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炜
奇怪的招聘
程成是一个自由撰稿人。这天下午,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过来一看,见是李琳芬打来的,连忙接听。李琳芬说:“我就在你们小区门口。走,我请你吃饭去。”
程成到了楼下,上了李琳芬的车,问道:“遇到什么好事了,要请我吃饭?”李琳芬说:“那个事搞定了,我得谢谢你啊。”说着,她发动了车子。
李琳芬家和程成家是世交。李琳芬比程成小几岁,两人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大家都以为,他们恋爱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可惜的是,两人都没这个感觉。
李琳芬原先是灵山墓园的会计,几个月前被无缘无故辞退,她气愤不已,跑来跟程成大倒苦水,程成就带她去找了劳动仲裁。今天,劳动仲裁把双方叫到一起协商,灵山墓园不愿再用她,只好付了一笔赔偿金。李琳芬虽然没能保住工作,但拿到了钱,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便来请他吃饭。
李琳芬一边开车一边气嘟嘟地说:“灵山墓园真是有病,辞退了我,却录用了我们班上最笨的刘新娜!”程成没见过刘新娜,也不了解这个人,不好置评,只好闭口不语。
两个人来到一家饭店。等菜的工夫,李琳芬还在大骂灵山墓园,程成不好再不说话,只好问道:“灵山墓园,谁说了算呀?”李琳芬说:“当然是董事长孙金洛了。”随即介绍起来。灵山墓园是个股份制有限公司,大股东有七八个人,注册资本八千万元,大约成立于二十年前。他们购买了后沟峪村的一座荒山,开辟为墓园,现在已经具备一定的规模,每年都能卖出两千多座墓穴,收入在四亿元左右。
程成脱口道:“那他可沒少赚呀。”
李琳芬略带几分羡慕地说:“可不是嘛。我就看着那钱哗哗地往他的口袋里流。”
程成不解地问道:“你跟他发生过矛盾吗?或者说,不太听他的话。比如说,他让你走账,你觉得违法违规,没听他的。”李琳芬撇了撇嘴:“我跟他发生矛盾?倒有那机会才行!他不怎么上班,我连他的面都很少见!”
程成余光瞟至窗外,不觉惊呼道:“天呐——”
误打误撞
只见人行步道陷了一个坑,一个女子陷进坑里,由于惊吓过度,空张着嘴巴,连救命都喊不出来了,可身体还在下沉!李琳芬惊呼道:“刘新娜!”
程成三两步奔出饭店,正要过去拉刘新娜,却听旁边有人喊道:“别过去!你一过去,会陷得更快!”
程成连忙收住脚步。这时,刘新娜的下半身已经陷进去了。程成连忙奔回饭店,搬起一张餐桌,铺到地上。他踩着餐桌缓缓地移过去,向刘新娜伸出手,刘新娜连忙把手递给他。他拉住刘新娜的手,奋力往外拉,刘新娜也奋力往上拔腿。两人一起用力,终于上来了。得救后,刘新娜一头扑进程成怀里,惊魂未定地哭着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她确实吓坏了,浑身都在颤抖。
这时,只听轰隆一声,那个坑底整个塌下去了,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公安民警接到报警,赶过来封锁了现场,又找刘新娜了解情况。李琳芬凑到程成身边,轻笑着说道:“美丽的邂逅啊。还没留手机号吧?我给你。”程成笑笑,拉着她回到饭店,继续吃饭。
刘新娜做完笔录,走进饭店,看到程成和李琳芬,不觉一阵惊喜:“哎呀,你们俩在一起呀!琳芬,他……”李琳芬给他们做了介绍。刘新娜听说程成是作家,很惊喜:“作家啊!我好羡慕。你最近写的啥?我得好好拜读下。”程成有些尴尬:“没写……没找到好题材,待着呢。”刘新娜倒是快人快语:“唉,你是闲死了,我快忙死了。对了,能麻烦你件事吗?”程成问道:“啥事?”刘新娜说:“我奶奶快不行了,我得在医院照顾她,你帮我给她买块墓地吧。”
程成有些诧异:“你不就在灵山墓园上班吗,还用我帮你买墓地?”刘新娜说,灵山墓园对内部员工没有优惠。但如果程成带着客户去应聘业务员,肯定会被录用,保证发三个月工资。程成瞬间明白了,刘新娜是想给他个赚钱的机会。刘新娜看他还在犹豫,就说道:“接触了新领域,开拓了新思路,没准儿你能写出好作品来呢!”
