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君
经典回顾
我們私下都称我爸为老郑。我不想掩饰自己的遗憾,想象中,我这个班里的第一大个儿应该配个像薛建辉家的老薛那样身坯的父亲,至少该是方头方脑,眉毛胡子粗拉拉,外加一个乐于往胸袋里放东西习惯的英豪男子汉。可老郑呢,五短身材不算,体重刚过一百大关。我们父子俩出门,别人都像看奇迹似的细细打量,仿佛矮子就只能生出小个子。我的一口牙跟爸的如出一辙,每个牙之间都有道宽牙缝,所以别人一露那神情,我就呲出牙——我得声援爸,要是没一点像他,老郑就太可怜了。
老郑人不错,平日求他修冰箱的人不断,他是这方面的权威。假如谁送点礼,他会急得张口结舌,半天憋不出话,只顾摆手。这让我佩服,有骨气,英雄重义不贪财。
有一回,我对爸说:“修冰箱挺有学问,教我两手行不?”
不料他大为光火,喝道:“学你的画去!”看他脸色,也不像是假谦虚。
我还是小萝卜头时,爸就给我买了颜料、宣纸什么的,我画兵舰,也画细脚杆的飞人,爸大声叫好,还把我的画当宝贝似的收起来。后来我画腻了,懒得再动,爸就往我跟前一站,说:“你画画我。”我画了个形容枯槁的小老头,爸看了说这是漫画,所以不像也没大关系。反正他老跑文具店,把钱换成源源不断的画笔、颜料、写生簿,仿佛家里有个伟大画家。
这学期初,薛建辉的爸爸风风火火地来找老郑,说是育苗艺术学校开始招收绘画班学员。他们俩是在家长会上结识的,居然也成了一对密友。共同来对付我和薛建辉也许是他们交流的基础,否则简直想象不出他们靠什么维系感情——两个人都是闷头闷脑的,动半天脑筋才说出一句话。
“太好了,好消息。”老郑直搓手。
“这家业余学校出人才多。”老薛一边掏出招生简章,一边直挥手说,“让他们去考,去考。”
老薛自打和我爸结成同盟后,也在家培养小画家了。薛建辉比我还不成器,一握画笔手就猛出汗,画出的人都有点像鬼,青面獠牙的。可老薛仍想当画家的爹。
报名那天,我们两对父子是一同到艺校的。老薛率先递上儿子的一幅习作。主考者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头发锃亮,想必修养一定出众。他接过报名作品一看,忽然笑得忘掉了含蓄:薛建辉画的是一群小人儿,大腿都像猪蹄子那般。老薛愣了会儿,二话不说,领着儿子就走。第二天,老薛掮着一大袋子绘画的家什来,哗啦一声全倒在我桌上。他苦笑数声,拍了拍我的肩,大概想表示对我的厚望,所以拍得我直咧嘴。
可我爸却是百折不挠。
那主考官接过我的画,还没细看,我爸就迫不及待地凑过去问:“怎样?能录取吧?”
“唔。”对方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声。
“好,能进这学校,一脚就踏进画家圈了!”
那考官仔细地看了我爸几眼,忽然,两个人都傻掉了。
“郑一斌!”
“黄浩!”
接着,完全像电影里的巧合那样,两个人推推搡搡,拍拍打打。爸比喻说,他们俩就像我跟薛建辉那种交情。我想,他是拔高了他们的友情,我跟薛建辉可不会人走茶凉,多少年后才巧遇的。
爸那天情绪激动,也不口讷了:“我跟黄浩都是绘画小组的,后来,黄浩考了工艺美术学校,当了画家。”
“您呢?”
爸的表述含糊起来:“我嘛,不晓得怎么就工作去了。其实那时我每天画一幅画,从不间断。你也应该勤奋点。”
“爸,没想到您也是个爱画画的。”
爸骄傲地说:“那时左邻右舍全知道我是个画迷。我还在墙上画过呢,你祖母还为这骂我呢……那时哪儿有条件啊!”
我迅速取出画笔,让爸画上一张。爸接过笔,手哆嗦了半天,最终还是没露一手。
“爸老了。”他说,“就希望你成才。”
“爸,有人四十岁才开始学画,不也成名了?”我倒希望爸来体验这苦营生。
“去!去!”爸把自己画出圈外,“我现在就是要排除万难,让你当个不平凡的画家。”
我可没想过这个,不敢狂妄。
艺校的通知迟迟未到。爸不甘心,拉着我赶去问了几回,人家告诉他,不录取的就不发通知了。“这不可能!”爸虎着脸跟人吵。看他急得六神无主,我也生气。平日爸买来临摹本没完没了地催我画,我确实愤怒;可想想费了那么多劲还让人刷下来,更气愤,仿佛判决了我智商平平。丢我的脸无妨,让爸这么碰钉子我无地自容。
我大喝一声:“我偏好好学,当画家,让你们这鬼学校后悔都来不及!”
