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马克隐喻翻译视角下的诗歌隐喻翻译原则

2022-05-30 15:27丁旭辉李梦圆
今古文创 2022年45期
关键词:乡愁

丁旭辉 李梦圆

【摘要】 隐喻翻译是文学文本翻译的重要方面,但现有的隐喻翻译研究不仅过于关注宏观层面的方法分析,而且理论在实际的翻译实践层面也并不能得到充分的运用。有鉴于此,本文拟就中国现代诗歌这一特殊的文本类型中存在的隐喻应如何翻译的问题进行探讨。以纽马克对隐喻的理解和分类为依据,选取“百人百译”中席慕蓉《乡愁》的七个英译本作为研究对象,把比赛评判结果视为译文接受度的表征,得出诗歌翻译应重形象再现,慎删改补充,希望对后续诗歌中隐喻翻译以及中国文化外译起到一定的指导作用。

【关键词】隐喻翻译;中国现代诗歌;《乡愁》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45-003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45.012

一、引言

對隐喻(Metaphor)的描述最早见于亚里士多德,他认为隐喻是一种修辞,“将彼物之名用于此物”以表达相似性。彼得·纽马克(Peter Newmark)认为,隐喻的主要目的,也是其重要作用之一便是要“以一种比直白语言描述更为复杂的方式对一个事物、一个事件或者一种特质进行更全面、更为详细的阐释”(Newmark,2001:84)。

除了简单的定义之外,纽马克还对隐喻的类别的翻译方法进行了详尽地描述,突出了隐喻翻译的重要性。尽管如此,在实际的翻译实践中,对隐喻的翻译却往往不会严格按照理论进行。一方面是囿于理论和实践本身存在的不同步,另一方面在于以往的研究过分强调隐喻的独立性或隐喻翻译的规定性(周红民,2020:24)。因此,对隐喻这一现象和文本类型的结合还存在更广阔的研究空间。随着学界愈发认识到隐喻与认知的密切联系,对具体隐喻的翻译以及翻译后的认知效果也成为需要研究解决的课题。诗歌作为一种特殊文本,对诗歌文本的隐喻分析,或者说对诗歌文本中的隐喻选取不同翻译方法后的接受程度分析也稍有欠缺。

二、隐喻、诗歌与《乡愁》

(一)纽马克的隐喻观

纽马克(Newmark,2001:84-88)对隐喻的类型进行了系统地总结,把隐喻分为五大类:死喻(dead metaphor)、陈词性隐喻(cliché metaphor)、库存隐喻(stock metaphor)、创新隐喻(recent metaphor)和原创隐喻(original metaphor)。他在本书的论述中把“原创隐喻”认为是隐喻翻译中最重要的部分,并一反之前学者认为隐喻是基于文化背景而“不可翻”的言论,他引用并赞同了克洛普福(Kloepfer)的观点,认为“越是大胆而超出常规的隐喻,越容易翻译”。因为原创隐喻“意象很容易传达…不像习语(idiom)那样有那么多的文化连接”。(Newmark,2001:93)

在对隐喻进行分类的同时,他还提出隐喻翻译的七种方法(Newmark,2001:88-91):1.在译语文本中再现原形象的直译;2.用目的语中已存在的形象改译;3.用明喻的方法处理原文的暗喻;4.用明喻和补充的手法翻译;5.意译翻译,忽视原文的暗喻手法;6.省略;7.直译和补充相结合。

(二)诗歌的文本分析与席慕蓉的《乡愁》

诗歌是诸多文本中非常独特的一种,诸多文本中,诗歌与隐喻的联系尤为密切,诗歌中隐喻的翻译也尤为重要。结合隐喻与认知的关系角度,不妨说,诗歌的意义在于其独特的偏离和对情绪表达的升华,而诗歌中的隐喻承担了对认知的塑造功能,也就承担了陈述作者情感的主要功能。这一种相互关系使得诗歌中隐喻的翻译显得格外重要,怎么认识诗歌取决于怎样认知隐喻,怎样解读诗歌取决于怎样翻译隐喻。

而本文选取的《乡愁》文本中隐喻的描述几乎贯彻全文。诗歌原文如下:

故乡的歌 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 响起

故乡的面貌 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望

仿佛雾里的 挥手别离

离别后

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

永不老去

诗中主要选取了“笛”“雾”和“没有年轮的树”三个意象(隐喻),但对意象的描述与修辞都是隐喻认知的一部分。正文的隐喻比较分析也将从这三个方面展开。

本文选取的研究对象是第七届“百人百译”翻译大赛所给出的《乡愁》七个译本,选取理由包括:1.竞赛活动由全球“百人百译”中国文化名言竞赛组委员会、西印度大学莫纳分校孔子学院共同举办,参赛者来自全世界近百所知名高等院校,也有很多自由译者,译文的多样性比较强,水平比较高。2.评委有中英双评委,评判标准比较全面。3.所选七篇译文的确在隐喻的翻译性上展现出多样性,可以进行分析。

