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旧之爱

钱诺奕

腕上的手表旧了。

光线打在手表上，手表映出微弱的光。它表面粉红色的漆几乎全部掉光了，露出的铜铁也已有了锈红，四周嵌着的装饰钻掉了一颗，其余的也不再闪亮。

初识它是何时？

那年我正读六年级。有一天放学回家，母亲穿着围裙迎出来，脸上晕着两朵红云，神秘地对我说：“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你一定很喜欢，吃好饭再给你看。”我点点头，放好书包，心中却不以为然，平淡的母亲能制造出什么惊喜来呢！

吃过晚饭，母亲带我到书房，取出一个小巧的紫色盒子，捧到我面前，笑盈盈地看着我。我小心地打开它——里面是一个正方形的小绵包，上面附着一块手表。它那样亮，托着八颗装饰的钻，把灯光撕开，抛洒出来，异常耀眼。透过它，我能看见妈妈抑制的激动。但是，当我看到保护指针的玻璃下面画着的图案时，所有的期待倾泻而光，几乎变成了不满——那是一个公主的图案。“妈妈”，我迎着母亲期待的目光说下去，“这个手表太幼稚了。”我想象着同学们指着手表嘲笑我幼稚的情景。“不喜欢吗？”我刚想把心里话说出来，但又看到母亲眼中的光霎时熄灭，黯淡的眼睛望着我，“还可以吧，但是……”母亲脸上一点点褪去了红云，我没再说下去。母亲也不说什么，默默拿走了表盒。

我看见母亲踮着脚努力把表盒放到柜子上。圍裙拉直了，没有一点儿褶皱，棕色的袖口滑下来，在肩膀处皱起了褶。几缕银丝垂下，混着点黑色勾在背上。我望不见她的表情。“你小时候可喜欢这种式样的手表了。”她轻轻地呢喃。是啊，我小时候就是喜欢这样可爱的东西。母亲也跟着我喜欢那些“公主”，陪着我玩贴纸气球，牵着我一起抱着玩偶疯跑。看我笑了，她也笑了。她那时的笑，纯粹又泛着点点童趣。

原来，母亲不是想给我幼稚，她是还记着我儿时的爱好，想保存我所有的童真。但是母亲没有意识到，那些疯跑的时光已是旧时光了，我已不再是那个喜欢“公主”的小女孩了，母亲也不能成为陪着我飞奔的女子了。我取下表盒，掩饰内心的愧疚和歉意。

手表在我读初中时还是戴上了。每看到它，我便会想起母亲，记起母亲那一瞬间的失望。听着手表嘀嗒嘀嗒不紧不慢地转动，便能浮现出母亲聚焦了灯光的笑脸，我浮躁的心很快会神奇般被抚平。不知母亲是否还记得那次的失望，但是我的内心在那一刻却是被深深地刻上了一道痕，那里含着心酸和愧疚……终于，我也开始明白旧时光已把我幼稚的童年带走、简单的满足带走，也把母亲披着黑发的笑容带走了……

手表旧了，但时间没旧，我对母亲的情没有旧，母亲对我的爱没有旧。母亲就如那星星，纵然星星也会沉降，但那颗爱星星的心亘古不变。就让这不旧的时光带上我的情，在我心里化成力量，冲向未来，回报这不旧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