爸的眼睛倏地亮了,也不吵了,快快乐乐地领我回家。事后我把这疑惑告诉薛建辉,没想到这爱出手汗的马大哈突然精明地说:“哈,这是老薛最爱用的激将法!”
我吹牛说了大话后,爸活跃起来,特意带我去见黄浩。我本不愿上否定我的主考官家,可爸说黄浩就是那种讲原则的人,从不肯做违心事。我一听,跟我还有点合拍,就去了。
黄浩家藏画不少,我正东看西瞧,想发表些谬论,黄浩的女儿进画室来了。我一看,差点昏过去,竞是我们班新来的插班生黄媛媛,她还是我同桌呢!
黄媛媛先是站在一边静静地听,听清情况后突然悲伤地叫起来:“他那么聪明,教室的门锁都能修好,怎么可能画不好画呢!”
黄媛媛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唯一的缺点是爱插嘴。她挺崇拜我,不过,她的崇拜有点莫名其妙,反正她不会的东西别人会了她都羡慕,所以我每周至少被她崇拜五次。
爸连忙趁势要求黄浩再给我个机会。黄浩沉吟一番,终于答应我去艺校当旁听生。好在艺校是业余的,只有星期天才开课。
我去艺校两三次后就更体会出了黄浩的耿直。本人确实不是那块料,素描时明暗画不准,立体的东西画出来总是扁扁的。老师看完作业,批上“比例失调”“轮廓不准”,离老远就扔过来了。爸给我打气,还一个劲地上艺校找老师。
“老师您多提问难难他。”爸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说得人家耳朵快起茧了。
坦率地说,我喜欢说大话,但不是应付人,我想大概会办好的才说的,如果努力一番再不成,我一扬眉毛就忘了。
“爸,我不想学画了。”我说。
爸不吭气,我最怕他这样。假若他痛骂我一通,我正好能怄气我行我素,大不了挨上一顿捶。
我只得每周垂头丧气地上艺校,一遍遍去尝失败的滋味。人在世界上应该不停地变来变去的,可爸不让我变。
薛建辉比我自在多了。学画不成后又学过电子琴、唱歌,现在摇身一变,学武术去了。他总轻飘飘地说:“世界那么大,为什么非让画画捆住手脚?”
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那口气,高深得像个老头,不知他从哪儿批发来的。
“你家老郑真该吊些钾,脑子怎么那么不清爽,你画的竹像杠杆,他还捧你当画家呢!”
“去你的!”我大声说了一句,自己先跑了。我心里像少了什么,光窝着一团火。
爸呢,对我的表现了如指掌,但十二分地沉得住气,仍不停地买纸买笔,还买些贵重的彩图书。
“需要什么,就说话。”爸慷慨地说。
“太费钱了吧?”我想把话题引开。
“别想这个。”爸分外认真地说,“钱不用就是废纸。实现理想才要紧呢!”
我忽然鼻子一酸:“爸,我并不想画画,太难了,我没那才能。”
老郑痛心地说:“再试试好吗?只要这学期过关了,下学期就能从旁听生转正式生了。”
晚上,爸拿出收藏的那些我的杰作,一张一张品味,还说要裱一裱挂出来。我差点要相信薛建辉的话了。
爸为什么如此痴心?为了他早年的遗憾吗?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奋起直追?
一周一周过去,我每去一次艺校,仅存的激情就消退一层,总打不起精神。艺校老师给我的分数也一次比一次低。这我服气,假如他给我好分数,我非研究他的动机不可。看来,旁听生转正是不可能了。
我有些沉默。这逃不过黄媛媛的眼睛,她肯定心细,能把自己弄得一尘不染的女孩大都细致。
她替我打抱不平:“你要是参加飞行模型组,肯定是甲级的。”她真识人,还挺会推荐我。
一天下午,低年级的几个捣蛋鬼在班里“大闹天宫”,轰一下把黑板弄下来了,几个人吓得缩在墙角。黄媛媛听说后,拖着我就走。我一进教室,班里立时鸦雀无声,仿佛救星自天而降。单看这眼神,我也不能推托。出了身臭汗,手上弄出个血泡,可总算把黑板安好了。
黄媛媛又着实敬佩了我一回,她对我说:“你真好!”
