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
家园
龙南杨村,春雨滋润,鹰嘴桃花已跃然枝头。晨雾渐渐散去,阳光舔破夜空,红霞漾开。围屋里的女人们早已梳妆,哄醒了孩子,走出厢房,打开鸡舍,推开一道道围门。老水井旁,一大家子人或蹲或站开始洗漱。不一会儿,炊烟爬上蓝天,飞鸟掠过,厨房里飘来黄元米果的清香。
家,是永恒的主题。多少代了,这片藏卧于九连山麓的古郡,一直默默地重复着年复一年的农耕生活,也有打起包裹作挑夫或赶牛车的商贾,走过似廊似桥的太平桥,远足闽西、粤东,贩出板栗、香菇、笋干、烟叶等本地特产。他们在千年古道上留下深深的辙痕,但无论如何,离去时的回眸处,归乡时的急切眺望,都是那“依山造屋,傍水结村”的围屋。
走进400年历史的乌石围,巍峨冷峻的城墙仿佛带你置身于古罗马城堡,一重又一重,层层推进的建筑格局让人惊叹客家先民的巧夺天工,也不得不感叹客家人生存的艰难与无奈。距今320多年的燕翼围,取山海经“妥先荣昌,燕翼贻谋”的“燕翼”二字为名,含有深谋远虑、荣昌子孙之意。燕翼围高14.3米,墙厚1.45米,长41.5米,宽31.8米,外墙厚实坚固、笔直矗立,如千仞陡壁。楼上有米仓,院内有水井。墙上布满火枪眼,东南西北四座炮阁交相呼应,可形成无射击死角的火力网。进围内须经过唯一的围门,围门设有外铁门,中闸门和内木门,只要围门一关,外人休想入内。
一脉太平江依山而下,缓缓流经古老的村庄,涵养着这里的山民、这里的草木、这里的庄稼和牲畜。客家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大奢望、大企图,默默地经营着一份本真的生活。
山歌
在赣南的民间艺术中,声音的表达特别具有穿透力。客家人一生的坎坷际遇、喜怒哀乐,只需一首山歌,就能开怀。在赣南的山歌序列中,兴国山歌最为出彩。起源于兴国县的兴国山歌,融中原古风遗韵和当地土著文化为一体,风格独特,形式多样,高亢质朴,旋律优美,是世代客家人劳作之余,以歌抒怀、以乐解乏的情感寄托。
“兴国山歌”多属即兴演唱,随口而出,因此全凭歌手的歌才,正如一首山歌所描述的:“敢唱山歌敢登台,井水总舀总有来;唱歌从来歌本,灵番刁钻考肚才。”如此说来,“兴国山歌”的演唱就是即兴创作,人人都可接腔,勇者为先,一展歌喉。过去的兴国,只要歌声一响,必是万人空巷,观者如潮。
特别是革命战争年代的红色山歌,支援了当年苏区的“扩红运动”,留下“一首山歌三个师”的佳话。那时的客家人,母送子参军、妻送郎參军。赣南的父老乡亲,眼里泪花闪动却内心敞亮,他们的心声与山歌共鸣,泪水与江水合流,没有悲怆,只有一往无前!
伴随着历史的惊涛传承演绎,客家山歌成为整个赣语民系中最为独特、最具识别性的地域文化标识,是当地百姓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其艺术魅力,铿锵有力地烙印在我们的记忆中。
风味
农历正月十四、十五,宁都县石上镇,鼓乐喧天,连续两天才能完成的“割鸡”仪式正在进行。此外,为庆贺添丁,还要进行大型活动——燃放“添丁炮”。
石上“割鸡”民俗活动的对象是头年生了娃的人家。在锣鼓唢呐声中,祠堂堆满用竹篙串起的爆竹。与土铳鸣响的同一时刻,数以千串的爆竹同时点燃。鸣完爆竹后,开始环村巡游……伴随民俗仪式的盛大展开,品类繁多的客家美食香气弥漫,成为难以抗拒的诱惑。
客家人好客,当宾客造访时,主人必用特制的以山泉水、糯米、酒饼发酵酿制成的水酒待客,并佐以小菜。赣南声名远扬的待客之物便是擂茶,以擂茶待客成为客家人招待宾客最隆重的礼节。他们平素饮食节俭,不事奢华,而待客则十分大方,讲究“六碗八盆十样”,菜肴实惠量足,盛器多用盆、钵、大碗,一派古风。
特色小吃是客家饮食的重要部分,每道小吃几乎都与农事节气有关。元宵,客家人悬挂花灯笼吃汤丸。汤丸有咸甜两种,取“团圆”之意,包含对外出亲人的祝愿。农历二月初二,取下花灯,烧掉春联,清理、吃完过年剩余的食品,准备开春的农事。三月清明时节,鲜嫩的野艾草满山遍野,客家人便采来做成野艾糍来吃。
晚清著名诗人黄遵宪曾赋诗客家民系:“筚路桃弧展转迁,南来远过一千年,方言足证中原韵,礼俗犹留三百年。”他们有着深厚的中原情结,饮食中保留大量的中原风味。“酿豆腐”就是在北方饺子的基础上改良的菜肴。将鲜肉剁碎拌以各种佐料,再将豆腐切成块状,从侧面划一小口,灌进肉馅,入锅内煎黄后添水煮熟。此菜清香扑鼻,余味悠长。
此外,干腌制品在客家菜中地位突出。他们喜欢将蔬菜、肉类、豆制品等,掺入食盐及香辣调料,制成各种美味可口、易于保存的腌制品。闻名遐迩的会昌酱油豆干,兴国的倒蒸番薯干等就是这类代表。
赣南的美食、风物、民俗,与劳动有关,与围屋里的烟火有关,与阖家团圆幸福吉祥有关。在这里,我们的心灵不再游离无根,从迷茫复杂回到了珍贵的简单。致敬!围屋里的客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