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彻泉声的山谷

2022-05-30 16:59刘渊
伊犁河 2022年2期
关键词:天泉石磊山沟

刘渊

每天傍晚时分,石磊总爱带着他的爱犬大黑,还有那把二胡走出水源站,到天泉沟里转转。这几乎已成了他的一种生活常态。不过,今儿不是石磊一个人去沟里转悠——就在今儿中午时分,刘锋从场部水管站来到水源站,接替他下山轮休,所以,石磊今儿去沟里转悠就有了个伙伴。

石磊摘下挂在墙上的那把二胡,朝正在看电视的刘锋喊道:别窝在屋里了,咱们一块儿去沟里透透气吧。好咧。刘锋听了,悠长着声音回了一句,随后关了电视,又从门后抓起一把小锄,两个人便脚跟脚地出了门。

天泉沟,原先只是天山深处千百年来的一条山沟——沟里除了长着一些野草、山花和杂树,满沟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有一线浅浅的长流水。石磊来这儿看守水源站后,觉得这条寂寂无名的山沟没有个名儿不成,就在脑子里踅摸来踅摸去,想了好些个名儿,比如,岩羊沟、响水沟;比如,野云沟、乱石沟……可都觉得不贴切。一天夜里,石磊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冒出个天泉沟的名儿,高兴得一骨碌从床上蹦了起来,好!就叫天泉沟!他觉得这名儿,又响亮,又好记,似乎,还有一点儿诗意。于是,这条无名的山沟从此便有了一个动听的名字——天泉沟。

这是盛夏时节,天山深处天泉沟的盛夏,天色差不多要到晚上十一点钟才完全黑透。这会儿,空中飘飘悠悠的落霞,从高天上流泻下来,铺撒在天泉沟嵯峨陡峭的崖壁上,仿佛为山崖披上了一匹巨幅的绫罗——野山,霎时显出一种特别的富丽、奇幻,似乎,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幽静,恐怕那是连高明的画家也无法渲染出的如此梦幻般的意境。

此刻,悠悠吹过来的山风,轻柔中透着一丝儿凉意,那轻柔最多也就是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山头的云影。石磊禁不住撩开衬衫,嗓音洪亮地喊了一嗓子:嗬,好凉快呦!

每天,石磊总要到山谷里遛达一阵儿。石磊一个人看着水源站,过的是一种有规律的生活。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去观察水源——测试山泉水的流量、流速,还观察山泉水质的变化,一切都按钟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傍晚,是他一天中最闲暇的时光,他总喜欢到沟里透透气。水源站离山沟不远,也就一二百米,可这儿别有洞天——虽说山沟曲曲弯弯,可有着不少值得看的内容——阔叶的、针叶的树不少,比如,榆树、柳树、红柳、梭梭;而野花正开得热闹,红艳艳的红柳花,黄灿灿的野麻花,还有那东一簇西一簇的马兰花。

山沟里遛达了一圈,石磊才和刘锋到他亲手辟出的小菜园里转转。小菜园面积不大,也就三分地左右,這是石磊前年到水源站后一锹一锄开辟出来的——刨出地里大大小小的石头,石磊把它们搬到地边垒成了一道差不多半米高的石墙,再从别的地方刨来一袋袋沙土,垫成三十公分厚的菜园子;没有肥料咋办,石磊就挎上柳条筐,去拾岩羊粪、野鸽子粪。石磊在这块菜园子里送走了一个夏天,又送走一个秋天。镐头磨秃了几把,手掌的血泡结了茧又破,破了又结了茧,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从去年开始,石磊开始种菜,为的是解决自个的吃菜问题。虽说园子不多大,种下的蔬菜品种可不少,西红柿呀辣椒呀豆角呀茄子呀,还有黄瓜和葫芦瓜什么的。满园子的时鲜蔬菜,红的红,黄的黄,紫的紫,风一吹,霞光镀亮的菜园子,也就随风飘散出泥土的气息、蔬菜的芬芳。石磊感到自己生活在这“世外桃源”真是一种享受,一种别人无法体味的独一份享受。