程成一想,这话有道理啊,就说:“行,按你说的办吧。”刘新娜交待完,又给他转了钱,急匆匆地走了。
第二天上午,程成骑着电动自行车,来到灵山墓园,找到销售部,应聘并买墓穴。方经理接待了他。交了钱,方经理就带他去选墓穴。
走进墓园,程成暗暗心惊:好大一片啊。虽然经过二十年的开发,但绝大部分山坡还荒着。程成看了看那些墓穴和墓碑,奇怪地问:“这些墓穴看上去一模一样,你们怎么知道哪些是卖出去的、哪些是没卖出去的?”方经理笑笑说,有碑的就是卖出去的,没碑的就是待售的。程成发现卖出去的和待售的都混在一起,又不解地问道:“怎么不挨着个儿地卖呀?”方经理说:“客户的喜好不同,没办法挨着个儿地卖。”
程成拿不定主意,就问刘新娜。刘新娜说,选个低处的吧,祭拜方便。程成选了一个,又从各个角度拍了照片发过去,刘新娜没有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回到销售部,程成办理了入职手续。参加了一周的岗位培训后,他就成了灵山墓园的业务员。看着新配发的证件,程成不禁哑然失笑。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误打误撞地成为一个墓地销售员。
可疑的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程成发现墓园的经营很正规,管理上也无懈可击。刘新娜做事也井井有条,并不像李琳芬说的那么笨。他来了一个多月,并没见过孙金洛。平常在墓园里撑着的,就是几位副总。
这天,程成赶来上班时,见刘新娜正从公交车上下来,他也下了车,两人一起往墓园走,边走边聊。天南海北,两人竟然聊得很投机。刘新娜忽然说道:“市政赔了我一笔钱。哎,晚上没事儿吧?我请你吃饭。”程成笑着说:“吃饭是头等大事,别的事都可以放一放。”
快到下班的点了,程成去找刘新娜。
刚到财会室门外,就见一个小伙子低着头从里面出来,险些撞到他。程成望着小伙子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他进了财会室,见只有刘新娜一个人在,就小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呀?”刘新娜说:“陆相。哎,他不是你们销售科的业务员吗?你怎么会不认识?”程成摇了摇头。刘新娜说:“他卖了个墓穴,过来交钱领提成。本来这事归李姐管,可李姐家里临时有事,先走了,就把这事儿交给了我。”她说的李姐,是出纳员。过钱的事,都归出纳员管。程成很快就想起来了,半个多月前,他在办公楼里偶遇过陆相。那回陆相也是来交钱的?他不是墓园的业务员,怎么能卖那么多墓穴?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入职?入了职,除了提成,还可以多拿一份底薪啊。他有些好奇,对刘新娜说:“你快帮我查查记录,看陆相是否还来交过钱。”
刘新娜找出几个交款记录本,递给程成。程成翻开一看,很快就找到了好几个陆相的名字。简单一算,差不多每隔十来天,他就来交一笔钱。程成凝神一看,发现还有几个名字反复出现,他们也和陆相一样,并不是业务员,但每隔几天就来交一次钱,然后领走提成。他们的销售业绩,比业务员还高。
两个人向公交车站走去。刘新娜感叹道:“有钱可真好啊。”程成笑着问道:“怎么忽然有这感慨了?”刘新娜说:“最近给股东们分红呢,每个股东都能拿到几百万元,可不让人羡慕嘛。”程成笑道:“别羡慕了,公交车来了,你追不追?”刘新娜扭头一看,公交车果然来了,她忙小跑起来。程成看她上了公交车,才骑上电动自行车,往前驶去。
不远处,有双眼睛,正偷偷地盯着他们。
