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忠 张体俊 任航
[摘要] 数字经济是全球化催生的新经济形态,是驱动一国国民经济与社会高质量发展、扩大一国对外经济联系的新动力。梳理已有文献,对数字经济赋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微观机理进行拓展,研究发现,我国数字经济发展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其赋能新发展格局的主要着力点在于促进产业升级及优化区域结构。数字经济赋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需要从供给侧和需求端两方面入手,综合平衡、协调推进我国数字经济发展;切实防范数字经济外部“脱钩”和内部“脱实”风险;以数字经济发展形成国内国际“双循环”的“应用场景”,助力科技自主创新与国际协同;以数字经济发展形成国内国际产业转移与转型升级的动力,在扩大内需中打造自主可靠的产业链与稳定安全的供应链。
[关键词] 数字经济 微观机理 中国特色 产业与区域结构 “双循环”
[中图分类号] F124.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6623(2022)04-0094-07
[基金项目] 研究阐释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构建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研究(22ZDA062)。
[作者简介] 黄建忠,上海对外经贸大学国际经贸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世界经济、国际贸易;张体俊,上海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通信作者,研究方向:世界经济;任航,上海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世界经济。
上世纪90年代以来,互联网与ICT技术发展形成了世界经济增长的新动力,构筑了全球价值链分工深化和扩大合作的重要基础。近年来,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和5G通信等数字化科技成果赋能实体经济,在大大改变传统加工制造模式、增加服务可交易性的同时,也促进了集成电路、生命科学、海洋工程、航天航空和物流、金融、商业等诸多领域的新产业、新经济发展。当前,数字产业化与产业数字化深度交融改变了要素资源配置的结构与效率,对经济增长和社会生活方式产生了革命性影响。近年来,数字经济发展迅猛,电子商务、数字通信、数字金融与数字支付应用十分广泛,特别是疫情期间,在线办公及商务联系等数字化服务发挥了特殊重要作用。在国际贸易中,基于数字化网络迅速发展的跨境电商、服务外包等,成为我国对冲“逆全球化”影响,实现对外贸易逆势增长的强劲支撑。特别是在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经贸格局复杂演进,新冠疫情全球蔓延等给世界经济带来巨大不确定性,以及我国经济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的新形势下,数字经济庞大的市场规模和巨大的发展潜力,是赋能新发展格局、畅通我国经济内外循环的关键。
一、数字经济赋能新发展格局的
微观机理研究述评及拓展
数字化企业是数字经济的市场主体,是改造传统经济模式和构建新发展格局最为基础、最为活跃的力量。从已有的国內外文献考察,关于数字经济下微观主体改变要素资源配置及其效果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降低交易费用、推进技术进步(陈晓红,2018;张于喆,2018)、促进网络化知识溢出(沈国兵,2020)、改善规模经济效果(唐要家,2020)和企业经营管理效率(姚维瀚、姚战琪,2021;蒋殿春 等,2022)等机理分析,其微观效应改变了市场主体的全要素生产率与内外竞争力(裴长洪 等,2018;Bukht & Heeks,2018)。但是显然,囿于经验观察偏差和理论认识不足,此类文献对数字经济下市场主体微观运行机理的分析并不全面。
首先,已有文献偏向于从供给侧考察企业成本和产出变动,缺乏从需求端即企业面对的社会收入增长趋势及其收入—消费函数变化所导致的个体消费升级、总体需求多样化及需求价格弹性视角,来分析数字经济微观主体的行为变化。事实上,数字经济的市场组织和结构形态十分繁复。从全球数字经济现实经验考察,数字经济主要集中于数字基础设施较为完善的发达国家或中等收入国家,低收入国家或不发达经济体多数处于数字经济浪潮的“边缘化”地带,“数字鸿沟”是数字经济时代的典型特征。数字经济较为发达的国家普遍具有消费扩大、消费升级与消费个性化的趋势,其社会群体的需求价格弹性相对充分。由于收入—消费函数变化、需求多样化扩大了商品和服务的可贸易范围,并使得价格信号传导速率不断提高和中间交易环节大大减少,规模经济与不完全竞争成为数字经济市场结构基础形态。由于数字经济市场主体面对的是一个以中等或以上收入水平为特征的经济环境,数字化企业竞争力不仅取决于生产成本节约与生产率提升,而且更多地取决于需求端的收入增长和消费偏好变化。由此可见,社会收入增长及其消费偏好变化所导致的需求多样化及需求价格弹性变化,是研究数字经济微观主体运行机理的重要视角。从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要求出发,宏观经济政策中收入分配合理化是实现数字经济更好赋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重要政策取向。这是被过往数字经济研究普遍忽略的一个重要视角。