这个坐落在天山深处天泉沟里的水源站,是前年才建成的。这条千百年来人迹罕至的山谷,除了高空盘旋的山鹰和岩上奔跑如飞的岩羊,几乎没有人涉足过这个地方。前年,石磊所在的红星农场,为了彻底解决全场近万人口的饮水安全问题,多次派人进山,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发现了这个深藏在天山峡谷深处的水源。后来,又花了上千万元铺设管道,硬是把山泉水引到了30公里外的农场——塔里木盆地边缘的红星农场。于是,身为共产党员的石磊便自告奋勇来到这儿当上了这个“管水头”。

水源站的水出奇的好,是天山慷慨的馈赠,是大地母亲泌出的乳汁——从两个相距不到一百米的石罅里叮叮咚咚涌出的山泉水,又清冽,又纯净,似乎还带着一丝儿甘甜。据测算,每天的流量可达到一千立方米之多,即使到了北风呼啸的冬天,山泉也不会结冰封冻。从此,喝了多少年涝坝水的红星农场人,终于告别了苦涩的盐碱水,喝上了清洁甘甜的山泉水。

这会儿已是日暮时分,夕阳辉耀着水源站的三间石头房。石头垒成的房子像个古堡似的,雄踞在半山腰,夕晖尽染,显出浅黄、橙黄,似乎还有一抹落霞般的绯红。石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以前读过的一篇小说的名字《灌满风声的山谷》,想想那内容,那情调,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一种境界。

凉风吹拂着,落霞烂漫着,刘锋的内心十分惬意。他瞧了一眼石磊,唱歌儿似地说,哎磊哥,来一曲吧——石磊悠长着声音说,好咧!石磊爬到菜园边的一块石头上,操起他那把心爱的二胡,调了调弦,随即奏起了他不知演奏过多少遍的那首歌——《泉水叮咚响》。瞬间,那一串串妙曼的音符,那一串串饱含深情与憧憬的音符,琤琤琮琮,仿佛,是从他的心底悠扬地流淌出来——

泉水叮咚

泉水叮咚

泉水叮咚响

流过山岗

流过平原

流向那远方

……

野山是宁静的,黄昏是醉人的。

石磊内心里快乐极了,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有了袅袅的琴声,感觉心头一下开阔了许多——仿佛那天山、大漠、石头屋,还有那泉水、山风、流云和杂花野树,什么都装得下。这一刻,石磊感到,独享这一份辽阔壮美的空旷,独享这一份无边无涯的清幽,这其中的乐趣是外人无法体味的。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刘锋忽然发现大黑不在了,于是,他高声大气地唤道,大黑——还是不见大黑的影儿。又喊了一声,依然不见大黑的影儿。石磊嘴里咕哝了一句,不知这家伙又到哪儿疯去了。话刚落音一会儿,只见大黑一下蹿到他俩跟前,乖乖地趴下,嘴里叼着个什么东西,还讨好似的摇摆着尾巴。眼尖的刘锋,高兴地叫道,嗨,是只野兔子。石磊立时唬起脸,骂了一句,谁叫你去叼野兔了?大黑蹲在那里,耷拉着头,似乎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以前,大黑有时叼回一条蜥蜴,有时叼回一只野鸽子,自然也叼过野兔子。石磊训过大黑多少次,可大黑依然不改,这可能与它是一只猎犬的后代有关。

真拿你没办法。石磊轻轻地叹了一声,对刘锋说,捡上回吧,今晚算是犒劳你,给你做红烧野兔吃,咱俩好好喝两杯。刘锋捡起野兔子,嘴里回了一声:好咧。两人便一前一后往回走,大黑躥前蹿后,乐得又蹦又跳。

石磊每个月都要从水源站下山回农场轮休一次,这是场里水管站老站长定下的规矩——本来可以休息八天的,可石磊跟老站长说,不用啦,不用啦,有个四五天就足够了,无非是看看老爹老娘,再去尉犁县城买几本喜欢的书和生活用品什么的,没必要休息那么久。

这天,石磊一回到家,老两口就心疼得不行。这也难怪,跟石磊一般大的伙伴早都娶妻生子了,可儿子至今还是光棍一条,他们不心疼谁疼呢?