“一般吧。”我得有点风格。
“假如哪天你有事要我帮忙,”她用不是很相称的女侠口吻说,“尽管说,别担心我会拒绝。”
当时我没扫她的兴,可我有什么可求她的呢?她只会用英文签名,或者用花边手帕包裹碎花瓣。
幸亏我没对她夸口。这次,我果然有事要求到黄媛媛了。她可谓预见英明。
爸曾多次跑到学校让班主任培养我的绘画兴趣,可班主任挺为难,出墙报有文娱委员。近来,我在艺校的成绩老郑略知一二,有些灰心,也没再强求班主任给我揽活;可班主任哪知这些,心里老悬着那事。凑巧,这次临毕业要开家长会,文娱委员未考取市重点,正闹情绪,于是,班主任就把办汇报墙报的美差派给我了。他还特意给老郑挂电话,表示自己是个热情的有心人。事情就这么阴差阳错。
老郑特意买了套新衣服,当着我的面掸去上面的痕印,指着自己油花花的工作服说:“那天我要风光风光。”
我万分紧张。平日里画些小猫小狗还有几分像,真要设计个汇报墙报就无从下手了,坏了自己的名气事小,把全班的名气弄坏了,不成了罪人了!
我找薛建辉商量。这家伙近日练武术据说是如猛虎添翅膀,很得法,有将来当大师的可能。事业成功,人也抖起来,脑细胞也活跃了。他说:“喂,你找黄媛媛帮忙,她不是跟你特别友好吗?”
我装笨,好像听不出那弦外之音:“她会弄这墙报吗?”
“她爸是画家,遗传十分之一给她,她就能画。再说,她在之前的学校当过娱乐委员,外号叫才女,你想她能不会画吗?”
我倒喜欢别人把我的崇拜者夸得神乎其神,那样等于间接地吹捧我。我说:“拍板了,就让她帮着画。”
黄媛媛还真痛快,我一提难处,她就问:“就这一点事吗?”
我想我会记上一辈子的,她真好。
后来,她把汇报墙报弄出来了,真是出手不凡——那人物、花卉、色调简直称得上一流,贴在墙上,满教室都亮堂堂的。她还帮着一起刷糨糊,热得汗水把刘海儿都粘住了。我想表达一下心情,可嘴笨,一说话就把自己贬得好没分寸:“跟你笔下的画比,我可差多了。”
薛建辉还嫌我惨得不够,又加上一句更绝的:“他那是浪费笔墨、油彩。”
恨得我差点把他给人画猪蹄的事捅出来,他见我呲牙,这才老实下来。
黄媛媛咯咯地笑起来,说:“什么呀,我可不会画。我这是求我爸画的。”
“噢!”輪到我们大吃一惊了。
“做错了吗?”黄媛媛说,“我想办得水平高些,让家长同学满意呀。”
“你对,你对,错在我。”我说。
“错在你像老郑,死顽固。”薛建辉趁我不备又补充了一句。
我本该向爸暗示一下此事的,可看着他穿着油花花的工作服忙忙碌碌,看着他冲我笑时那些亲切的有缝的牙齿,我就不敢开口。我想我一定喜欢上老郑了,我从不怕恨的人,只怕爱的人。
开家长会那天,班主任特地让我留下招待家长。他被那墙报深深吸引住了,一直愧疚地打量我,仿佛我是块被他埋没多年的金子。我想说出真相,可薛建辉骂我蠢,所以也就顺水推舟了。
老薛是头一个到的家长,班主任隆重地将我推出。老薛激动异常,又使劲拍打我,他可能也有武功。爸姗姗来迟,穿着那套新装,很精神。他刚立定,老薛就拖他到墙报前,热烈地祝贺他生了个大才子。
“呵,”老郑说,“可能是老师指导的。”
班主任连连说:“哪里,这次全是他自己设计的,真是出乎意料。”
我听得面孔发烫,头一抬,惊出一身冷汗。天,黄浩走过来了!
“什么大喜事啊?”画家笑吟吟地问。
我头晕了,事情即将败露,等着出丑吧,爸会一跺脚跑掉,老薛说不定会给我当胸一拳。
老薛也认出了黄浩,一点不记他仇,热情地把墙报和创作者吹了一遍,还点着我说神童。
黄浩看了看我。这个好人终于没说什么,只轻轻地“唔”了一声。后来开会时,他出来找厕所,让我领路。到了无人处,他悄悄地说:“愿意听我一句话吗,小伙子?”
我点点头。
“可以试着学许多东西,可要留心找最适合你的目标。你懂我的话吧?”