第二天一早,程成来到墓园,就见许多人正围在办公楼前,指指点点。程成顺着人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二楼有两扇窗户烧得焦黑,显然是夜里着了火,被消防员扑灭了。地上也都是水印和焦黑的灰烬。刘新娜也过来了。她看了一眼,就惊恐地大声喊道:“财会室怎么会着火呢?”程成也不觉悚然一惊……
蹊跷的交易
整个财会室都被烧成了灰烬。旁边被烧的那间,是副总宋朗的办公室。宋朗黑着脸,对刘新娜和李姐说:“也甭收拾了,什么都没了。你们根据系统里存的数据,把账补一下,能补多少算多少吧。”墓园已经另给她们腾出了一间屋子做临时财会室用。
程成装成看热闹的样子,探头往里看了看。财会室里一团焦黑,早已看不出当初的面目,又被水枪一喷,更是一片狼藉。程成是外行,哪看得出火源在哪里,更分析不出火因。但他明白,要想从账本中查出线索,是不可能的啦。
程成回到销售部,李琳芬忽然打电话过来,说她有位老同学的亲属去世了,想请他帮着买个墓穴。程成直接联系上那人,约好下午见面。
下午,程成接上那人。那人选中了一个墓穴,程成记下编号,带他到财会室交钱。李姐收了钱,又开出了编号证,交给那人。程成心念一动:他记得清清楚楚,陆相来交钱时,就没拿编号证。没有编号证,怎么证明他卖的是哪个墓穴?销售员卖出去的墓穴,都有编号证。
办好了手续,把那人送走,程成又来到墓区挨个地查看。每一个墓穴,包括没卖出去的,上面都有编号。陆相他们卖出的没有编号的,又是哪些墓穴呢?程成只觉得迷雾重重。
他偷偷问过刘新娜,刘新娜也是一头雾水。这些事归李姐管,她从不过问的。程成觉得这事的復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这天晚上,程成正准备睡觉,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过来一看,是李琳芬打的。电话刚一接通,他就听到李琳芬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接着,手机里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就挂断了。程成慌忙奔出门去,赶往李琳芬家。
不一会儿,就到了李琳芬家。他冲上楼去,使劲捶着门,大声喊着:“琳芬,琳芬——”片刻之后,门猛地开了,李琳芬的弟弟李琳嘉一把推开程成,气急败坏地下楼去了。程成冲进门去,只见李琳芬正呆愣愣地望着门口。一见到程成,李琳芬猛扑进他怀里,痛哭失声:“程成哥,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过了好一会儿,李琳芬才逐渐平静下来。程成看她脖子上有掐痕,问她是怎么回事。李琳芬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说:“我也不瞒你了。嘉嘉,他吸毒。没钱买毒品了,他就找我爸妈要钱,我爸妈没钱了,他就来找我要。我失业了,哪还有钱?他以为我不愿给他,就疯了似的掐我。”
程成大惊失色:“他怎么会吸毒呢?怎么不把他送到戒毒所啊?”李琳芬摇了摇头:“还不是我爸妈惯的!怕他进去受罪,不肯送他去戒毒。现在家都让他给掏空了。我也一无所有,都不敢谈对象,怕拖累人家。”李琳芬又委屈地哭了。程成把她搂进怀里,想了想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你们全家都会被他害了。你别管了,我来办这事儿。”李琳芬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程成的想法很简单:顺藤摸瓜,抓住毒贩,断了毒品来源,李琳嘉想不戒毒都不成!
