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然仙山鹿“禄”之祥

2022-05-30 10:48杨扬
理财·收藏版 2022年10期
关键词:升仙白鹿鹿鸣

杨扬

在中華民族五千多年的文明历史长河中,中华文明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和鲜明的审美意蕴展现着中华民族精神向往和对美好的追求。中国传统文化是中华文明成果的根本创造力,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变迁,呈现出既独特而又多样性的传统纹饰,它们有着深厚的时代底蕴和审美特征,体现了人类智慧的结晶。原始社会以来,传统纹样多以几何纹样、植物纹样、动物纹样等绘画在岩石、陶器、青铜器、瓷器、画像石等物体外部,或独立地制作成具有寓意的器物,以此表达人们对神灵的敬畏、图腾的崇拜、美好的希冀,从而获得心灵上的寄托。

现藏于河南博物院的明代青铜鹿(图1),高32.5厘米,整体呈黑褐色,站立状,首向右侧,右前脚腾起,其他三足立于镂空的石形座上。鹿背中间有一椭圆状孔。

驯鹿起源于狩猎,是人类经济生活中最古老的一个类别,在红山诸文化出土的大量动物骨骼中,约有一半是鹿的骨骼,表现了鹿在原始人类生产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庄子·盗跖》载:“神农之世,卧则居居,起则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可见人们在母系社会时期就开始驯化鹿。原始社会人们常用鹿角、鹿骨做成各种用于生产、生活的工具,如从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中发掘出土的用于松土的工具鹿角鹤嘴锄,三里河遗址出土的鹿角镰等。鹿皮也常被人们用作制作衣服,甚至作为婚礼之礼。《史记·太史公自序》载:“墨者尚尧舜道,导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古人在冬天用鹿皮做裘来御寒。《世本·作篇》载“伏羲制以俪皮嫁娶之礼”, 《通鉴外纪》载“上古男女无别,太昊始设嫁娶,以俪皮为礼”,说明用俪皮作为婚嫁之礼可追溯到史前。所谓“俪皮”即为两张鹿皮,《通典》载:“周冠礼举行成后,主人酬宾束帛、俪皮。俪皮,俩鹿皮也。”《周官》载“视朝,则皮弁服”,鹿皮还用做缝制朝服, 《埤雅》云“皮弁正以鹿皮为之,盖取诸此”。《诗经》中记载了很多用鹿代表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

关于“鹿”的文字记载,最早可见于殷商甲骨文。河南安阳小屯村出土的刻字的龟甲和兽骨中,涉及动物的字有130多个,其中有关鹿的字最多,如现藏于安阳博物馆的“壬申有鹿”刻辞卜甲(图2),残长5.7厘米,宽11.2厘米,现存部分为龟腹甲的前段,残存卜辞3组12字(图3),分别为“辛未卜”“壬申有鹿”“壬申卜其鹿”,其意为壬申这一天进行占卜问是否会捕获鹿或卜问是否不会捕获鹿,记录了商王为了田猎捕鹿进行占卜的内容。甲骨文中对捕鹿的记载很多,其中一版记录了一次捕获162只鹿。从大量考古记载可知,商王大量捕鹿用于祭祀祖先和神灵。

鹿在古人眼中代表着高尚的品性,《毛诗草虫经》载“鹿欲食,皆鸣相召,志不忌也”,《新语》载“鹿鸣以仁求其群”,《易林》载“鹿得美草,鸣呼其友。”儒家学派认为鹿鸣呼友共食代表和睦仁德的品质,符合儒家礼仪思想,因此把鹿鸣比喻贤德君子。《诗经·小雅·鹿鸣》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鹿鸣引伴同食,我也弹琴吹笙奏乐调款待重要的宾客,表现了君王求贤的愿望。

鹿是古代人们捕猎的主要对象,也被帝王视为对权力的占有。《史记·淮阴侯列传》载“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魏徵的诗《述怀》中也提到“中原初逐鹿,投笔事戎轩”。 裴骃《集解》引张晏曰“以鹿喻帝位也”,说明把鹿比作天下,代表着王位,是皇权的象征,古代各诸侯群雄并起,争夺天下的战争,称之为“逐鹿中原”。

不仅鹿的寓意有多样性,鹿角同样是权威与力量的象征。原始社会鹿角常用来制作成权杖,代表地位。《楚辞·离骚》载:“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三辅黄图》说:“飞廉,鹿身,雀头,有角,蛇尾,豹文。”“飞廉”是神话中的神兽,文献材料解释飞廉是鸟头鹿身但是带着角,古代楚地以飞廉为风伯,王逸注:“飞廉,风伯也。”有学者认为“把鹿角插于象征风神的飞鸟上,就是表示吉祥之风”。

