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三日

2022-05-30 18:41葛继红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8期
关键词:古堡火车

葛继红

2021.7.19格尔木到拉萨

格尔木,这座远离内陆的边陲小城,几年前我已来过,再见它,很亲切。从格尔木往南,火车在茫茫无际的荒原上行驶。山上不见一棵树,地面不见一棵草,茫茫荒原,真的是茫茫荒原。

过了三岔河大桥,便是昆仑山口,突然出现的雪山,引起了人们的惊呼。冰川并不遥远,仿佛伸手可触。有雪山,就有潺潺的溪流。那么多的小溪流,在车窗外一路欢歌,一路陪伴。草原辽阔,一朵一朵小紫花,星星一样洒在草丛里。不知道它的名字,心里焦急,恨不得跳下车去问一问:“喂,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车到可可西里,不敢大意了,眼睛盯着车窗外,期待有成群的藏羚羊在草原上奔驰。正出神间,突然有人大喊“快看,藏羚羊!”果然看到一群藏羚羊。黄褐色的毛发,长长的犄角,修长的身材,这大自然中的精灵们,正悠闲自在地啃食草皮,毛发上似乎还有昨夜的星辰,蹄子上还残留着草地上的霜花。接着,藏野驴、野牦牛都来了,一头,两头……一车人兴奋得又喊又叫。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怎么会相信,这荒芜人烟的青藏高原上,有这么多可爱的精灵!火车从它们身边呼啸而过,它们只顾埋头吃草,一点也不惊恐。或许在它们眼中,火车只不过是另一类野生动物而已。想起电影《可可西里》的一句话:“在可可西里,你踩下的每一个脚印,有可能是地球诞生以来人類留下的第一个脚印。”

想着这句话的时候,火车已到羌塘,感觉火车一直在喘着粗气爬坡。与青藏铁路并行的,是青藏公路。一辆辆装满货物的卡车也在吃力爬坡,像一条条大虫子在公路上蠕动。

铁道边,有间很小的铁皮房,它的存在,比一棵树的存在还要安静。火车经过时,小屋里走出一个人,穿红黄两色马甲,举起右手放在额前,面向火车恭敬行礼,火车鸣笛,向他致谢。这样的画面,在以后的行程中不断遇见,他们孤独的身影刻印在车窗上,成为永恒的风景。

过了唐古拉山口,海拔已经升至5072米。一座座雪峰,静默在蓝天白云下,有一份年深日久的气场在。山巅平缓,跟着火车行驶的速度绵延。高山草甸,被苔藓和点地梅覆盖,谁也不知道这些卑微的植物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生活了多久,它们是这块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一大片浩渺的湖水贴着车窗而过,赶忙拿出手机定位,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错那湖,我在《地理》杂志上多次读到过。它是怒江的源头湖,也是世界海拔最高的淡水湖。在藏族人心目中,错那湖和纳木错一样,是一个神湖。每到藏历龙年,成千上万的信徒来错那湖朝拜他们心中的神灵。湖中倒映着唐古拉山的影子,湖边,几头牦牛啃着细碎的草叶,牦牛的倒影叠加着唐古拉山的倒影,被细微的涟漪揉碎。

火车在那曲小站停留了十几分钟,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火车站,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人们纷纷跳下车,涌在站牌下拍照留影。天空真的很空,不见一片白云,天蓝得让人眩晕,高原强劲的风裹挟着雪的冷,从远处呼啸而来,把风衣吹得呼呼响。还没来得及拍照,那边列车员喊话:赶紧上车,车要开了。那曲,这座藏北小城,很快被甩在身后。

晚上9点半,列车抵达拉萨火车站,望着远处闪烁的灯光,那一刻,有点恍惚,这就是我梦想中的拉萨?接我们的导游带我们去宾馆。来之前,听人说,拉萨的住宿条件差,吃的也差,让我有心里准备。没想到的是,这宾馆的条件好得超出我们的想象。洗漱完毕,本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好玩,可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头脑特别清醒,越睡越清醒,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凌晨四点,才迷迷糊糊睡去。

2021.7.20大渡卡古堡遗址

七月的林芝,丝毫不逊色于江南。夜里刚下过一场小雨,雨水把天空洗得干干净净,也把老柳树洗得清清爽爽。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清香的气息,深深吸口气,整个肺叶都被过滤了,特别舒爽。

有人家,傍着江边住。一栋一栋红墙绿瓦的小别墅特别醒目,院子里一丛一丛的蜀葵和波斯菊开得惊心又惊艳。村外是一大片青稞,老核桃树长在田埂上,菜花开在青稞边,像给青稞镶了一道花边。心里忽生羡慕,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啊!司机阿布说,这些房子都是国家援建的,现在藏族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车子来到尼洋河湿地,一车人下来,往江边走。这里是尼洋河和雅鲁藏布江汇流的地方。在汇流处,尼洋河水清澈而湍急,雅鲁藏布江水浑浊而流速缓慢,一清一浊,界限分明。站在江边望过去,远处的山,一座一座,倒映在江水里,宛若夏加尔的风景画。岸边的小洲上,生长着高低错落的灌木,大多是红柳,茂密葱郁,一派湿地好风光。