基于篇幅限制,本文只对诗歌中隐喻的翻译情况、对喻体的意象描述、所采用的翻译方法作了比较(七篇译文都是一等奖,按分数从高到低分别以T1、T2、T4、T5、T6、T7区别)。因为文学翻译特有的创造性,很多翻译并不是局限于纽马克七种方法的固定一种,本文将根据具体情况详细写明。①

三、隐喻分析

第一个隐喻:清远的笛。

席慕蓉对于乡愁的比喻是一个很明显的“原创隐喻”,把思念之情比喻成一种“声音”,既有通感,又令人回味。笛声悠扬、清脆,在中文文化中同样自带有缥缈与思乡的属性。正如作者自己在散文《有一首诗》中写道:“在我心里,一直有一首歌……一首属于流浪者的歌。”(席慕蓉,2007:67)

七篇译文对“清远的笛”翻译如下:

T1:Like the clear distant sound of a bamboo flute...

T2:The song of my hometown//is a flute-like tune...

T3:A flute sings a nostalgic melody...

T4:...is a flute melody...

T5:My home town is like a flute melody...

T6:The songs from one's hometown,//Like clear and remote melodies played on the flute...

T7:Hometown's melody is like a flute...

在具体的隐喻翻译方法之前,很有必要对“笛”这一意象进行探讨。除T1选用“bamboo flute”外,其余译文都选用flute进行翻译。中英语言环境对“笛”的理解有很强的差异性,英语文化的“flute”最普遍的认知是现代管弦乐的长笛,而中文中的笛,尤其在乡愁的文本里,其认知是竹笛。以亚马逊商品搜索为例,如果搜索“flute”,所得商品都是镍银合金(nickel silver)、C大调的金属制品,而输入“bamboo flute”,所得商品才是中国人认知的竹笛。从这一喻体的翻译上,T1的翻译明显卓越于其他作品。T1翻译方法归类中的“补充”,正是因为补充的“bamboo”一词。

除此之外,T6首句中的“ones”是一个较为欠缺的表达,作者的描述都是自己的所思所想,诗歌中“乡愁”之所以“像笛”,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作者自己的情感历程。而“ones”一词的使用是比较明显的误译,使得诗歌的情感传递有了偏差,读者对情感主体的认知出现歧义。

在T1和T6的个别词汇之外,再来看原文的隐喻翻译方法。整体来看,与原文修改程度最少、相似度最高的是T1,除了添加必要的“bamboo”和“sound”,其修饰词、表达方式都与原文最为贴切,T1完整版译文基本为原文的直译,却又巧妙地添加了bamboo一词,既正确忠实传达出作者的意思,又体现出译者所做的努力。相比之下,其他译文无论是对表达方式的选取(如T3增译为“saddens my moonlit memory”,saddens一词对原文情感基调有影响)、还是对修饰词的选择(以“清远”一词为例,T5译为sweet and dear,T7为Lyrical,lustrous and crystal)都稍有欠缺。

第二个隐喻:模糊的怅望与雾里的挥手别离。

如果说席慕蓉的乡愁之情有什么特征的话,那就是那一抹浓妆淡抹似的模糊与惆怅。这种风格一方面受当时的整体文坛风格影响,同时也和席慕蓉本身的经历息息相关。她在年龄极小时离开故乡,成年后,所有对家乡的概念只能从父母、祖父母那里获得。“于是,有人认为1989年前席慕蓉的乡愁都是从父母亲或者外婆那里得来的‘经验,是‘二手的东西,不够真实。”(李莉,2018:163)这种“隔靴”而不切实的感觉在“模糊的怅望” 与“雾里的挥手别离”两句可以体现。

七篇译文这几项意向的翻译如下:

T1:Like waving goodbye in fog...has a vague wistful look.

T2:The visage...becomes a gloomy image...as if waving//a farewell in the mists

T3:Hometown lost in a wistful mist;//Dimly,I see a hand waving goodbye.

T4:The face...is a vague vision//Like a wave in the fog

T5:How she exactly looks//I wish I could tell//as one in thick mist//waves farewell

T6:The visage...melancholy tears...in the morning mist.

T7:Hometown's image becomes vague with a sorrowful yearning,//Like those hands in the fog,waving and then fading.

