集出版经费,《大型诗丛》坚持至今,29卷蔚为壮观。
《大型诗丛》创刊以来,诗界对它赞赏有加。文艺评论家谢冕认为大型诗丛《诗》“代表了中国现代诗顽健的生命力”,新死亡诗派的坚守让他看到了新诗的希望。诗歌评论家吴思敬认为,大型诗丛《诗》将成为一股新兴的强大力量对诗坛构成巨大的冲击,直接改变当时的诗坛格局。由此可见,新死亡诗派过硬的创作实力。诗人丁国成和伊沙都给予极高的评价:大型诗丛《诗》“是中国民刊之王”,在民刊中“首屈一指”,可见大型诗丛《诗》在他们心中强大的原创价值和较高的地位。陈超在信中则对大型诗丛《诗》的文本与外观大为赞赏:“我没想到它如此之好,——从文本到装帧”,新死亡诗派“代表了这个时代的深度写作,这是对批评的挑战”。[3]对于新死亡诗派年刊大型诗丛《诗》,诗人古力说,“新死亡诗派对诗歌全局具备中和统计学意义/策动、定位和内处的鼓劲”。[4]新死亡诗派及其大型诗丛《诗》对当下诗坛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新死亡诗派虽然主要活跃在闽南地区,却在全国具有影响力。他们曾经和一些著名期刊成功举办过多次全国性诗会。第一届诗歌研讨会在1995年12月举办,参加的成员有从美国纽约回来的朦胧诗代表诗人严力以及湖南永州的中国当代诗人吕叶等100多人。第二次诗歌研讨会在1996年11月举行,应邀参加的有《作家》杂志编辑曲有源、厦门诗评家陈仲义、《厦门文学》副主编沈丹雨等100余人。1997年举办了“仲夏南方诗会”,这次诗会是由安徽《诗歌报》和《厦门文学》协办、新死亡诗派承办的,应邀参加的有著名诗人舒婷、吕德安、雨田、长岛、余怒,厦门诗评家陈仲义、撒娇派诗人默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乔延凤等120余人。第三次全国诗会于2000年8月举办,由中文核心期刊《作家》和大型诗丛《诗》联合主办。参加会议的有《作家》杂志主编宗仁发与编辑曲有源、中国“第三代实力派诗人”楊克、后朦胧诗派诗人南野、安徽著名诗人余怒、垃圾派创始人凡斯等150余人。2003年10月,第四次全国诗会在福建漳浦的一个罗马式城堡里举行,有来自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等国的多名诗人,诗歌评论家朱子庆及陈仲义、《南方周末》高级编辑马莉、《厦门文学》主编谢春池以及来自新疆、四川等地共计200名诗人与会并展开热烈交流。2009年举办“首届八闽民间诗会”,欧阳江河、张清华、罗振亚、王光明、陈仲义、荣光启、伍遇春、任毅等诗人、诗学家与会研讨。2012年举办“新死亡诗派20年暨中国先锋诗歌十大流派研讨会”诗人、诗学家杨克、沈奇、陈仲义、霍俊明、南北、岸子、梁晓明、卢辉、叶逢平与会研讨,影响深远。
“第三代”浪潮之后,全国的民间诗歌流派甚多,能够顽强生存下来的却很少。新死亡诗派能够在全国产生巨大影响力,能够多次举办全国性诗歌活动,能够在著名文学期刊中有如此大量评论、推介的文章,获得诗界广泛认同,可见其扎实的创作与运营功力,可谓当代民间诗派中的翘楚。
诗评家尤佑认为,道辉的诗歌美学属于向死而生的生命诗学,他强调“新生”的意义,并通过“语言裂变”和“指向狂欢”深化诗歌的内涵。语面极为陌生,幸好有题目做向导——回到里面去,我们才得以按图索骥、疏浚诗意。道辉以“诗的显微镜”观察世界,以想象之纳米技术描绘生命内部的秘密。这些都关注在新死亡诗派的诗学主张和诗歌创作之中。“新死亡诗派”的探索是生命写作的气质释放和灵魂的疑问,是对于自我存在的忧虑思索与意识前提的确立。“新死亡诗派”也是诗人们的直接感受经验和现实生命超前的创作欲望。存在到死亡,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产物,这个过程一开始即是“死亡”这个词对于人们生存思索的困扰。“死亡”与生命极为贴近,新死亡诗派选择用这两个字为整个诗派奠基,表现出对诗歌艺术的探索勇气。诗人吗啡在《评世纪之交的新死亡诗派》中说:“死亡给常人带来恐惧与焦虑心理,新死亡诗人却构建了一种与之相悖的意象。”[5]他还举了道辉的诗歌《论》作为论据:“呼吸的黯淡化作光亮/像那个捕风的人站在白雾缭绕的屋顶/风声吹响他的眼睛和面容,随着叫喊/掉落下来/轻轻的,开成诉说的花”,诗人将“大比喻套小比喻”,“一个衰竭的生命现象(呼吸减弱)被创造性地想象成走向死亡的美丽图式”[5],道辉将死亡描绘成如花的“美妙”状态,这里不再有死亡的血腥,诗句营造出生命相悖的情境。
