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幸福
徐明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进市区拿了份文件,再回工地时,就被堵在市区和县里交界的清安河大桥上回不去了。市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了公告:由于突发疫情,进出市区所有通道于今日上午9时临时关闭,公交、地铁、出租一律停运,封控相关小区,整个城市实行静态管理。徐明明白了,这意味着他既回不了省城的家,也去不了县里的工地,而市区也没有他的落脚之地。
徐明把车停在桥头卡口前,打开车窗,一边默默抽烟,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徐明在省城开了家建筑设计装潢公司,规模不大,业务却遍及全省多个县区。这次清安县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项目招标,他中了标。一周前,他就带着一帮人马进驻了工地。
工程开工初期,事情多如牛毛,手下的员工对地方情况不熟,什么事都要他亲自安排。公司今天要到市文明办拿一个关于施工方案的批复文件,只有他有时间,就开车来取了。在文明办,他隐约听人议论“市区发现一例新冠阳性”病例的事,也没太在意,想着自己是开车去的,成为密接或次密接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也没敢大意,取了文件就立即往回赶。可紧赶慢赶,到清安河大桥时,还是封路了。
徐明看到卡口出市区的桥面道路被一个集装箱堵了一半,另一半有一辆货车横停着,市区的工作人员在路口叫停车辆,劝阻大家返回。执勤点都是市区派来的当地基层干部,也有交警,还有好几个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他们不断拦下到达桥头的车辆和行人,耐心细致地跟大家解释着原因。徐明看向对面进入市区的车道,那边的公路也像这边一样封闭着,有警察和工作人员在执勤,但他们检查完车辆和行人的身份证件后,有的被劝回了县里,有的车却被放行进入市区。徐明不理解,问道:“为什么那边有的人能进来?需要什么条件吗?”一个志愿者热心地告诉他:“如果确实是居住在市区的人员要回家,是允许的,但是回去后就不允许再出市区了。”
徐明知道,自己彻底被封控在这里了,心里多少有些后悔。车上没有准备食物,也没有换洗衣服和被褥。他一心想回到县里,他的工地还在施工。他尝试跟工作人员解释沟通,但工作人员太忙,没空理他。卡口需要劝返的人太多,有的还在胡搅蛮缠,市里还出动了公安干警维持秩序。徐明决定暂时回车上休息,等关口车辆和行人少时再去碰碰运气,看他们能否通融一下,放自己过去。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徐明在车上睡醒了。他下车,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四肢和腰身,听到附近社区大喇叭的声音不断飘过来,通知全体居民到社区广场做核酸检测。
徐明相信自己目前还是健康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做,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做核酸检测?”徐明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一架无人机正在他的头顶盘旋。他赶紧上车,循着大喇叭的声音往社区广场方向开去。
社区广场离得不远,在桥头就能看到广场上排着长长的队伍。他把车停好后,就跟在大家后面排起队来。虽然队伍看起来很长,但大家都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又分成了两个组采样,所以半个小时就轮到他了。看了他的身份证,负责登记的社区干部说:“你不是我们社区的人啊?”徐明点点头说:“是的,我是路过这儿,桥封了,一时过不去,就响应政府号召先来做核酸检测。有问题吗?”社区干部连连摇头:“没问题、没问题,在哪都是要做的,谢谢支持工作。”
采样过后,徐明回到车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车上只有矿泉水,他只能先喝水充饥。没想到,几口水喝下去,饿得更厉害了。他走过去问那个社区干部附近有没有小饭店或小超市。社区干部摇摇头说:“本来有几个小饭店和小超市,但今天一早都被强制关闭了。我们也是到现在都没吃午饭呢,订的盒饭还没送来。”徐明强忍着饿回到车上,准备开车进城区找点吃的,再找个旅馆住下。
