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与人的一口气

韩梅

01

一直喜欢玻璃器皿，一眼望去，简单、透明、洁净、环保，带给人安心之感。家里的茶杯、果盘、插花器、鱼缸都是玻璃材质，它们的外形很清晰地指向特定用途。

心依然牵挂着几年前见过的一对玻璃瓶器，它时时萦绕在我的梦里。

初见它，是在一本杂志里，被我一眼相中后，从此不再放下。这瓶器，似乎是我潜意识里等待多年的造型，它令我心生向往。多处搜寻后，无果。这定是设计师的创意孤品，不得亦我命。

来看这张图片，浮雕似的人脸造型凹进无把的阔口器皿内，正对脸的部位如一待产妇孕肚，瓶底厚度占整体三分之一，人头顶部现一股活泉，泉水以曲美畅达之态沿人面直通瓶底，有溪流涌汇江海之感。

如果能拥有它，我作了如下打算：

一、作待客的饮料杯。它一定会成为餐桌上令人惊艳的器皿。杯中人物与客对望，在亲近中感受饮品带给人的能量，透明玻璃材质传递出水的清澈、奶的柔白、不同葡萄酒与各种果汁的色彩。入口的同时唤醒我们对食物的感恩。

二、作鱼缸。添水，投几尾小孔雀鱼，再清浅地置放几根摇曳生姿的水草和小小的鹅卵石。“相依影秀尽闲然”的感觉呼之欲出。小鱼儿在人的眉眼之间悠然穿行，那人儿每天无数遍吻小鱼儿身体而不得。当小鱼儿看到盯着自己的美人儿，“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惊觉后的它们是否会争先恐后去争宠？而人会不会忘记了身份，把自己也当成一尾鱼儿？

三、沙器。把几年前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旅行时带回的沙粒散进这瓶器里，在沙中置一粒带给我童年时光最美记忆的彩色玻璃珠。再把这瓶器置于书柜上花花绿绿的书籍前，与青花瓷、绿萝摆成错落有致的样子，旁有悬吊吉他相衬，一个沙瓶器物的内容又衍生出一片新天地。

四、摆件。把空瓶器直接置于陈列架上，通过不同方向观察瓶内这张脸的正侧面，生出一股禪味。这张脸，既可代表母亲孕育的胎儿，也可以代表独立个体或某个族群。丰富还是热闹，静守还是孤独，完全在于鉴赏者的一份心境。浮雕人面之上的泉水似表达着永不枯竭的智慧。

五、当花器。在里边的人岂不是很有福！芬芳花艳满枝头，花了眼，香了鼻，触了唇，顿有“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花香梦星河”之感。摇身一变成为玻璃的沙粒热情拥抱着熟悉的花草，而花草却浑然不觉。到底是花草要唤醒容器里人的感觉;还是人在为花草与沙子的重逢做媒？亦是表达“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不知此时为何年，沙粒花草人不知”的情愫岂不妙哉！花草换了一把又一把，锁住精彩瞬间的却是俏也不争春的花器。花与物相依，人静立在旁，这样的遇见是否会让曾经的牵挂释然。

02

这艺术品的创作者是谁呢？原来，他是享誉全球的意大利鬼才设计师法比奥·诺文布雷（Fabio Novembre）。

生于1966年的法比奥·诺文布雷从小生活在充满浪漫氛围的国度里，耳濡目染的艺术熏陶加上他天赋异禀，20多岁就成为著名的建筑师、设计师。

意大利是文艺复兴运动的发源地，该运动产生于14世纪，于16世纪达到高潮。文艺复兴运动受到人文主义学者的影响。在视觉艺术方面，它表现在对解剖学、线性透视法和空气透视法日益深入的研究以及对世俗题材日益浓厚的兴趣，达·芬奇、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是文艺复兴运动中的佼佼者，19世纪后出现的凡·高、高更、塞尚、毕加索等也深受这一时期文艺思潮的影响。

法比奥·诺文布雷继承了前辈对“人文主义”的关注，从建筑设计、室内设计、家居设计到视觉设计，尽情展示着他的人文理念。他设计了许多夸张前卫、充满激情并以人为蓝本的艺术作品。

“尼莫（Nemo）”是一张巨型面具椅，设计灵感来自希腊神话中的女神。这作品一出现便让法比奥·诺文布雷稳坐设计圈实力地位 。“乔伊（Joy）”设计理念大胆、前卫，是人体与实用艺术巧妙结合的范本，作品一呈现便震惊国际设计界，可谓吸睛无数。

我们在欣赏罗伯柯斯（Robox）书架、奥尔之（ORG）餐桌、AC米兰新总部大楼等设计作品时，会发现法比奥·诺文布雷把人文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人们询问法比奥·诺文布雷为何会产生以人为灵感的设计作品时，他自豪地回答“设计和生活是分不开的，我通过设计表达自己的想法和对生活的热爱，希望给人们带来快乐。”我终于明白了，瓶器里人头顶那股活泉不仅代表爱的源泉也流露着由设计师的智慧带来的无穷创意。

玻璃的材料主要为沙子，而把沙子变成玻璃器物的先决条件，一靠高温融化，二要依赖工匠准确掌控沙子变形时的火候。而这样一件“孤品”的呈现，并不等同于工业流水线上的批量制法。

工匠得先用红彤彤的炉火把粗糙的沙砾幻化成晶莹剔透的玻璃浆，再拿一根长长的铁管将其取出，一头需放在炉前的铁墩上捶打、揉搓、提拉、弯曲，另一头则需要工匠对着中空的铁管吹气。

细看法比奥·诺文布雷设计的这件瓶器作品，套叠在玻璃瓶器内的人脸，五官对称，表皮厚薄有度，神态呈现自然生动，犹如被诸神抚摸过，足见匠人功力，而玻璃艺术品呈现的最佳效果恰恰取决于工匠的那一口气。

注：图片均来自“Fabio Novembre Studio”官方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