程成乔装打扮了一番,然后悄悄跟踪李琳嘉。前两天都一切如常,但就在第三天,事情有了转机。
这天一早,程成看到李琳嘉蹬着辆自行车,高高兴兴地从家里出来,往兴隆街方向赶去。他骑着电动自行车,不远不近地跟着。李琳嘉先来到一家银行,取了现金,接着又蹬着自行车,去了超市,从超市里买了一些东西就回家了。
傍晚,李琳嘉又出门了,看不出犯毒瘾的样子。但从他那心满意足的神态上可以看出,他应该是吸过毒品了。前两天他都没毒品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今天怎么又有毒品了?自己一直盯着他呢!程成迷惑不解。
几天后,这个场景又上演了一遍。程成惊觉,李琳嘉出去这一圈儿,已经做完交易,买回了毒品,只是交易方式很隐蔽,自己没有发现而已。他把李琳嘉的行踪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就是简简单单的三个点一个圈:从家到银行,从银行到超市,又从超市到家。三个点里,两个点是不可能的,最有可能的就只有超市了!李琳嘉就是在超市里完成交易的。
再一次跟踪时,等李琳嘉下车进了超市,程成就特别用心盯着他了。只见李琳嘉进了超市,来到存物柜前,按了“储物”按钮,一个柜门打开,并打印了开柜条。李琳嘉把包着报纸的钞票放进柜子里,关好柜门,就去采购了。等他采购完,又来到储物柜前,扫描了开柜条,一个柜门打开,却不是他当初放钱的柜子了。他从里面拿出一包东西,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程成看清了整个过程,这才明白,原来毒贩早就把毒品放在了储物柜里,只需趁机把开柜条跟他换一下就好了。
程成想看看是谁来开柜取钱。他等了一个多小时,那个柜子始终没人打开,一直静静地锁着。毒贩怎么不要钱呢?他不禁满腹狐疑。快中午了,他的肚子已饿得咕咕叫,只得先离开。他想孤身擒住毒贩,但又有些害怕。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喊:“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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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成抬头一看,见是社区民警罗绍华,心下稍定,到他面前停了车,问道:“罗警官,啥事啊?”罗绍华说:“没啥事。就是听说你最近卖墓地去了,想确认一下。”程成笑着说道:“先混口饭吃。对了,罗警官,我正想问你呢。贩毒的事,你管吗?”罗绍华说:“当然管了。怎么,你有线索?”程成说:“你跟我来。”
他们来到僻静处,程成就把这几天的遭遇讲了。李琳嘉家所住的小区,不归罗绍华管,罗绍华也不了解他的情况。跟当地的社区民警沟通,对方也不确定李琳嘉是否吸毒,罗绍华就有些迟疑。程成说道:“赶紧去,还来得及!”
两人急忙赶到超市。罗绍华找到经理,亮明了身份,经理给他们打开了那个柜子,里面赫然放着一个报纸包,打开,是一万块钱现金。罗绍华让经理带着他们来到中控室,查看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里,李琳嘉推着车子,正在货架中选购商品。当他来到酒类货架时,通道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了,也在挑选商品。一看到那个人,程成脱口叫道:“陆相!”罗绍华一惊:“你认识他?”程成说:“这里面的事太复杂,等有工夫了,我详细告诉你。”
李琳嘉走过陆相身边时,把开柜条丢进了陆相的购物车里,陆相也把一个开柜条丢进了他的购物车里。两个人都收起了开柜条,谁都没说话,继续选购商品。
程成解释说:“这个时间段,超市里人不多,我怕跟太近了被发现,所以离得稍微远了点儿。谁知道他们是以这种方式交易的。可是,我没看到陆相出来,他也没把钱拿走啊。”罗绍华想了想,猜测道:“他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不方便带着现金;或许是发现你了,就仓惶逃走。但既然你知道他叫什么,那就好办多了。”
罗绍华马上打电话给所长,汇报了情况,然后对程成说,他们要去查证,程成就不必再跟着了。他又一次对程成表示感谢,这才急匆匆地走了。
下午,李琳芬给他打来电话,说李琳嘉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
第二天,罗绍华登门,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陆相被抓住了。
派出所得到这一重要信息后,马上兵分三路,分头行动:一路去传唤李琳嘉,一路去陆相家搜查,一路去追捕陆相。三路各有收获:第一路,传唤李琳嘉的同时,还从他家起获了少量毒品;第二路,从陆相家起获了二十克毒品;第三路,抓获陆相。人赃俱获,陆相只得承认。但再往下审,这小子就闭口不谈了。另外,据陆相讲,在超市交易之后,他发现程成在悄悄跟踪李琳嘉,他就没敢拿钱,而是跑到外面想对策。对策还没想出来,他就被警察抓获了。
程成说道:“他只是个小虾米,背后肯定有大鱼呀!”
