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晶橘

马硕

（一）

他睁开了眼，周围是海，星海，黑色的星海。仅有的几颗星星在他的航行器显示屏上闪烁着。

他打开航行器地图，地图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在他周围呈现。基地的信号还是没有出现，毫无疑问，他失联了，失联在这浩瀚宇宙中。偶尔会有从某个恒星上发出的光源在周围闪烁，除此之外便是黑暗。

三个歌威（硅）年之前，他被基地派遣来开辟新的航道;一个月之前，他与黑域擦肩而过。仅仅只是擦肩而过，航行器却仍然受到黑域的影响——从那之后，他与基地失去了联系。

他打开航行器自动隐藏的镜子，看到了自己干燥、粗糙的皮肤。硅基人特有的口器占了半张脸，这张口器已经三个歌威日没有嚼碎过晶橘了，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砂砾化。随后，他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几颗砂砾随即滚落——对比起航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变小了很多。

他意识到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飘到晶橘室。黑暗的房间里，晶橘发出暗红色的幽光，昭示着它的体内蕴藏着充足的能量。歌威人属于硅基生命，晶橘是出发前基地为他准备的食物——晶橘可以储存能量，将二氧化硅转化为硅，保证他不会因缺乏营养而被砂砾化。

他选了一颗最大的晶橘放进口器，却很难嚼碎。他意识到，身体砂砾化的程度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他叹了一口气，带上了助嚼器——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真的有一天会用到它。“咔”的一声，晶橘随之碎裂，一股温热从他的口器开始漫及全身。还不够！接着他又拿起兩颗晶橘“咔咔”嚼碎，随后拂去身上的沙砾层，露出歌威人皮肤真正该有的纯硅的颜色，接着飘进驾驶室，继续执行他的任务。

此后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一天的重复。没有发现基地信号，没有收到返航指令，终日被黑色星海包围，只有晶橘日渐减少，……

（二）

他已经四天没有嚼碎过晶橘了，皮肤出现了大颗砂砾滑落的现象，他知道自己已到极限。晶橘室内还有两颗晶橘，他小心地拿起其中的一颗，艰难嚼碎，返回驾驶室内。

“看来，我真的要变成砂砾，散落在茫茫星海里了。”他十分沮丧。突然，航行器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发出强光的星球，是一颗恒星。他开启航行器最大加速的行驶模式，快速进入这颗恒星的轨道，因为他突然萌生一个想法——即便变成砂砾，他也要在这片星海中留下歌威人曾经来过的痕迹，他要赌上一切去实现这个想法。

经过航行器AI生命检测，他发现这颗恒星有八颗行星，其中的一颗蓝色行星上有碳基生命存在的迹象。他的航行器逐渐接近这颗蓝色星球，探索到一片砂砾化的土地，一片接近于他的星球的土地。

他从晶橘室取出最后一颗晶橘，将其裹进一簇晶莹透亮的晶丝里。包裹晶丝的晶橘慢慢分裂成无数个细小颗粒，像一串露珠附着在晶丝上。他将这些附着了晶橘颗粒的晶丝从航行器上抛下，晶丝渗透进砂砾化的土地中，瞬间消失不见。

“蓝色星球上已播种晶橘，可作为航道上的晶橘补给。”这是他今天的航行日志。然后他自言自语道：“就让你们在这颗星球上成熟吧，而我，就这样飘散吧。”然后他静静坐进驾驶室内，按下了自动搜索信号指令，期待着有一天，基地给航行器下达自动返航指令。

与此同时，在蓝色星球上，正进行祭天仪式的碳基“埃及”人突然发现天空中出现了“圆盘”一样的飞行物，停驻数秒又倏而消失，随即，晶莹的蛛丝般的物体飘洒下来，消失在地表。他们都以为神迹出现，匍匐膜拜，……

（三）

2121年，开罗，记者现场播报：一种工艺要求极高的硅类纤维“天使之发”在开罗被发现，众多考古学家正在展开对“天使之发”的研究。

在“天使之发”发现的地方，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众多硅类矿物晶体。目前，还不确定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图/图虫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