新死亡诗派提出的宣言是:“存在就是死亡,生存是死亡的继续。”[6]新死亡诗派提出新的生命观,“新”字包含拯救的复活意义,强调的是直面“死亡”的一种积极的生命态度。单单从字面上看是说死亡,但实质是对“生”的思考。正如孙谦所说:“所谓的‘新死亡强调生死同在,生死互为消长的生命本体意识的同时,也就确立了自己本体意义上的存在。”[7]从哲学的角度来说,死亡是人类的终极母题。虽然新死亡诗派名字中有“死亡”二字,但却不是悲观消极的态度,而是一种对生命、生存的积极与达观。正如李德武的评论,新死亡“至少包含了两层蕴意,其一是對死亡的抵制,其二是对死亡的超越。在这里,死亡的意义已经不再是单纯地指涉生命的终结,而是关于某种生存处境的隐喻。抵制死亡是为了求得生存(诗人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存在),超越死亡是为了诗歌艺术的繁荣和发展。”[8]所以“新死亡”是要追寻与死亡相对的生存的价值。
道辉的妻子、诗人阳子说:“死亡是一个母题,路边一块石头,天上一片白云,都有生命,因而也都有死亡。”[10]诗人石城在《新死亡诗派片想》一文中,针对这一观点提出了两点见解:“其一,或许死亡是作为现实存在这块玻璃的反面,甚至是比现实存在更深的‘原存在被发现的,并且遍及于世间的万物;其二,这种死亡不是作为一个集中的主题被表现,而是作为一种泛意识直接诉诸于文本自身,换句话,它压根就是对特定文本的一个命名,这种文本自始被注入死亡意识。”[9]世间万物皆有生有死,死亡无处不在,在诗歌的文本中,“死亡”是一种泛意识,而非简单作为文本中的一个名词。“死亡意识”被诗人自然地注入于文本,“死亡意识”在文本中的存在就如空气于人类,不可察觉却又相随。
道辉的短诗《当海面隐去时》:“从螺贝到号角,孤寂长出红头发/你,兄弟,不举锤子,拾起路中的石头/来敲打胸膛,咚咚咚听见心灵的呼叫声吗/血水的,骨节发出之声/火药的、崩塌的/那地方如此雄厚,心灵承受得住/你的疼痛把每一块石头都当作活着的兄弟”。[11]另外,对于新死亡诗派的“死亡”,李德武在“诗生活专栏”里对新死亡诗派的诗学特征及艺术作了分析:“死亡不是说者,也不是被说的对象,死亡仅仅是一种流动的,与表述紧紧伴随的语气或语调。它并不限制语言的指向和归处,它只是呈现语言的层次、色彩和节奏。”[8]
新死亡诗派的创始人道辉近作《呢喃集》荣获中国年度长诗集。他曾经针对诗歌语言运作提出了“诗写”创作主张,提倡运用诗歌去表达。诗写“应站在‘诗的基础上去写,二是,从‘诗的那边写回来”,“诗写到最后,进入的那种状态就语言本身而言,是诗在写你,而不是你在写诗。诗写到最后,语言会自我调整,达到一种名词状态,进入一种忘我。”[6]写诗从来不是被动地对语言的顺应和依赖,而是一个有原则、有目的性的集体语言历险。道辉将“诗”作为写作的主体,具有独特而强烈的主体性。
道辉诗歌的语言风格,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整个诗派的风格。他的诗歌语言运用灵活精巧,注重创新,具有独特的组合构建方式。例如道辉的《天使和乌有的游戏》《钟声的游戏》等诗作,都采用了象征手法。在《天使和乌有的游戏》中,意象“橡皮齿轮”“梯子”是天使在挣扎解脱过程中所运用的工具,“口吃的人”是迷茫状态的象征,“星光”实指希望。诗语表面是一场天使和乌有之间的游戏,但文本内在却暗藏波澜、凶险不断。全诗整体象征“变化的事,像我手中转动的橡皮齿轮/没有预约的死亡——当变化是新的”[12],痛苦迷茫是短暂的,变化一直在进行,总会迎来重生的希望。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关于死生的探讨,其用“潮湿”“新鲜血液”“沉默”等词来形容,所指的死亡就是当下天使所面临的生命困境。