文中的“怅”字值得琢磨。T1与T3的wistful选取极为恰当,该词的基本含义是“deep in sad thought(极度悲伤)”,在小说《飘》中的例句:“Though the letters ran a wistful yearning to be back home at Twelve Oaks”(所有字中都流露出一種想回到“十二橡树”村的渴望心情)恰恰也表示了思乡的惆怅情感。而其余范文对“怅”的描述却很少,主要是把侧重点放在“模糊”的翻译上,认为对“模糊”一词的描绘可以勾勒出“怅”的情感。

不难看出,T1和T2的译文明显侧重于直译和对原文本的形象再现,并没有添加过多的修饰,也没有漏掉原文本中的任何意象。如果我们认同隐喻对认知的重要影响。那么显然,对隐喻形象的缺失和过度修饰都会影响读者的认知,比如T3和T5中的人格化的“I”和“she”,T6中的“tears”便是对文本内容有了新的形象构建。英文读者能否在T3中理解“wave”的内涵,“怅”在本首诗歌中有没有哭泣的含义,故乡是否一定是女性化的“she”?“模糊”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朦胧感,是天色昏暗的不清楚,还是由于大雾的“thick”?这些见仁见智的形象不应该进行过多的描述,对于隐喻来说,详细有时并不是一种“忠实”,更不是一种合理的形象再现,译者应该避免对原文的过多增补。

第三个隐喻:没有年轮的树。

“树”这一形象对席慕蓉来说有独特的含义。在文化的传承方面,“松树”是席慕蓉对故乡的记忆里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在远离内蒙古的日子里,她对于故乡的记忆就是母亲所说的“整个森林都是香的,走也走不完的松漠树海”。而“松树”这一意象也在她的多个作品中提及。

七篇译文对“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翻译如下:

T1:...like a tree without annual rings//That will never wither.

T2:...like a tree without rings//young and everlasting

T3:...Nostalgia has grown into a tree,//Rings unseen,but evergreen.

T4:...Nostalgia is a tree without rings//Evergreen

T5:Since I left//my feelings for her//have been like a tree//with no year rings//Ever green//Never ageing

T6:When one leaves...be like a tree with no annual rings,//Forever growing but always young.

T7:Adieu and thereafter,//My homesickness turns into an ageless tree,//Forever green.

和前文的几个隐喻分析相比,七篇译文对于“没有年轮”的翻译大同小异,除了T7对“年轮”的意象隐喻进行了省略外,其余都用了“ring”一词进行描述。对于“永不老去”的选词则有所不同。T1选择了never wither,T2是everlasting,T3、T4、T5和T7都选用了evergreen(forever green),T6选择了forever growing but always young,这些修饰词都尽量贴近原文及其含义,没有太大的偏差。

值得一提的是,T5-T7对于原文本的其他描述有更多的补充。T5用“my feeling for her”替代了原文的“乡愁”;T6的“one”是一种叙述视角的转换,T7则用“Adieu and thereafter”来表示原文的“离别后”,以COCA数据库的资料为例,“part”一词的使用频率为420835,而“Adieu”一词的频率仅仅为525。即便词汇的描述正确,但差距明显的使用频率显然意味着后者会带给读者更多的陌生化情绪,这也可以是一种认知与理解的偏离。

四、结论与展望

虽然文本致力于从翻译方法的维度佐证竞赛的评判结果,对诗歌隐喻的翻译做出一些总结。不过因为隐喻与认知、隐喻与诗歌本身的密切关系,不可避免也会对其他非隐喻成分进行分析,对隐喻的单个词汇也细细勘察比较,最终才能更全面地看待诗歌中隐喻翻译的问题。通过对七篇译文中三个隐喻的翻译分析,不难看出,翻译越贴合原文、对原文形象再现越符合的“直译”恰好也是得分较高的作品。而无论是在意象的描述上还是對原文本的陈述中有过多主观删改的作品往往不尽如人意。虽然我们肯定译者的主动性,但在分析中看出,不增减原文含义、所选的翻译词汇没有多余含义、对理解有误的喻体进行必要的修改以求符合读者认知预期的“直译”是更值得肯定的。如果用一句原则来归纳,那么显然,隐喻翻译应该重形象再现,慎删改补充。

当然,本文的分析也不是完美无缺的。首先,分析的角度单一,仅仅从隐喻的角度来看待,对诗歌的韵律、风格等其他同样非常重要的方面并未涉及;其次,无论是译文还是评委的数量都偏少,比赛的评判结果具有主观性和偶然性;最后,本文的分析都是建立在1.原作者的隐喻是原创隐喻,因此对能体现出作者思想的忠实更为注重。2.原文的隐喻进行直译后在译文读者中并不会引起歧义、难以接受等情况。而一些其他的例子,比如许渊冲先生的“To face the powder and not to powder the face”,虽然并不是直译,但其对音律的描绘格外突出,无疑会让人体会到诗歌别样之美。综上,本文是对隐喻、隐喻翻译和隐喻翻译与文本类型关系的一个小小的探索,有关隐喻的诸多其他问题,还值得进一步研究。

注释:

①七篇译文的完整内容及其详细信息可见于https://mp.weixin.qq.com/s/oit-0CA9pywXidtPqeRGAA。

参考文献:

[1]Newmark,Peter.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M].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2]李莉.席慕蓉文学创作场域意识的追寻与重建[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8,(09):161-171.

[3]席慕蓉.席慕蓉经典作品[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7.

[4]周红民.文本的功能类型与隐喻翻译[J].上海翻译,2020,(04):24-2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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