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轩
老人站在缓慢向前的溪流中,水流从他皲裂的脚面上滑过。他望着远方的残阳,回溯他一生的五份工作。老人的名字叫“重”,有人称呼他为“chóng”,也有人称呼他为“zhòng”,他都毫不在意。无论哪个称呼,都与他的五份工作息息相关。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礼记·檀弓下》“与其邻重汪跨往,皆死焉”中,做一个儿童。在这里,“重”通“童”,儿童之意。儿童,是多么明丽的字眼,他们看春风喜,听夏蝉烦,赤脚踏溪,玩耍泥土。他们有著鲜活的生命,面露朝气,站立于生命的地平线处,头发上沾着泥土,身上还留有擦伤,但是眼神却清澈坚定,包含着宇宙的初始、星云的瑰丽,拥有一整个的天真世界。
他的第二份工作,是在《新唐书·列传》“德秀自乳之,数日湩流”中,穿上“氵”,换装为“湩”,乳汁之意。历史长河激荡,生为母亲,她将滴滴血水化作甘甜的乳汁来哺育孩童。为母则刚,她出自本能,保护自己的骨肉。“十月胎,三生轻。尊前慈母在,浪子不觉寒。”
他的第三份工作,是在《诗经·尔雅》“董,正也”中,戴上草帽,转身为“董”,守正之意。中华传统以君子为范,君子之气节有兰花之高雅坚贞,有竹节之刚正不阿,有松树之劲雪压不垮,有梅花之傲在凛冽寒风中不败,万种气节,归为守正。“年少人盼的是立功边境,年老人盼的是一门坚贞。”恪守正道,便不会蝇营狗苟,便有壮志凌云。
他的第四份工作,是成为“喠”,不能说话。旁人总爱以自己的想法束缚他人,让所言变成使人屈服的八角笼。他不能说话,便将语言化作文字,在横竖撇捺间将思绪填满。但他困于病榻,子女整日伺候汤药,却也无力回天。司马迁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死是生的始,生是死的终,生所带来的意义,远超过死带来的恐惧。
他的第五份工作,是在《管子·轻重丁》“地重投之哉兆”中,回归本原。他要离开了,他曾想过少年时头顶骄阳赤着脚游于乡野,青年时满头鲜血撞破南墙冲出一条路,中年时满腹经纶行走于庙堂与江湖,老年时听晨钟暮鼓倚老树观晚景。如今,他背负一身记忆站立于水流之中,看圆日落下地平线,道道金光割裂四围云层。
人生有五重境界,老人逆水前行五步。第一步,儿时看四季梧桐发芽。第二步,母亲的话他照做。第三步,留一袭守正的身影。第四步,身处生活的泥淖。第五步,脚踏晚光回归本原。
他走下山去只剩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
【四川中江中学校五色笔文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