其次,已有文献较少探讨和解释数字经济中的企业边界问题。如大多数学者偏向关注数字经济平台企业或互联网巨头的“实体边界”,而大数据时代的自媒体经济、“主播平台”“直播带货”、跨国代购等“虚拟边界”现象并没有得到充分有力的理论解释。现代管理学较早关注到这一现象,并从“流程重组”与“划小核算单位”的原理出发,解释了数字经济企业的这一典型生态。从经济学角度分析,在全球化背景下,数字企业面对的地理空间限制被不断打破,信息传输与价格发现、交易匹配高效便捷,商品和服务的运输成本影响大幅下降,而制度性成本成为市场主体行为成败的决定性因素,环境、健康、安全、技术、监管等方面的法律制度合规性要求日益增多。制度约束成为数字经济企业异质性的主要影响机理和观察变量,企业边界既受到生产率异质性的基础性影响,也更加受到法律制度与政策的合规约束,数字企业因应制度环境的微观制度机制是不可或缺的理论和政策研究视角。因此,数字经济是技术密集型与制度密集型复合的经济形态。数字经济赋能下的企业参与国内国际市场循环,微观机理上要求具备基于特定数字技术要素禀赋的规模经济和基于制度约束的互联网网络发达状态的范围经济。换言之,其企业边界取决于企业所处行业数字化水平与制度性开放共同决定的规模经济及范围经济可实现程度。所以,理论与政策上加强数字经济赋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必须充分考虑微观主体的制度环境及其内在适应性、创新型制度变迁。
再次,已有文献较多研究了数字要素对传统要素的改造和资源配置效率问题,如孙早和侯玉琳(2019)、史丹和孙光林(2022)等,他们基于柯布—道格拉斯函数(CD Function),探讨数字化中间投入品对资本(K)、劳动(L)产出,进而对全要素生产率(TFP)的提升作用,但却很少研究多样化数字要素组合关系产生的竞争优势。实际上,从数字科技角度衡量,数字要素及其应用形态是一个内涵丰富的集合,它至少可包括A(AI,人工智能)、B(区块链技术)、C(云储存和云计算)、D(大数据及其运用)、E(边缘算力和算法)、F(脸书或直播带货)、G(5G通讯)等。数字科技产业中大量的头部企业、平台企业、“独角兽”和专精特新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往往不是由单一数字技术形成的,而是由多种数字科技复合而成的。以上述数字科技要素的两两组合为基准(M x N,如AB、AC、AD……)方式,可体现各种数字科技要素组合为基础的数字化企业比较优势生成机理。以动态过程考察,各数字要素之间的任意多元组合(M x N x L,如ABC、BCD、CDE……)方式可以看作一个不断调整、持续优化的开放性多元配置矩阵。进一步说,若考虑数字科技元素对传统生产要素的改造过程,这种微观主体比较优势的来源或机理趋于无穷多。由此可见,在数字经济蓬勃发展的背景下,微观企业的比较优势生成和演化具有区别于传统企业的无限张力。从微观机制上解析数字经济赋能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要义,在于揭示数字经济下市场主体动态比较优势的生成机理。在其宏观政策意义上,要求政府通过制度创新为数字经济市场主体创造一个更加开放、有序、有利的营商环境。
二、新发展格局下我国数字经济的发展特色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字经济及其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关于数字经济的定义,“数字经济是指以数据资源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①。数字经济主要包括四层内涵:一是数字的产业化,如ICT制造业、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电信、互联网、平台经济等;二是产业的数字化,如工业互联网、智能制造、物联网、智慧医疗,以及数字传媒、会展、旅游等应用场景;三是数字资源的商业化运用,包括数据采集挖掘和清洗加工、数据确权和保护、数据定价与交易、数字平台和电商等;四是数字监管及规则,如数字政府、智慧城市、数字社区、数字公平、数字与网络安全、数字贸易规则等。简言之,数字经济涵盖了数字资源、数字科技、数字运用与数字监管全流程、全领域的经济活动。将“数字监管及规则”纳入数字经济定义范围彰显了中国数字经济的一大特色。数字经济本质上是实体经济,但其运行领域和过程相比实体经济而言,必然派生出更多虚拟经济成分。因此,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报告指出和强调,要促进数字经济與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协调发展。研究我国数字经济如何赋能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必须深刻洞察数字经济的中国特色。