罗绍华说,是这么个理儿,但他不说,警察也不好办。当然了,这事儿已经报给了刑警队,他们会想办法进行深挖的,结果如何,不好推断。但按一般情况来看,似乎不乐观:一是这些大毒枭知道被逮到了就是枪毙,所以做起事來很狡猾,不会留下破绽;二是这些毒枭特别狠,陆相怕交待出来,家里人会有危险,死活不肯吐口。罗绍华话锋一转,问道:“你是怎么认识陆相的?咱们看看能不能从外围找到突破口。”
程成就如实讲了。
罗绍华听完,大为震惊:“你是说,陆相经常往墓园交钱?”程成点了点头,但他接着说,前些日子墓园的财会室着了火,所有的报表和数据都付之一炬,会计又是新换的,只怕查无实据。收钱的出纳员李姐倒是老人,但不知道她肯不肯讲出实情。罗绍华沉吟片刻,说道:“这个情况很重要,我得回去请示一下领导。你也暂时不要行动了,以免打草惊蛇。如果他们真跟陆相有牵扯,你会很危险,注意啊。”
送走了罗绍华,程成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很快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墓园就是那几个大毒枭用来洗钱的地方,而那几个大股东,正是毒枭!小毒贩从他们手里取货,只用现金买卖,这样就减少了暴露的危险。而现金以买墓穴的名义入到账上,再以分红的形式发给各位股东,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钱了。他们怕会计干久了有所察觉,于是过两三年就换会计;他们又怕聪明的会计能看出端倪,于是就录用看上去笨笨傻傻的刘新娜。之所以陆相他们交来钱,却没有拿走墓穴编号,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卖墓穴。
程成脑子一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灵山墓园一年的总收入,减去实际卖出的墓穴款,余下的就是贩毒款!李琳芬曾跟他说过,灵山墓园现在每年的收入都在四亿元左右,实际卖出的墓穴款有多少呢?财会室的账目烧毁了,但记录墓穴数的只有财会室吗?
程成把墓穴从选址到出售的整个流程都想了一遍,眼睛忽然一亮:墓穴数量可以造假,但有一样却造不了假,那就是墓碑!每一块墓碑上,都有真名实姓,而且是墓园专门请后沟峪村的石匠雕刻的。他们会按块结账,这个应该就是最真实的数据。那位石匠会不会留着相关证据呢?
程成决定先去试试!