老娘到场部巴扎上买回一块羊排和一条羊腿,打算给儿子做清炖羊肉、做抓饭吃。清炖羊肉吃过了,抓饭也吃过了,老娘不错眼珠地盯着石磊说,儿子,那次老站长给你送来的那沓信,都写了些啥——

石磊嘴里轻描淡写地说,报上那篇文章登出来后,一些读者的来信呗。

石磊从挎包里取出厚厚的一沓信,有两封来信里还附了两位姑娘的彩照。石磊把一沓信和照片放在老娘面前,说,你看吧。老娘把两位姑娘的信看了又看,又把那两张照片端详了又端详,喜滋滋地说,这两个姑娘长得挺俊的,从信里看出挺理解你,是不是跟她们联系联系?

石磊嘴里干涩地说,老娘,这事你就别为我操心了,以后再说,不急。

哎,这种事,我们急也没用,石磊他爹慢声细语地说,这事还得儿子他自己拿主意——

——那是两个月前,《绿原报》社的一名记者来到水管站采访石磊的先进事迹。老站长把石磊自告奋勇到天山里守护水源站的事简要地说了说。记者觉得老站长的介绍很笼统,没有多少新闻看点,就向老站长提出到天山深处水源站看看,老站长听了,爽快地说,可以啊,那我找个人陪你一道进山里转转——

记者到水源站采访了一天就回报社了,至于记者写不写水源站,写水源站什么,那就不是石磊操心的事了。石磊还是一如既往地呆在水源站,还是一如既往地守护那一汪山泉水,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他的大黑在石头屋周边逡巡,他觉得那才是他的正经事。

约莫过了两个星期的一天,老站长从邮递员送来的《绿原报》星期五周刊上看到了写石磊的那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不该遗忘的爱》。文章写得又生动又感人,还配了好大一幅石磊的生活照。

消息不胫而走,水管站的水伙子们全看到了那篇文章,占了满满的大半版,从水源站的建设写到了石磊被遗忘的爱,从石磊被遗忘的爱又写到了石磊默默无闻做出的奉献。

水管站的年轻人看过文章后,无不心里热热地说,嗨,写得真棒!可说出咱们管水人的心里话了。还有人说,这篇文章一登出来,肯定会有反响。

文章果然有反响,而且反响还不小,半个月里,石磊就收到了二十多封来信。

这些来信,石磊一封一封都仔细看过了,石磊还把这些信分成两类,一类是对水源站的工作表示肯定和关注的;另一类是对石磊个人表示钦佩和关心的。其中,有两封信是姑娘写来的,姑娘还在信里附了照片。

石磊抽空给第一类来信的人都回了信。经常喜欢看书、喜欢记笔记的石磊,回信没有问题。可石磊没打算给两个姑娘回信,他觉得这种信不好回,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

石磊他娘听了,嗓子眼里湿乎乎地说,儿子,无论如何也应该给姑娘回个信,人家一个大姑娘鼓着勇气写了信来,还寄了照片,怎么可以冷落别人呢?

不是不回,这种信实在没法回。石磊犹犹豫豫地说。

怎么没法回?交个朋友,总可以吧——

他们只是看了报道,并不真正了解我。

难道你就这么打光棍下去不成?

那倒不是,我怕——

怕什么?难道钻山沟的人就该打光棍?

石磊她娘这么一说,石磊心里的什么地方轻轻地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这会儿,石磊他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嗨,我差点忘了,前几天,柳媚她妈来咱家串门,又提到柳媚跟你的事,问你是怎么想的?石磊一听,怔怔地望了老娘一眼,说,老娘,你是怎么回话的?老娘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一眼,梦呓般地说,我咋说,我说我们当老人的很满意,十分满意,只要儿子同意,我们老俩口一百个赞成。

石磊说,娘,你咋这么说呢?