徐明拿出手机搜附近的酒店,不停地给前台打电话,得到的回答几乎都一样:“酒店都被市政府临时征用了,做隔离点,无法对外营业。”他只得开着车沿路向市区找,希望能找到个小店,先解决肚皮问题。可车没开多远,就被路口执勤的交警拦下了。徐明只好解释说:“我家不在市区,我临时过来办事,遇到封城,回不去了,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交警认真地说:“现在市区实行静态管理,无关人员一律不得进出,刚好我中午发的一盒泡面还没来得及吃,先给你吧。”徐明感激地连声道谢。车上没有开水,他就着矿泉水把方便面当干粮填了肚皮。
一块面饼虽然没吃饱,但毕竟肚子不再咕咕叫了。可晚餐又怎么解决呢?徐明权衡再三,觉得还是要再尝试闯一次卡口:只有回到县里的工地,才能彻底解决温饱问题。
太阳已经西斜,时间逼近下午五点,平日拥挤的公路上空无一车,路边的门店也都大门紧闭。徐明硬着头皮把车子再次开到清安河桥头。他先是向一位面目和善的女志愿者苦苦哀求,甚至流出了眼泪,让工作人员发发善心,放他过去。但工作人员一脸严肃,不为所动。接着他开始撒泼耍横,叫喊着宁愿被隔离或拘留,也一定要闯过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但工作人员仍不理会,一位执勤干部还提醒他道:“再胡搅蛮缠,我就要报警了。”眼见自己软硬兼施都没用,徐明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回到了车上。那个面善的女志愿者大概看他确实有点可怜,就给了他两包方便面:“别泄气,先解决今晚的肚子问题,明天再想其他办法吧。俗话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嘛!”徐明感激地连声道谢,心里也在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一个堂堂男子汉,难道还能被尿憋死?”
夜幕渐渐降临,冷空气开始弥漫。徐明只好回到车上,把门窗关严实了继续睡觉。车上没有被子,一到后半夜冷气直往车里钻,冻得他全身直打哆嗦。再看手机只剩一格电了,他赶紧将车子发动起来,开了空调,又给手机充电。在这寂静的夜晚,玩不了手机,轰轰的马达声吵得他难以入眠。更让他担心的是,油箱里的汽油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昨天下午,他看到附近的那个加油站好像也关闭了……在无比焦虑和无望的等待中,徐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社区的大喇叭又开始播报疫情防控要求,叫大家不要外出、不要聚集,有什么困难可以打社区电话,等待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去帮忙。徐明睁开眼睛,看到太阳已经升起,东方的天空里铺满了灿烂的红霞,他拿起手机,看到自己核酸检测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果然是阴性。既然按规定,他无法离开市区,不能跨过眼前的这座大桥,而现在也没有安身之所,那不如去做个志愿者吧,为疫情防控尽一份微薄之力。
主意一打定,他在电话里安排好工地上的事,就将车开到昨天那个社区,找到社区干部,说明了自己的现状和当志愿者的想法。社区干部看到他核酸检测的结果后,立刻表示欢迎,还给他发了件红马甲。白天,徐明先统计居民的所需所求,再和其他志愿者一道给集中居住的居民送粮食和蔬菜,给散居社区周边村庄的群众宣传防疫政策,以及配合巡查的无人机,赶去制止少数聚餐、打麻将的群众;晚上,徐明则回到车上睡觉,有个热心的居民还给他拿了条被子。徐明不但解决了自己吃饭睡觉的问题,也因为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而感到充实、快乐起来。社区的许多群众甚至以为徐明是市区下沉基层的干部呢。
当然,期间徐明还是抽空给疫情防控指挥部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并请求返回县区。但指挥部的工作人员拒绝了他的请求。对此,徐明也能理解:面对看不見摸不着的病毒,谁敢麻痹大意?一旦引起疫情传播,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徐明每天都关注市区疫情的相关情况,6天3轮全员核酸检测之后,确诊人数开始下降,而且新增确诊者都在被隔离的人群中,疫情没有外溢,抗疫形势逐渐稳定和明朗。第10天上午10时,市委召开新闻发布会:解除市区的静态管理,对小区分类实施封控或局部管控。市区与外界交通全部恢复,生活秩序也在有序恢复。
当徐明和市区下沉基层的党员干部离开社区时,社区干部和许多闻讯赶来的群众都热情相送,感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弄得徐明也泪眼婆娑起来。是啊,十来天的相处,大家都有了感情。徐明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今后还要继续当好志愿者!
汽车驶上宽阔的清安河大桥,迅速融入奔腾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