对比发达国家的数字经济而言,我国数字经济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
其一,我国数字经济起步虽晚但成长快,对比某些发达国家,其后发先至的特征十分明显。借助于我国相对庞大的国内市场和较为完整的产业经济结构,数字经济在我国具备了相对丰富的应用场景和显著的规模经济效应,因而我国数字经济增长显著快于实体经济。根据中国信通院发布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白皮书(2021)》②,2020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达到39.2万亿元,较上年增加3.3万亿元,占GDP比重为38.6%。我国数字经济增速达到GDP增速的3倍以上,已成为全球数字经济大国之一。这一特色在新经济、新业态、新渠道、新模式的形成和对于传统产业、社会经济的改造发展中,产生了关键性的促进作用。
其二,我国服务业数字化快于制造业数字化。近年来,由于服务经济中数字化、网络化发展迅猛,电子商务、数字通信、数字金融与数字支付应用十分广泛。快递、外卖、在线办公及商务联系等数字化服务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发挥了特殊重要作用。在国际贸易中,基于数字化网络迅速发展的跨境电商、服务外包成为我国对冲“逆全球化”影响,实现对外贸易逆势增长的强劲支撑。服装、食品、化妆品、红酒、快消品、电子类产品六大类跨境电商进口商品大大丰富和活跃了国内消费市场,以计算机软件服务为代表的中间服务投入成为国内产业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及其全球价值链嵌入位置的关键要素。服务业数字化快于制造业数字化的经济特征具有很强的市场需求导向、逆向自选择学习效应。毋庸置疑,这对于近年来国内制造业的信息化、服务化与智能化提升,对于“中国制造”技术复杂度和质量结构变迁起到了供给侧改革的引导性积极作用。
其三,我国数字产业化与产业数字化同步化特征显著。与发达国家数字化肇始于制造业服务化、信息化特点明显不同,我国的数字产业化与产业数字化相结合的“后发优势”明显,表现在我国近年来跃升为全球第二大专利生产国、全球最多的互联网用户国、全球最大的工业机器人进口国,以及战略性新兴产业附加值增长率持续高于工业总产值增长速度等。一方面,数字产业化为产业数字化创造了技术性更强、质量更优、选择性更广的中间货物和服务投入品,奠定了产业数字化升级的良好条件和动力;另一方面,产业数字化也为数字产业化提供了环境更好、配套更全、形态丰富且效益更为直观的“应用场景”。数字产业化与产业数字化相结合,互相构成了数字化发展的软、硬基础设施条件。
其四,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我国数字经济快速发展须警惕某些“脱实向虚”的危险倾向。近年来,我国部分产业和局部区域出现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发展失衡,存在数字经济偏离实体经济发展目标而畸形化的风险。如数字经济“概念化”形成虚拟资产并追求证券化,进而变现套利的倾向;又如某些数字平台利用制度盲区和监管不便制造虚假“点击率”流量,骗取商业信贷和误导消费的不法投机行为屡见不鲜。这些现象不仅造成数字经济活动“脱实向虚”,也直接或间接伤害了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的健康肌体,严重不利于构建长期稳定、可持续的新发展格局。
综上,我国数字经济对实体经济的加杠杆能力十分强劲,意味着我们只要因势利导,坚持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发展,善于运用数字经济提升实体经济实现产业转型升级,将为我国实现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和总体经济实力快速赶超创造有利条件。
三、数字经济赋能新发展格局的重要着力点:促进产业升级、优化区域结构
数字经济蕴涵的数字科技是工业4.0时代竞争制胜的关键。放眼全球,各国政府都十分重视数字科技在制造业振兴战略中的重要作用,并强调现代制造业作为科技研发主要载体的战略意义。单纯加工工业的规模扩张可以造就当今中国“制造大国”的地位,而唯有数字科技驱动下的装备工业壮大做强,才能实现我国“制造强国”的宏伟目标。在当前我国开放经济所处阶段,工业4.0的竞争主要是装备产业竞争,而装备产业竞争的核心领域是数字科技及其应用。可见,数字科技、数字经济对我国产业结构高度化的深刻意义不言而喻。