道辉的生命诗学影响了一大批新诗人,如安琪、阳子、林忠成、何如等。对新死亡诗派的评论中,诗人赵卫峰曾经是这样论述的,他认为“诗到语言为始”[13],这是具有积极意义的。新死亡诗派的出现,对于语言的要求更高,在写作的过程中更加注重对语言的运用。新死亡诗派诗人对于语言运用十分倾心,并且身体力行,发表了许多优秀的诗歌。
新死亡诗派诗歌的创作过程中,人类该如何生存是诗人深入思考的问题,也是困扰诗人的重要因素。在新死亡诗派的诗歌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众多关于残酷现实的展现,这其中采用了夸张、象征、拟人化的手法,诗歌中充满了讽刺、批判与愤怒的情感。但诗人对于生存的现实是无奈的,这些都是人类在漫长生存过程中所证实的经历。正如道辉所说,理论倾向愈使文本孤寂,恰似存在性从未获得逻辑排场和辩证富足。人性已无须证实虚伪,哪怕宣言的游荡或排山倒海,而灵魂的触及仍需漫长的社众责询与自我拷问,实质上,在介于黑暗与光明之间的这一条通道,若有一段时间性的话,因之视以为敌的却仍未被一个真实的人走过或践踏过,哪怕一头具有祭司仪式的返乡的落伍的绵羊。通道使自主性及由此激发的运动癖情感走向临界边缘的崩溃。[1]诗歌在经历残酷现实的过程中迫近死亡,正是由于人类所具有的强大灵魂,能够向死而生,才体现出生命的价值与光辉。[14]
参考文献
[1]道辉:《民间诗刊的自主性与运动癖》,《大型诗丛<诗>(总第29期)中国民间诗刊联盟大展》前言。
[2]道辉、阳子等:《新死亡诗派》,《诗选刊(下半月)》,2008年第12期。
[3]林忠成:《关于新死亡诗派与〈大型诗丛〉》,《诗歌月刊》, 2009年第3期。
[4]古力:《三个主义零个吵嘴——下半身、新死亡诗派、知识分子》,《诗选刊》,2003年第10期。
[5]吗啡:《评世纪之交的新死亡诗派》。
[6]道辉:《再谈新死亡诗派的诗写》,《福建文学》,2014年第3期。
[7]孙谦:《被前置的死亡——略谈“新死亡”诗派的前置死亡意识》。
[8]李德武:《新死亡诗派的诗学特征及艺术分析》,《诗生活》,2001年05月26日。
[9]石城:《新死亡诗派片想》,刊载于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4f186eb80100folj.html.
[10]阳子:《长廊》,《厦门文学》,2009年第5期,第71页。
[11]道辉:《当海面隐去时》,《华语诗人诗选特辑》阳光组稿(99)“道辉诗选”,刊载于诗网络:http://blog.sina.com.cn/s/blog_a4fefa0e0102wi6b.html.
[12]道辉:《天使和乌有的游戏》《文学与人生》,2010年4期。
[13]赵卫峰:《诗到语言为始:关于“新死亡诗歌”》,刊载于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13aa940e70102v7bq.html.
[14]本论文郑靖璇参与材料整理。
任毅,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武汉大学博士毕业,福建省写作学会副会长,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中国现代诗学和鲁迅传播研究,在《光明日报》《当代文坛》《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小说评论》《中国文艺评论》《鲁迅研究月刊》《福建论坛》《诗刊》《诗探索》等报刊上发表论文150余篇,出版专著《百年诗说》《0596诗篇》等多部,入选福建省闽南师大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