遭遇偷袭
程成把自己乔装了一番,刻意避开灵山墓园,来到后沟峪村。他循着叮叮当当的凿石声,来到了村西的一个大院门口。门口两侧放着两尊汉白玉雕成的石狮子,似乎在以此证明院子的主人与众不同。透过大铁门的门缝,他看到院里放满了石头,都是汉白玉的条石。有位五十多岁的汉子,正在打凿一块石碑。
他敲了一阵门,那汉子才老大不情愿地过来开了门,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道:“啥事?”程成说:“听说魏师傅是雕刻的名家,我特意来拜访的。”魏师傅又白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谁呀?”程成说:“我叫程成,是专门写雕刻评论的。”程成在拜访魏师傅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自学了一些雕刻方面的知识。魏师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雕刻评论?”程成说:“是的。我给网站写评论,推荐雕刻名家。我要是说不好,那人就别想接到活儿了。头年我推荐了一下狮子李,他到现在接的活儿都忙不过来,得排长队呢。”
魏师傅当然知道圈里的事,见程成所说不假,就换了一张笑脸,说道:“快请进,快请进。狮子李生意那么好,原来是你给宣传的。你要是看我的活儿还行,也帮我多宣传宣传!”程成进到院子里,看着魏师傅雕凿的那些墓碑,连连点头:“魏师傅的手艺也是不错的。只是,拘泥于形式,未免有些僵硬。”魏师傅就怕他在网上说自己的坏话,连忙说道:“这毕竟是墓碑,要显得严肃,不能太飘逸。你看我雕的狮子,是不是很灵动?”
程成参观了魏师傅的雕刻作品,其实都很普通,但他还是称赞了一番,又问起魏师傅的成长经历,师承何人,中间又装着很随意地问他何时开始给灵山墓园雕凿墓碑,每年雕多少块。魏师傅说他从墓园一建成就给他们雕了,每年能雕六七百块。程成心里有了底,又跟魏师傅聊了一阵,就告辞了。
程成刚骑上电动自行车,就觉得车子一颠,沉得骑不动了。下来一看,车子的后胎不知什么时候被扎了,瘪瘪的,现在没办法骑了。跟老乡一打听,村里没修车的,只能推着了。
从后沟峪到灵山墓园,有一条寬敞的马路,可程成不想让墓园的人看到他,就得走另一条偏僻的小路。他推着车走了一公里多,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见前面有片树林,正好可以坐在树荫下歇歇。他推着车来到树林外面,支起车子,坐到一棵大树下。忽然,他听到身后有簌簌的脚步声,扭头一看,见一个黑影正向自己靠近。他惊叫一声:“干吗?”那人跳起身来,快速跑向他。就听“呼”的一阵风,一根大棒子朝他猛砸过来。
程成急忙躲闪,脑袋躲过了,肩膀却没躲过,那一棒子正砸在肩膀上,疼得他险些晕过去。他咬咬牙,拔足就奔。身后那人疾步追来,又抡起大棒子。程成毕竟是个文弱书生,哪跑得过那人,耳听得脚步声就到了身后,大棒子又携着风声砸下来。他慌忙跳到一旁,大棒子从他身侧扫过去。他暗叫一声不好,跑得更快了。但只片刻工夫,脚步声又到了身后。
这时,却猛听到前面一声大喝:“程成,我来啦!别怕,咱们抓住这个坏蛋!”程成扭头一看,却见刘新娜跳下车来,手里拎着一把大铁锁,正冲他跑过来。他顿时来了精神,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就往后扔。那人一看得不着便宜,掉头就钻进了树林里。
刘新娜上下打量着他,关切地问道:“没事吧?”程成强忍着疼痛,说道:“还好。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真就危险了。哎,你怎么来了?”刘新娜却是惊魂未定,拉着程成上了车,开出一段后才停下车,跟他讲了自己的遭遇。就在刚才,她上厕所时,偶然听到隔壁间里有人在打电话,电话里的人说:“那个叫程成的,到村里找了魏石匠,不知道要干什么。”接电话的人气急败坏地说:“这小子,一定是想到了墓碑数。这个数一出来,咱们就全暴露了。干掉他!”刘新娜一听急坏了,赶紧跟李姐借了车,奔着后沟峪村赶过来。还好,不算太晚。
程成急切地问道:“接电话的人是谁呀?”刘新娜摇了摇头:“声音很陌生,不像是我平常听到的声音。”程成蹙眉:“不常在墓园里出现?今天又怎么到了墓园?会是谁呢?”刘新娜说:“程成,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我知道你很危险。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躲过了这回,下回怎么办?我真不希望你出事。程成,还是算了吧。”程成咬牙切齿地说道:“算了?不可能。他们敢跟我玩儿阴的,我就跟他们没完。”刘新娜也急了:“人家躲在背后,你都不知道是谁,吃亏的肯定是你呀!”程成眼睛一亮:“你说得对。那人躲在背后,就是幕后的大老板。我就是要把他揪出来!”