数字科技是扩张我国产业规模和丰富产业结构内涵的关键动力。作为数字科学发展的直接成果,数字技术主要涵盖以5G移动通信为代表的通信技术、以芯片为代表的硬件技术、以操作系统为代表的软件技术、以大数据为代表的数据技术、以电子商务为代表的商业技术、以智能制造为代表的生产技术。数字科技及其应用对我国产业发展、国际分工模式和地位具有重要的影响。第一,数字科技增加了制造的专业化分工环节和服务的可贸易性,有助于全球生产分工和服务外包的不断细化,全球范围内新经济、新产业形态不断涌现。无论是基于前向联系还是后向联系,数字科技及其应用都大大丰富了产业链与投入产出关系,有助于延伸生产步长,吸引更多制造、服务业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参与全球分工。第二,数字科技特别是互联网技术运用,改变了产业组织结构与微观主体行为,形成日益多样化的商业新渠道、新模式,通过削减贸易壁垒和成本、提高交易效率和缩短交货时间,形成现代化供应链对传统供应链的整合提升效果。第三,数字科技產生的“网络学习和溢出效应”扩大了进出口贸易。在产业链、供应链的传导作用下,进出口企业数量与异质性同步增加,产品多样性和技术复杂度提升,基于个性化生产与消费异质性产生的中间产品和服务数量增加,形成企业进出口的“扩展边际”,而企业的“聚合性规模经济与范围经济效应”则强化了企业进出口的“集约边际”。从全球价值链的角度看,数字经济在整合协调上下游供需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就发展数字经济与实现我国实体经济深度嵌入全球价值链分工、推动我国产业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攀升的关系来看,数字经济有助于驱动冗长复杂的价值链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从而构建去中心化的、面向国内和国际市场的数字化价值链生态系统。具体来看,下游动态的异质性需求将在数字技术的驱动下迅速转化为大数据要素并在价值链生态系统中共享,上游供方和其他参与者基于这些大数据要素不断优化其产品与服务,进而找准自身的价值链、产业链、供应链定位,有利于一国产业在全球价值链生态系统中实现供需多方的“精准对接”。因此意味着,我们可以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中,发现和确立国内外经济循环的中心“节点”和战略“链接”,通过数字经济政策制度创新推进实现国民经济“双循环”新发展格局。
数字经济对我国产业区域布局结构优化具有重要的引领带动作用。从历史眼光观察,我们不难体会到数字科技及其应用对传统产业结构的改造及其对区域经济内涵的丰富意义。发展数字经济要克服其不平衡、不充分性。现阶段,我国数字经济发展存在明显的部门和区域之间不平衡不充分现象。具体而言,我国加工制造业领域数字化显著快于装备制造业,东部沿海地区的数字经济发展也显著快于西部地区,这显然不利于二者之间的充分协调与平衡发展。由于受到历史和现实条件的影响,我国数字经济发展在部门和区域之间分布、速度和程度不平衡不充分的现象较为显著且存在相互联系。以工业机器人应用为例,我国目前已经成为全球工业机器人进口和使用第一大国,但其主要集中于东部地区的竞争性加工制造业领域,中西部与东北老工业基地装备制造类企业引进、利用工业机器人技术的速度和程度相对不足。如此,一方面可能造成某些加工制造领域工业机器人对劳动力就业的排斥效应;而另一方面,资源类和装备制造类企业工业机器人利用不足又造成上游、中游装备类产业的生产和营运成本下降缓慢,从而不利于整体产业链、供应链成本的节约,产业经济的整体效益得不到明显提升,国民经济的区域分布结构也得不到有效改善。因此,数字经济在产业间的平衡、充分发展对优化区域经济结构十分重要。
四、数字经济赋能新发展格局的路径选择
(一)从供给侧和需求端两方面入手,综合平衡、协调推进我国数字经济发展
一方面,制定有利于数字化企业通过节约资本投入、降低交易费用、促进网络化知识溢出和改善企业经营管理效率,提高生产率与竞争力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促进政策;另一方面,加快提高全社会收入水平和进一步完善社会收入分配制度,为数字经济发展创造一个整体消费扩大升级、需求偏好多样化及需求价格弹性充分的数字经济市场环境。由此全面改造传统产业组织形态和经济运行方式,持续生成新经济、新业态、新渠道、新模式,达到扩大经济规模、改变经济结构,促进国内外经济“双循环”的宏观经济效果。
(二)切实防范数字经济外部“脱钩”和内部“脱实”风险
1. 以数字经济发展链接国内国际“双循环”,外防“脱钩”
尽管近年来中美围绕贸易失衡问题产生摩擦,同时拜登政府继续奉行特朗普政府时期对华政策,并联合西方盟友对华施压,但从全球化推动的全球价值链分工结构和我国40余年改革开放实践形成的国际产业联系来看,我国已经成为全球价值链特别是东亚生产网络的中心,近400种工业产品在全球生产量、出口量中稳居全球第一。因此,就全球价值链、产业链和供应链的静态关系而言,完全“脱钩”不太可能。然而,从动态趋势特别是某些高科技与金融领域而言,我们仍须警惕西方发达国家对华强行实施进一步的“切割”或“脱钩”。目前,我国在一些关键装备制造业和金融、电信等现代服务业领域,与发达国家相比仍然存在较大差距。而这些产业恰是数字化技术和应用发展最快的领域,因此,我国应当提升这些领域的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并加强国内创新、国际协同,通过数字化资源要素流动、科技研发合作与国际投资“并购”、产品服务贸易,形成主动灵活的对外战略链接,增强这些领域与全球价值链、产业链和供应链的“黏合度”,切实防范所谓的“脱钩”风险。
