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
《尤滴斩首霍洛弗内斯》,作者为14世纪男性的艺术家卡拉瓦乔。
很久以前,亚述大军围攻犹太人居住的伯图里亚城,城中的居民人心惶惶。这时候,美丽而富有的寡妇尤滴站了出来,她与女仆进入亚述军营,用自己的美貌迷惑了亚述统帅霍洛弗内斯,然后在霍洛弗内斯醉酒之后斩下他的头,用布包起来,趁着黑夜与女仆返回伯图里亚。看到霍洛弗内斯的头挂在城镇的外墙上,亚述士兵军心涣散,纷纷溃逃,伯图里亚城得救了。尤滴的故事出自“旁经”而非《圣经》,是公元250年前古犹太人的著作。尤滴也是历代欧洲艺术家所喜爱的角色,有着大量相关的绘画(超过114幅)、雕塑、戏剧作品以她为主角。几乎文艺复兴时期的每一位画家都有以尤滴为主题的作品。
男性艺术家在描述这一故事时,大多表现主人公在面对暴政时的平静和勇气(也有的表现这个故事中暴力与色情的一面,比如说20世纪维也纳分离派画家古斯塔夫·克林姆特)。但是,当17世纪的女性艺术家阿特米希娅·津迪勒奇(Artemisia Gentileschi)用颜料在画布上再现这一故事时,则被评论家认为是在“用油彩复仇”。她的这幅《尤滴斩首霍洛弗内斯》,创作于自己经历了7个月的强奸审判之后,在画中她将自己想象成尤滴,将强奸她的人想象成霍洛弗内斯。画中尤滴的臂膊显得强健有力,挥剑的瞬间没有丝毫犹疑。为了对比,我们可以看看更有名的男性艺术家,比如卡拉瓦乔的同名画作,注意观察画中的女人形象。虽然阿特米希娅的构图和手法效仿了卡拉瓦乔,但是在阿特米希娅的画中,手拿利剑的女人坚定不移。她的膝盖抵在床上,挥剑的手拼尽了全力。而卡拉瓦乔作品中的女子,一脸嫌弃,她远离受害者,肢体语言表现的是胆怯和担忧。
阿特米希娅把自己满腔的仇恨表达在作品中。在画布上,她取得了胜利,享受了她在现实生活中从未得到过的复仇。自阿特米希娅之后,尤滴的故事出现了一个不同的主题:男人在女人手中遭遇不幸。“霍洛弗內斯的斩首”这个故事有了性的暗示:一个男人被一个美丽的女人阉割。
《尤滴和霍洛弗内斯的头颅》,作者为20世纪的男性画家古斯塔夫·克林姆特。
阿特米希娅1593年出生于罗马,她的父亲是一位成功的托斯卡纳画家,姓奥拉齐奥。她和她的3个兄弟一起在父亲的工作室接受训练,结果表明她是所有孩子中最有天赋的。她继承了绘画大师卡拉瓦乔开创的暗色调绘画手法,生前享受到事业上的成功。在大多数女性艺术家只被委托画静物画和肖像画的时代,她接受贵族的委托,创作大幅的历史画。她在写给一位收藏家的信中说:“我会让尊贵的阁下看看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她的名声从威尼斯、那不勒斯一直传播到伦敦,但在取得这些成功之前,阿特米希娅经历了一段痛苦的煎熬,这段经历影响了她的整个职业生涯。
1612年,奥拉齐奥指控女儿的老师——同一画室的画家阿戈斯蒂诺·塔西性侵了女儿(当时的法律禁止女性提出强奸指控,因此奥拉齐奥代表阿特米希娅采取行动,详细说明她失去童贞造成了自身的“贬值”)。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阿特米希娅被迫不断陈述极其痛苦的细节,倍感侮辱的同时,为了证实她的说法还遭受了酷刑。法官对她使用了一种由金属环和绳索组成的酷刑装置,这种东西不断勒紧她的手指,忍受剧痛的同时她要宣称“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尽管阿特米希娅赢了官司、塔西被判有罪,但罪犯没有受到惩罚。
《尤滴斩首霍洛弗内斯》,作者为17世纪的女性艺术家阿特米希娅·津迪勒奇。
艺术家阿特米希娅·津迪勒奇自画像。
审判结束之后,阿特米希娅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佛罗伦萨艺术家,她离开罗马前往佛罗伦萨。在那里,她生了5个孩子,成了一名独立艺术家,1616年,她成为第一位被艺术家瓦萨里所开创的美术学院(现在的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前身)接受的女艺术家。1620年阿特米希娅回到罗马,此时她已经成了非常受欢迎的艺术家,“一屋子的红衣主教和君主都想从她那里得到一幅画。”她生命中的最后25年是在那不勒斯度过的,在那里她建立了一个工作室,她唯一幸存的孩子——她的女儿大概就是在此接受培训。现在我们还能看到阿特米希娅的信(写给丈夫和情人的),在信中,她抱怨在那不勒斯的生活——高昂的生活费用和她的经济困境。还有很多信是写给当时的收藏家和赞助人的,这些信保留了一位女性艺术家的最大胆的言论,1649年她向一位收藏家保证:“和我合作,你显赫的爵位不会蒙尘,你会在一个女人的灵魂里找到凯撒的精神。”
400多年后,她的话听起来依旧掷地有声。阿特米希娅没有受雇于某个特定的宫廷,也没有富有的丈夫保护,而是独立经营一个艺术工作室,可以说这本身就是非凡的成就。在一幅自画像中,阿特米希娅把自己画成了亚历山大的圣凯瑟琳——一位殉道者,寓意自己像她一样,获得神圣的拯救后变得坚定有力。尽管阿特米希娅的名声在她去世后的几个世纪中逐渐消退,但到了20世纪她又被人们重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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