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军
很多年过去了。
每逢风大的时候,我就会想:母校的风,是不是更大?
儿时,宁静的午后,坐在堂屋里看小人书,总能听到从南边传来的“轰隆轰隆”声,像打雷,也像怪兽的怒吼,叫人害怕。父亲、母亲告诉我:“不用怕,那不是雷声,也不是怪兽的吼声,而是炮声。南边靠海的地方有个靶场,保家卫国的战士们正在加紧練习炮击呢!”从那时起,我就常常陷入遐想: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去那里看看英雄们呢?
转眼,成年了,考上了上海师范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瞬间,我激动不已:我要去的,不是徐汇区的总校,而是海湾镇的分校。奉炮公路553号,看这霸气的名字就知道,学校就在靶场附近呀。报到那天,我一办完入学手续,就兴冲冲要去探个究竟,一番打听后才知,靶场早已迁走。唉,儿时的愿望,只能实现一半喽!
很快,大学生活开始了。
我就读的是生物系,园艺专业。这个专业有个好处,它在校园里有一片专属的林子,几十亩大,种了几百种华东地区常见的乔木、灌木和草本。我常去那里闲逛,有时是散心,有时是背单词,更多的是观察它们的样子。是的,要辨识植物,不能只认得它们的花、叶、果,还要认得它们的新芽、树皮,以及轮廓。不多看看,拿笔记本画下来,是不行的。
林子的中心是个湖,面积不大,物产却颇丰。林子的管理员常在湖中钓小龙虾玩,见我手痒痒,也让我拉过几竿。这湖里的小龙虾实在不机警,被钓出了水面,在空中晃荡了半天,甚至放进了提桶里,它们的大鳌竟仍不肯放开蚯蚓饵。这里的鲫鱼也傻得可以,一根啃过的羊肉串的竹签,就能连钓好几条起来。它们为什么那么好钓呢?说不清楚。大概是知道我们钓起来了也会原地放生的缘故吧。
那时候,没有个人电脑,宿舍也不通网络,想要上网,得去学校的机房。上网做什么呢?主要是去论坛灌水。几乎每个大学都有论坛,清华大学的是“水木清华”,上海交大的是“饮水思源”,我们上海师大的则是“学思湖畔”。
我当时的用户名是“任我行走天下”,也记得当时的一些版块:舞文弄墨、闲聊灌水、跳蚤市场、影音娱乐、考试考研等。每个版块都有版主,昵称“斑竹”。他们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在网上,浏览帖子,审核帖子,觉得特别好的,就给个置顶,觉得非常不妥的,就直接删除。那时候,我和一位延吉的室友常在舞文弄墨区发一些小诗歌。他的多次被置顶,回贴也多,有一首还被校刊转载了,我的则基本上无人喝彩。这让我认识到,我写的所谓诗,不过是顺口溜,还是去写童话好了。
大学四年,我发布、回复的帖子不计其数,但大部分都忘了,印象最深的是与一位同学聊音乐。那位同学会弹古筝,每周三的晚上都会去校园的河边弹奏。我好几次说,会去当听众,实际却一次都没去。为什么呢?忘记了。
海湾镇毗邻杭州湾。也就是说,我们的大学离大海很近。真的很近,骑自行车几分钟就到,跑过去也不怎么喘。不过,不是那种碧蓝的大海,而是水里混合着泥沙的灰黄的大海。这自然叫人失望。好在傍晚时,平坦的滩涂、摇曳的芦苇、飞翔的海鸟、夕阳的余晖,也是很美的。因为靠海,校园里的风经常很大。晒衣服的时候,得把衣架上的钩子弯到极致,紧紧咬住晾衣杆,不然,下课回去,衣服早不知吹哪里去了。自行车的脚撑也得牢靠,不然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倒一大片。
图文信息新大楼的门前,有片十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草坪,大家都说,是个难得的能放风筝的地方。可我们还是低估了风之大,总是风筝刚放手,就重重栽地上了。这样大的带着浓浓水汽的风,人不适应,树却喜欢得很。大草坪的旁边,有一丛罗汉松,其中有两株出现了很罕见的现象:它们每年结的种子,都能在枝头先发芽,再掉到地上,长成新的植株。时任院长吴世福教授为此撰写了一篇名为《胎生罗汉松》的文章,发表在“生命世界”杂志上。读罢文章,我对写论文的恐惧,也消失了。
大三那年,学校发起了一次征集楼名的活动。我见过大家的投稿,颇有意思。红楼迷起的是潇湘馆、蘅芜苑、稻香村,都是大观园里的名;武侠迷起的是摘星楼、琅嬛楼、白发楼,囊括了古龙、金庸、梁羽生的作品;还有一些纯属开玩笑的,起的是自己和室友的名字。最终确定的都是与海有关的,比如望海楼什么的。
很多年过去了。每逢风大的时候,我就会想:母校的风,是不是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