鹿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有很深的影响,被人们认为是吉祥之物,以此来寄托情感,表达美好愿望。鹿与“禄”发音相似,常做“福”来解释,道家认为鹿的寿命可达千岁,因此鹿被当作代表长寿和富贵的瑞兽,意在祥瑞。在各种吉祥图案中常以福禄寿为题材,因此也叫“三星”,呈现出三星高照、鹤鹿同春的吉祥画面,而寿星、财神常配以鹿。鹿还常常会和蝙蝠放在同一图案中,有着“福禄双全”的含义。神话故事里,鹿是天上瑶光星散开时生成的瑞兽,常和灵芝、松柏、仙鹤等出现在仙山,是祥瑞安康的表现。《白虎通·封禅》云“德至鸟兽则凤凰翔,鸾鸟舞,麒麟臻白虎到,狐九尾,百雉降,白鹿见,白乌下”,记载了当时社会流行的祥瑞之物。《国语·周语上》云:“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白狼”“白鹿”均代表着祥瑞。《史记·孝武本纪》载:“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汉武帝时把鹿皮当作货币,正因为白鹿为祥瑞之物,其毛皮珍贵而难得。宋代陆佃之训诂书《埤雅·释兽》载:“鹿者仙兽,常自能乐,性从其云泉。”鹿又被称为仙兽。由此可见,在古人心中,鹿具有重要的地位。

鹿作为古人死后的升仙工具大约兴起于战国中晚期,楚墓中有大量的镇墓兽头戴鹿角,以此作为墓主人的升仙工具。到了汉代,升仙的思想被社会各阶层所追求,人们把有着神秘色彩的鹿和仙人结合起来,出现在各种题材中,以沟通天地完成升仙的愿望。《楚辞·哀时命》中有“仙人骑白鹿而容与”之说,《西王母传》中写到“黄帝时蚩尤之暴,威所未禁……王母遭使白虎之神,乘白鹿集于帝庭,授以地图”,《三辅黄图》载“中山卫叔卿常乘云车架白鹿见,汉武帝将臣之,叔卿不言而去”,说明鹿不仅是仙人西王母的坐骑,还有腾云驾雾飞升的法力。以鹿为题材的升仙场景多出现在画像石、画像砖、帛画等器物上,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一套彩绘棺,其中位于第三层的朱地彩绘棺(图4),在黑漆素棺与黑地彩绘棺之内,通体内外髹朱漆,位于头档位置中央绘有一座图案化的仙山,两只昂首腾跃的白鹿在仙山两侧相向而对,周围饰有菱形云纹,高大的树木、险峻的高山都具有通天的作用,整个画面有种浓郁的升仙气氛,表现了墓主人对升仙的渴望,而两只白鹿正是墓主人升仙的引领者。

作为北方地区数量庞大的野生动物,鹿不仅具有超强的繁殖能力,并且是北方游牧民族最主要的狩猎对象之一,鹿的全身都是宝,特别是鹿角、血、肉、粪便等都具有很高的使用价值,人们为了表达对鹿的喜爱和崇拜,从新石器时代就用粗犷简练的线条勾勒出鹿的形象画在山石峭壁上,从蒙古草原的鹿石文化,再到鄂尔多斯青铜器,延续到鲜卑的鹿纹牌饰,无一不体现了北方游牧民族对鹿的审美崇拜。

鹿图像的风格从起源到发展,随着王朝的迭代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风格。原始社会鹿的图像表达多用简单粗犷的线条,表明先民对图像的认知是初级的、简单的,如仰韶文化的彩陶绘画的鹿图案,只有简单的鹿的轮廓,具体五官特征等没有体现;商代鹿开始出现在青铜器和玉器上,更强调了社会功能,图案更加写实,出土于安阳武官北地1004号墓的鹿方鼎(图5),呈扁长方形,高60.8厘米,宽38厘米,口长51厘米,鹿方鼎的耳、足与器身采取浑铸法一体成形,云雷纹为地,正面腹部刻有鹿首的图案,两耳竖起,鹿角分明,以鹿鼻翼为中轴线,左右两边对称,鼎的四足装饰为上下两段,上段朝外部分用浅浮雕刻鹿首,整体图案雕刻精细、线条分明。春秋战国时期,随着工艺技术的发展,对实物的模仿更趋于成熟,鹿图案的风格更自然化、写实化,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

而河南博物院收藏的这件鹿,保持着鹿的特点,看上去做工精美,活灵活现,像走于仙山之上,体态健硕,昂首挺胸,步伐稳健,大有天下之路任我行之势。而从它身上,我们能更真切地感受到鹿化作神兽散发出的独特内涵与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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