老娘说,那你叫我怎么说?

石磊悠长地叹口气说,娘,我真的和柳媚不怎么合适。

老娘说,怎么不合适?

石磊说,柳媚是大学生,人长得俊,还会写文章……我呢,只是一个高中生,腿又有点儿残疾……

老娘一听,打断儿子的话,说,我看挺合适。接着又说,这是人家柳媚多次主动提出的,我们可不能错过了人家——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老娘接着说,这样的机会你不抓住,以后你会后悔的——

听了老娘的话,石磊心里顿时理不出个头绪,似乎还有一缕扯不断理还乱的东西在心里滋生着。

这天下午,石磊正在小菜园里忙活着,忽然,晚风里送来一串铃铛声,一串叮咚叮咚的铃铛声。那铃铛声又清脆又悠扬,是那种碎银似的声音。

大黑似乎也发现什么异样似的,蹿来蹿去,朝山下汪汪地大声狂吠起来。

咦,怎么会有铃铛声?石磊心里狐疑着,抬眼朝沟底望去,只见沟里那条沙石路上移动着一个黑点,像蜗牛,慢慢地挪动着,一点一点,近了,更近了。渐渐移动的黑点越来越清晰——映入石磊眼帘的竟是一辆毛驴车。

石磊脑子里立即闪过一串问号——会是谁呢?毛驴车咋会到山沟里来?顿时,一串疑问就像一团谜似的在石磊心里盛开着。

当毛驴车越走越近,渐渐来到跟前时,石磊才一下惊愕地从梦境里醒来——原来是柳媚和她妈。

大妈您好!石磊几步走上前,悠长着声音说,大妈您一路辛苦了。随后,痴着眼睛瞅了柳媚一眼,又瞅了一眼,嘴里干涩地说,你咋来啦……

我怎么就不能来?柳媚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石磊,唱歌儿似的说,来看你这世外桃源嘛。柳媚说着妩媚地笑了,唇红齿白,是那种杏花春雨般耐人回味的好看。

石磊聽了,嘴巴一张一合,这一刻,他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了。

石磊和柳媚两人是熟悉的。不光同在一个农场,而且,石磊还是柳媚的救命恩人呢。

——五年前,石磊刚从雪域昆仑边防部队复员回到农场水管站工作不久,一天傍晚,石磊巡视大渠归来,刚走到场部,忽然见到一辆满载沙石的马车一路狂奔,路人吓得纷纷仓惶地逃避。这会儿,一位下学的女生一下吓蒙了,呆呆地站在路上一动也不动。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石磊扯着嗓子大叫一声“不好”,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下抱住马头,拼尽全力让马车改变了方向——女生倒是得救了,可马车从倒地的石磊的腿上辗了过去,石磊顿时受了重伤。

被救的女生就是柳媚,她那时还是农场中学的一名高二学生。

石磊住院的日子里,柳媚和她妈带着营养品,一次次往医院跑,千谢万谢石磊救了柳媚的一条命。

三个月以后,石磊出了院,身体倒无大碍,只是由于左小腿粉碎性骨折,腿有点儿瘸了,走起路来也就脚高脚低的。之后的几年里,石磊处过两个对象,可最终都因为他腿有点儿残疾吹了。