2. 以数字经济发展促进国内市场“大循环”,内防“脱实”
虽然数字经济本质上属于实体经济范畴,但发达国家发展数字经济的基本经验是由产业数字化迈向数字产业化,前者为后者发展奠定了相对坚实的基础;而我国数字经济发展的路径特色则在于数字化于服务业中占得先机,数字产业化发展快于产业数字化。毋庸讳言,当实体经济陷入困境时,数字经济便隐含着“脱实向虚”的风险,尤其是当“数字流量”与“金融流量”之间产生相互循环助力时,“泡沫经济”极易形成气候。因此在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进程中,必须反复强调数字经济发展紧扣实体经济的需要,着力于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在当前阶段,要实行有效的宏观政策调控,对“平台经济”过于金融杠杆化的倾向进行必要的纠偏。
(三)以数字经济发展形成国内国际“双循环”的“应用场景”,助力科技自主创新与国际协同
借力国内外科技包括数字科技与产业革命成果形成高质量发展新动能,是实现“十四五”规划目标和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基础工程。数字科技要素的多样化组合是数字企业比较优势的生成基础。从世界产业与技术革命的历史经验规律观察,一国赢得产业技术革命先机的基础除自主原创之外,主要得益于构建一个开放的、促使国际资本与新兴科技高效融合实现产业转化的“应用场景”。根据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的研究,早在英国爆发第一次产业革命之前,许多相关的技术已经出现在欧洲大陆,但由于英国劳动力成本上升速度过快,促使英国早于欧洲其他国家发生了以“工厂制”取代“家庭作坊”“工场手工业”的制度变革,形成“流水线”作业为基础的劳动力分工与规模经济形态,进而得以在自主创新的同时集成改造欧洲各国的先进技术,形成促发产业技术革命的“应用场景”。这一历史经验的现代启示意义在于:我国应当充分利用国内庞大市场与工业體系相对完整的有利条件,借势数字经济发展打造全球最为开放优化的营商环境与形成最佳的资本和产业技术集成融合的“应用场景”,实现科技自主创新与国际协同策源相结合,构建国内国际产业技术经济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
(四)以数字经济发展形成国内国际产业转移与转型升级的动力,在扩大内需中打造自主可靠的产业链与稳定安全的供应链
面对全球价值链重构、产业链近岸化和供应链非安全化的现实挑战,结合数字经济产业、区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事实,从强化“国内市场大循环”的内需基础出发,必须深刻反省和改变两个重要事实:一是我国加工制造业相对发达而装备制造业发展落后。换言之,我国过往的工业发展主要偏重于加工制造,且严重依赖于国外关键技术、关键设备和零配件、半成品进口,这意味着国内产业链发展的失衡或“断裂”。以机械加工能力“过剩”为基础的“制造大国”必须转型升级为以装备制造能力强盛为基本特征的“制造强国”,否则难以形成支撑“双循环”格局的自主可靠产业链。二是我国东部产业相对集中而中部、西部产业薄弱。国内东北、中西部老工业基地的衰弱状态表明,区域经济发展失衡或“断裂”,中西部地区扶贫事业和乡村振兴的产业基础仍未坚实,必须“补课”完成国内产业从东部向中部、西部的“梯度转移”,否则难以实现“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壮大和“扩大内需”的坚实支撑。因此,在发展数字经济过程中,我们不能仅限于实现加工制造业的数字化赋能,而更加要突出加工制造业向装备制造业的衔接和转型升级;不能仅限于实现东部地区的扩大开放,而更加要重视国内国际产业向中西部的梯度转移。由此,要保持数字经济在产业发展的部门之间、区域之间的充分、平衡赋能。此外,在借助数字经济发展打造自主可靠的产业链与稳定安全的供应链时,还应强调产业链和供应链的开放性,保持和增强整体产业经济的活力。
总而言之,从世界经济发展现实与趋势分析,数字科技及其应用代表了全球第四次产业和技术革命的最新潮流,数字经济已经成为“工业4.0时代”国际经济竞争的新领域。从经济学视角分析,数字经济既是全球经济发展的新形态,又是一国国民经济与对外经济联系的组织、结构与模式变迁新动力,数字要素或资源成为市场经济微观主体改变生产、服务效率形成异质性比较优势的基础,因而势必对人类经济与社会生活产生重大的影响。在我国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新阶段和实现国民经济社会长期健康、可持续发展的过程中,推进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借力数字经济加快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与促进区域结构平衡协调、打造自主可靠的产业链和稳定安全的供应链,是最终形成高水平开放与高质量发展新局面的关键环节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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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ath of Digital Economy Facilitating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Huang Jianzhong1, Zhang Tijun2, Ren Hang2
(1.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and Trade, Shanghai 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Economics; 2. School of Economics,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44)
Abstract: The digital economy is a new economic form in the context of globalization, and it is also a new driving force for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a countrys national economy and society and the expansion of foreign economic ties. This paper sorts out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and extends the micro-mechanism of the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of “dual circulation” empowered by the digital economy. The research found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my countrys digital economy has distinct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its main focus is to promote industrial upgrading and optimize regional structure. The digital economy empowers the new development pattern of “dual circulation”, which needs to start from both the supply side and the demand side, comprehensively balance and coordinate the development of my countrys digital economy; effectively prevent the external “decoupling” and internal “decoupling” risks of the digital economy;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forms an “application scenario” of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dual circulation”, which facilitates independent innova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international collaborati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forms the driving force for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industrial transfer,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and creates an independent and reliable industrial chain and Stable supply chain.
Key words: Digital Economy; Micromechanism; Chinese Charactistics; Industrial and Regional Structure; the Dual Circulations
(收稿日期:2022-07-11 責任编辑:张 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