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来官畲 云上秋千

朱向青

沿着蜿蜒的山路，循着一层层阶梯盘旋而行，在海拔四百多米的青翠的毕架尖山上，见到了一双轻灵的翅膀。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银色的翅膀伸开长长的羽剪，似在阳光中微微颤动，振翅欲飞。

承载“翅膀”的高台之侧，有一张标志牌，上书雕塑作品的名称：天使之翼。

我的心念忽地一动，凤凰是畲族的图腾和精神寄托，将凤凰的美丽的翅膀命名为天使之翼，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很早就听过华安官畲村的这个美好传说。三百多年前的一个中秋之夜，开基祖与家人在月下饮酒共话佳节。忽而，圆月旁飘来一片七彩云朵，尽显祥瑞之气。当夜，便做了一个梦。梦中惊现一只七彩凤凰朝北飞去，在一座山头腾空盘旋良久，最终栖落在山间，顿时百花齐放，百鸟齐鸣。开基祖醒来认定七彩凤凰的出现便是祖先的感召。于是决心追寻七彩凤凰，找到梦中圣地。跋山涉水最终来到官畲，找到这只吉祥的凤凰，在此落地为家。

一直认为，传说和历史总是神奇地相似，历史又是对传说的完善和补充。阅读《华安县志》，始知畬族发祥地为广东潮州的凤凰山。从唐朝开始，不断往福建、江西、浙江等地迁徙。清顺治年间，一群畲族人从华安汰口逆江而上，到达新圩古渡散居，看中了半山腰上的这处螺旋地形，发现已有一户汉族人家居住。而这户人家的主人刚科举中榜，将迁居漳州府郡为官，就把家园交给了畲族人。

“前有汉人为官，后有畲民为居”，于是“官畲”之名就流传至今。蓝、雷、钟三姓在这里繁衍生息、和睦共存，形成官畲村，至今已有三百五十多年的历史。村寨里现还保留着二十二幅珍贵的祖图，诠释着祖先神秘的辉煌。身着畲家独特“凤凰装”的小蒋一边领着我走，一边娴熟地解说。

“凤凰装”是畲族女子代表服饰，以凤凰形态贯穿整体。一套“凤凰装”，由头饰、衣服、蚕丝带、花带、围兜、绑裙、绑腿、绣花鞋等部分组成。戴笄、穿花边衫、扎拦腰、穿花鞋是凤凰装整套装扮，色调以黑青色为主，显示出庄严朴实、凝重深沉，装饰上却用艳丽浓烈的图案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蒋二十岁刚出头，正是青春洋溢的美好年纪。她将彩花装饰的长辫高盘于头顶，右开襟的衣裳上镶嵌着金色花边，有时小跑几步，有时驻足。就像一只活泼美丽的五彩斑斓的凤凰。小蒋见我盯着她的背影和服装拍个不停，回头灿然一笑说，“何止我呢，整个官畲村就像一只凤凰啊。”她让我仔细看官畲村全景图，问我，是否发现官畲的地形特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凤凰呢？

小蒋提醒我，我们刚刚从山门乘观光车进来时有经过一个观景台，叫凤临台，所处的位置恰好就是凤凰的头部，也就是前爪处。畲族人崇拜凤凰，到处都可见凤凰图腾。记得吗？入口处还有个“双凤台阶”，上下用各色砾石镶嵌着的正是两只正要展翅飞翔的凤凰。传说凤凰“非梧桐不栖”，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边上矗立的那两棵大树就是梧桐，名为 “凤栖梧桐”。

我有些惭愧，上车匆忙没来得及细看。是啊，如果我们只当一名过客，不在旅行中打开心灵和眼睛去拥抱新的东西，旅行就只能重复原来的生活。没有实实在在地踩在大地上，也就无法更贴近自然真实的那一面。我们应该做到的是步入这个山村，融进这个群体。“耳朵倾听溪水的流响，目光注视心灵的天空”。连路边一草一叶摇摆的样子，都要停下脚步，细细聆听。那么，才能复得自然，获得一份久违了的好时光。

下车后看到的正是挂在半山腰的官畲村。一进村，即刻感受到浓浓的畲乡风情。远远地只见全村大大小小村宅外墙上都有一个呈椭圆形的“双凤朝阳”图案。顾名思义，金黄色的背景正中是火红的太阳，两边是一对凤凰朝着太阳振翅飞翔，寓意畲族百姓生产生活蒸蒸日上。近处，畲族风情广场、畲族文化长廊等建筑则若隐若现掩映在绿树丛中。