尾 声
程成按下了门铃。
这是一片高档别墅区,里面都是独栋别墅,每栋都是三层楼房,西式结构,显得古典高雅,很有情调。程成按了几次门铃,里面都没任何反应。他正要放弃时,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停在门前。一个相貌清隽、六十来岁的人下了车。那人看了看程成,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客厅。孙金洛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程成:“你找我,什么目的?”程成说:“我只想证实自己的推断。”孙金洛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可以啊。不瞒你说,我年轻时也很喜欢读推理小说呢。那么,你先告诉我,你的结论是什么?”
程成说:“你利用墓园洗钱。”
孙金洛说:“哦。那你说说你的推理吧。”
程成从怀里掏出一张图,慢慢地展开。这是一张灵山墓园的详图,详细到办公楼有多少个房间,墓园有多少个车位,路旁的树木有多少棵,道上有几个人在走,还有依据山形而建造的墓穴。他一边看着详图,一边说道:“你也许不知道吧,现在的手机都有定位功能。如果你先把自己所在的位置放大,再选择定位,那定位就很准确了。你只需要站在每个墓穴前,给一位微信好友发一次定位,他在图上标注一下,那么,就能准确定位每一个墓穴的具体位置了。我既然有了每个墓穴的详细位置,也就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它们的数量,是一万一千二百四十六个。这是你这些年来实际卖出的墓穴数。”
孙金洛盯着图,脸色渐渐变了。
程成看了他一眼,仍是不疾不徐地说道:“价格乘以墓穴数,得出的就是墓园的总收入。总收入减去开支,才算是利润。墓园雇着一百多名员工,这是笔不小的开支。而且各种材料费,也不便宜。而你每年发给股东们的红利,居然比总收入还多。这可能吗?傻子都看得出来,你们在洗钱。洗钱之外,你们做着更恶毒的生意。”
孙金洛忽然笑了:“程成,人太聪明了真的不好。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天妒英才!你相信吗?过不了几天,我就能造出上万座墓穴来!这个漏洞,你帮我弥补上了。”他突然向程成扑过来。程成想躲,却没能躲开。孙金洛一头撞到程成的胸口,程成险些被撞晕过去。接着,孙金洛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但就在这一瞬间,别墅的门被撞开了,罗绍华带着刑警们冲进来,把孙金洛掀翻在地,并给他戴上了手铐。
孙金洛声嘶力竭地喊着:“程成,你个流氓,不守规矩!”
程成奇怪地问道:“我怎么不守规矩啦?”
孙金洛说:“你明明去找的魏石匠,为什么拿出一张图来?”
程成狡黠地笑了:“你知道我去找魏石匠了,肯定能想出一堆理由来驳斥我。我就赶紧做了这张图,好打你个出其不意呀。你害了那么多人,还跟你讲什么规矩。只要能让你露出破绽,用什么办法都不为过!”
孙金洛愣愣地看着他,颤抖着问:“你什么意思?这张图是假的?”
程成说:“当然是假的。墓穴数是根据魏石匠提供给我的数字,稍微变化了一下,有整有零,才更像真的,你果然没有怀疑。那么多墓穴,我哪数得过来!”
孙金洛面如死灰。
程成很想把自己这个得意之作拿出来吹嘘一番,但罗绍华嘱咐他,整个案子还没破,不能泄露一点信息,而且从他的安全来考虑,也是不说为好。程成强自忍住,感觉憋得好难受啊,真如锦衣夜行,又如得了宝贝而不能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