“当然。”我说,“我不是孩子了。”
“我相信。”他说得干脆、漂亮。
我大受感动,暗暗觉得他是大恩人。可我不会说,有时一出口,感情反倒一般化了。
散会后,我跟爸一块儿回家。爸衣装挺括,胡子也剃干净了,走路目不斜视,仿佛一个要人。我头一回发觉,矮个子也自有风度。
爸也许还在为我骄傲,他目光炯炯,一言不发。到了家,他就开始整理我的画,又清点颜料什么的。
我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安睡。真是睡觉难,难睡觉。我快疯了,却没人为我理一理。我不能骗老郑,又不忍伤自己的亲人。老郑知道我的事,说不定会恨透我。到了十八周岁,一定会勒令我搬出家,一星期只跟我通一封薄信。唉,真糟。
第二天一早我就直奔祖母家。祖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把我和爸都当孩子看待的人。爸在她面前总有点淘气,不怎么讲原则,可他显然反对祖母对我们两个一视同仁。他常去祖母家,可规定我两个月去一次。我也知道,去得频繁了,爸会威信扫地的。
祖母笑容慈祥,又有一头银发,很像个神仙。一见她,我就泪水涟涟,忍不住把一肚的话都掏出来。
祖母不动声色地听着,不时地微笑,在她眼里,再严重的事也变得平淡,我真喜欢她的沉着。听完后,她把我拉到门边,把门后挂的衣服取下来,说:“看看这幅画。”
那是幅蜡笔画,用了三色彩,画的是一个长脚杆的飞人。奇妙的是,那很像我的手笔。
“我不记得这画了。”我说。
“这是你爸小时候画的。”祖母说,“其他地方的画都刮掉了,这一幅最好,我舍不得弄掉,就留到现在。”
“这是最好的一幅?”我满腹疑惑。
“你爸他爱涂涂画画,说是想当画家,可……那是容易的吗?”祖母缓缓地说,“世界上还是普通人多,你爸就是。他试过考各种美术学校,没录取,才当了学徒。”
我心里一沉,忽然很难过,我无意中知道了爸少年时受的挫,这对他是个秘密。他跟我谈过不少别的,也吹吹自己,可他从不碰它。我像他,也不愿向人诉苦。
这一期的艺校终于也要放假了,没人跟我提下学期的事,这证明他们看出我是个明白人。对我恨铁不成钢的那个老师用惜别的口气说:“让你父亲这星期天也一起来,开期末联欢会。”
老郑这一段沉默寡言。听了我的通知,他点点头,说:“好,我正要去谢谢老师,你从他那儿学了不少东西。”
“我学得……不够好。”我得给他点底。
“知道自己的不够就好。”老郑笼统地说。
我想,老郑一定忘掉了少年时的碰壁,年代一久,恩怨都淡了,过去的梦就更神秘了。
联欢会终于要开了,教室四壁贴着每个学员的画。我的新作排在最角落里,那是一幅墙报的报头,设计马马虎虎,笔法也有些嫩,可这是我正宗的自产货。
老郑在我的画前站着,激动得脖子都粗起来,还大声叫好。我躲躲闪闪,正想逃出去,老郑碰碰我,说:“善始善终嘛!”
我觉得老郑今天有点反常,来开联欢会还手提肩扛了一大堆书,像要出远门。
老师发言了,先提到他众多的得意门生,提够了,突然,点到了我的名字,说我基础较差,可挺有毅力,从不缺课,还说假如我愿意,下学期仍可来听课。
我真想同他拥抱,然后说:“拜拜!”
爸对着我的耳朵,热情地说:“我为你骄傲!”这是十多年来我第一次知道他有多爱我。他怎么能把感情藏得这么深,一直不露声色。
“可是,爸,下学期我想学有兴趣的。”
“我知道。”他说。
老郑真是神秘莫测。
轮到家长发言了,老郑头一个上台。看样子他是打了腹稿的,说得很流畅。他谈到少年时梦想破碎(没提四处投考四处碰壁的事),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可孩子也有自己的爱好……末了,他还宣布把带来的一些有价值的彩画图书赠给艺校的优秀学生。
全场鼓掌。爸这辈子恐怕还是头一回这么风光吧!
我的心乱极了。怪不,我开始崇拜老郑了,他不是个普通人。确切点讲,不是个普通的爸。还有,我想,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这是关键。
开始拍照了,我听见摄影师叫笑一笑,笑一笑,等大家散了,我才想起忘记笑了。
出了艺校,我跟爸并肩走着。我跟他的影子差不多,像兄弟;可爸的脸老了,起了不少皱纹。
我問:“爸,您怎么会改主意的?”
“是你提醒了我。”
“我吗?”我用手点着鼻子。
“爸逼你逼得太紧,其实你比我强,不喜欢的东西也能学得像样,一旦遇到喜欢的东西,肯定学得更好。”
我的脸皮还不是很厚,终于把让黄浩代画墙报的事漏了出来。我这人不喜欢心里藏机密,也藏不住。
“我当时就看出来了。”爸说,“所以难过,我太强你所难了。”
“怎么会呢!”我大叫起来,“谁向您告密了?”
老郑笑笑,说二十多年前,他们班的墙报就是由黄浩出的。毕业时,黄浩就画的这样的报头。
我苦笑一声,继而放声大笑,笑得捂住肚子往前冲;老郑也笑,可他的笑声成人化,很收敛。
所有的过路人都会注意到我们父子那口如出一辙的白牙。他们也会笑,但笑的是另一个内容了。
(原载于《东方少年》199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