官畲人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民族文化。这里地势高，与外界交流少，因此畲族语言保留至今，村民在日常生活中仍在使用，民俗生活习惯也延续至今。更为奇妙的是他们有自己特有的织纹图案，有的反映畲族人世世代代农耕生活，有的体现宗族传承，或民俗民风，这些图案大大小小有45个。小蒋说要考考我，指着长廊上挂着的畲族传统织纹图案简表问，这个菱形的图形中间加上一点代表着什么？见我懵懂的样子，她爽朗地笑了，说：是妇女怀孕。原来这是一种表形的文字，但不是世间万物皆有形啊，所以在象形的同时也用会意来表现，如用两条折线代表闪电，用两条线交叉代表太阳，用两条折线交叉呈简笔“鱼形”代表鱼等。知道了，一条波浪线代表老鼠参差交互的尖尖牙齿，我豁然开朗。我们不由聊起了远古之初，祖先根据星象应用于创造文字的智慧与乐趣，暗暗赞叹。

走出文化长廊，喏，前面的舞台就是官畲村的标志性建筑“凤凰台”。小蒋自豪地说，畲族是一个喜欢唱歌、善于唱歌的民族。族人称歌谣为“歌言”，认为唱歌就像喝酒吃饭一样，是生活中最寻常的事情。小孩子听到大人们在练唱，也跟着哼哼。青年男女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更是相约在彩虹桥对唱，歌以传情，因而畲族的民间言语有“不会盘哥莫娶亲”之说。而舞蹈同样可以表达出超越言语的丰富世界。每每畲歌一哼唱起来，全村老老少少都会情不自禁手舞足蹈，那发自内心的欢乐的笑声一尘不染。湛蓝的天空下，青郁的苍山中，潺潺的溪水边，或喧闹的田埂间，纯粹的畲歌和原生态畲乡舞蹈源源不绝地传递着畲族的温情和风情。

绕到凤凰台后面往山下看，只见九龙江北溪从山中盆地盘旋而过，周边青山叠翠，云雾缭绕。官畲的云和雾，像一曲恋歌，绵邈悠长。撒落在右下侧绿山腰的40座大小不一的“七星瓢虫”屋恰如朵朵云彩和片片诗笺般诚邀人们停留。留下吧，这里可以枕着清风，和着虫鸣，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推窗即可见绿，开门就能见景。在如此诗意迷人的畲乡“秘境”里生活，必定神清气明。在这里，大自然的馈赠无处不在；在这里，所有的一切让你贴近自然。凤凰台和“七星瓢虫”屋之间就是天使之翼。听了官畲村诸多凤凰的传奇，我再次凝神看着那对伸向蓝空的凤凰的翅膀，在大自然里心神飞翔。

记得一位长者说过，人是不能飞翔的，可是思想的翅膀却可以振风而起，飞到不可知的远方，这也就是人可以无限的所在。人的思考如凤凰一样多彩，人一闪而明的梦想则是凤凰的翅膀，能冲向高处，也能飞向远方。此刻，我站在半山腰，心却到了更高的山上，来到云海翻涌、犹如仙境，开启专属于我的时光印记的“官畲印象”，来到如同鸟儿守着自己温馨小窝的温情又美好的“山哈爱巢”，来到立于木平台上的彩绘的飘飘荡荡的“云上秋千”，也就意味着我们行程接近了尾声。因为小蒋告诉我，“云上秋千”所在位置，就是官畲这只七彩凤凰的尾部。

看来，这次只能算云游“云上秋千”了。小蒋似知道我因为行程太短心内的遗憾，宽慰我说，“云上秋千”底下是郁郁葱葱的茶山，下次再来去看，可以看到云海茶园，又是另一番别样的体验。云游了山上的我却还是在半山腰。带着对下次行程的期许我们朝山门方向往回走，远远回望群山中一凤凰飞来起舞、仪态优美的造型，边上四个大字：凤凰来仪。忽而想起《汉书》中“甘露从天下，醴泉自地出，凤凰来仪，神爵降集”的句子。

耳畔传来美妙的歌声：“就像是在半腰的人看山，在峰顶的人看云。我一路看你，就好。”而我，还未离开，就已开始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