一晃五年,柳媚不但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且,还从巴音职业技术学院文秘专业毕了业。回到农场后的柳媚,本来可以到社区工作的,可她婉拒了。她是一个“文学青年”,上高中时,她就十分酷爱文学,读了不少文学作品,还开始练笔。上巴音职业技术学院时,她不但成了一名网络写手,还发表过不少散文,去年她还自费出了一本名叫《塔里木边缘》的散文集。她在场部开了一家副食品超市,请了一个店员帮忙打理。退了休的爸妈也时常来帮她看店,生意做得还不错。她打定主意当一个李娟那样的作家。那一年,她独自去了一趟可可托海,游览了额尔齐斯河大峡谷、神钟山,以及深山夏牧场,后来又去了阿勒泰,见到了她十分艳羡的散文女作家李娟,她心里挺佩服这个四川女孩的——她一连出了七本散文集,靠自己的一支笔养活自己。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离不开塔里木了,一定要好好写一写塔里木几代人屯垦戍边的故事。同时,她心里还有一个美梦,一定要嫁给石磊。不仅仅是感恩,还有,她十分欣赏石磊朴素、低调的做人品格。她多次向石磊吐露过少女炽烈的爱意,可都被石磊婉拒了。但这并没有使柳媚丧气,反而她对石磊的情感是越来越炽热了——

石磊个头高高的,又帅气又挺拔,像一棵塔里木盆地生长的白杨树。

石磊身板结结实实的,胸前那两疙瘩肌肉,像紫铜一样闪着光,熠熠的。

石磊还有一棵善良、朴实的心,看得出,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认准了的事,柳媚不会放弃。

这天晚上,柳媚她妈亲自上灶,给石磊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什么鱼香肉丝呀爆炒腰花呀红烧茄子呀醋溜土豆丝呀什么的(肉食是柳媚从家里带来的),七七八八地摆了一桌子。柳媚一个劲地给石磊夹菜,柳媚她妈也在一旁劝石磊多吃点。这一刻,石磊感到眼眶一阵阵发热,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在心里一漾一漾的……

过了一会儿,柳媚她妈左一圈右一圈把石磊望了,湿润着声音说,哎,石磊你都二十八了,柳媚也二十三了,你们也该结婚了,这回我把柳媚送来了,你们好好处一段时间,也相互加深加深感情——

石磊没有吭声,脸红心跳,胸口小鼓般地擂响着,心一下变乱了,理不出个头绪。

过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柳媚的目光一飘一飘地落在石磊的脸上,嗓音清亮地说,我打心眼里爱你,你管你的水源站,我写我的东西,不会给你添一点儿麻烦的。停了一会儿,又情感丰富地说,每个月我可以来这里陪你住几天。接着又说,我挺喜欢这山沟里的环境,又幽静又清新,这环境太适合写作了。

石磊瓮着声音说,时间久了,你可能会后悔的——

后悔我就不来了。柳媚一腔的热情都闪烁在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感情丰富地说,除非你把我赶走,我会陪你一辈子的。

石磊朦胧着眼睛,把柳媚望了一眼,又一眼,心里暖洋洋的,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瞬时,眼眶有些发潮,一时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了。

此后几天的黄昏时分,柳媚总要缠着石磊一起到山沟里走走。虽说才来几天,柳媚就爱上了这幽深的天山峡谷。她站在沟边的山崖上,眺望着沟里的雪山水,虽说那流水只是浅浅的雪亮一线,但那声音是清脆响亮的。而芦苇丛在她目光可及的远处长得又蓊郁又神秘。雪山、流云、雪水、崖上偶尔跑过的岩羊,她向往已久的爱,似乎都藏在这狭长幽深永不会开口的天山深谷里。黄昏的落霞中,两个年轻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快乐地闲聊着,显得那么亲昵。被爱情滋润着的柳媚显得更加娇媚温婉,黑黑的眸子闪闪烁烁,由里到外,整个人像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

沙枣花开过了,野麻花也开过了。天泉沟里的山崖谷畔,只有那嫣红的野菊花东一簇西一簇地盛开着,那淡淡的幽香、清新的幽香,在这静静的山谷里随风飘散,似乎透露着一种隐秘的情感。

山谷是宁静的,黄昏是醉人的。

夕晖里,柳媚她妈开心极了——她望着一对年轻人在山间悠闲漫步的抒情的剪影,眼里的笑意,像水花一样荡漾开来,脸颊早已绽放成了一朵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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