在游客中心用过午餐,前往“大渡卡古堡遗址”。大渡卡古堡遗址是工布首领的庄园城堡,后来在与波密王的战争中,被炮火摧毁,如今只剩下几堵高低不平的残垣断壁。

公元1200年,林芝王工布和波密王率领各自的军队,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入口处集结,此处是工布王的战略要地,对波密王而言,占领此地就意味着扩疆拓土,成就霸业;对工布王而言,一旦领土沦陷,波密军队就会长驱直入,直逼工布王城下,工布王朝将岌岌可危。因此,两军在此安营扎寨,练兵对峙,形成剑拔弩张的局面。最后,波密王打败了工布王,占领了此地,并一把大火烧了工布王的城堡。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草长莺飞,风走云散,历史的烽烟散去,昔日辉煌与奢华的古城早已湮没,只有那黄褐色的城墙,向今人诉说着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的故事。

古堡遗址位于雅鲁藏布江边悬崖绝壁上,墙是土墙,夯筑,上面长满了青草。我伸手摸了摸那来自先民手中的泥土,感到天地间轰然,信息瞬间接通。废墟和遗址,总能触动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也最容易在人的内心产生时间和空间上的共振。站在古堡废墟上向远处眺望,雅鲁藏布江宛如一条银链向远处伸展。脚边,一朵一朵小野花,隔世般安静地开着,像欲飞的蝶。

古堡遗址不远处,有棵树龄1400多年的古桑树。当地人称它为“布欧色薪”意为“雄桑树”,被人们视为幸福、美满、长寿的象征。传说是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亲手所植,是为了见证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古桑苍黑的树干,繁密的枝叶,分明像一个学养深厚的人。人站在古树下,不自觉地谦卑起来。伸手摸摸它的身躯,感觉有久远的时光在手心里滑过。这是人与树木的互感吧,我们能彼此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万里迢迢赶来,哪怕就为了看一眼这千年的古树,也是值得了。

古桑旁边,一块巨石巍然耸立。在裂开的石缝里,一棵上百年的野桃树破石而生。树上挂满了野桃子,毛茸茸的,有的落在地上,喂了蚂蚁。在这里,所有的花草树木都能激起我旺盛的好奇心——这峡谷里充沛的雨水,适宜的温度,让每一棵树都成了精。几百年的公主柳,几百年的桃树,峡谷里随处可遇。站在这些古树下,人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怕一张嘴,心底的那些小阴谋会被大树识破。

2021.7.21羊卓雍措

从拉萨出发,过曲水大桥,沿拉萨河西行,经过达噶小镇,进入岗巴拉山区。山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一颗心提溜到嗓子眼,咚咚直跳。

车子一路缓慢上坡,一座一座山峰像一首首流动的音乐,一个乐章一个乐章往前推进。太阳温和地照着,山顶的积雪薄薄地铺了一层洁白,雪线下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场,一群牦牛悠闲自在地啃食草皮,似乎不急着把肚子填满。

翻过海拔5030米的岗巴拉山,远远看见一枚蓝,像块蓝宝石,镶嵌在喜马拉雅群山之中,又像一条蓝色的绸带,在山腰上轻松绾结。在藏传佛教中,羊卓雍措的地位很重要,它能帮助人们寻找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虔诚的佛教徒每年都要绕湖一圈,等于他们到拉萨朝圣一次,这样做,至少佛会保佑他这一年吉祥如意。

一车人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叫着往湖边跑。阿布喊,这里海拔高,缺氧,大家注意点,别跑那么快。

跟着人群往湖边走,眼睛和心立即被它的美震撼得一愣一愣的。那么一汪碧蓝的湖水,纯洁晶莹地卧在群山之中,让你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从没见过这样蓝的湖水,蓝得一心一意,蓝得彻彻底底,是佛祖的一滴泪,是一块蓝天,倒扣在湖面上。

站在湖边,感觉整个身心都被它融化掉,简直想大哭。哭泣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感动,仿佛置身于仙境,灵魂似乎要飞起来。羊卓雍措的美丽和宁静,终于把一个在俗世中挣扎了很久的人,还原成一个单纯天然的稚子。每次回到大自然中,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人类于精神层面上,永远是一个孤儿,需要自然山水时不时来扶你一把。

羊卓雍措对面,是一个村寨。村寨被油菜花的金黄包围,一条溪流绕着油菜花田,弯弯曲曲流进湖里,那些金黄的花瓣很快被一群鱼吃掉。

湖边,有一些石块垒起的小石塔,有的七八块,有的三四块,大的放下面,小的放上面,藏民叫玛尼堆。我问阿布,这些小石塔有什么用途。阿布说,每个灵魂都要有个房子,这些石塔就是安放灵魂的屋子。

我捡起几块石头,也给自己垒了一个小石塔,等我离开这里,我的灵魂还可以寄宿在里面。都说人需要一个精神家园,这个家园可以很小,就如同这小小的玛尼堆,足可以盛得下一个人的灵魂。

认识了一种花——密生雪灵芝。一朵一朵喇叭状的小花紧紧簇拥在一起,它们在抱团取暖。白色的花朵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孤清素静,仿佛把整颗心都捧在手上送给你。又怎能辜负呢?日后,居住在都市的你,一定会记得它的美丽纯洁,纵然不再相逢,到底遇见过。

拣個地方坐下来,静静面对一湖处子般的湖水,感觉很茫然,不相信自己真的就来到这向往已久的湖边。浩渺的宇宙中,我也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如同这海拔4998米的湖,我为自己是个真实的存在感动了许久。

湖边很冷,不宜久留,匆匆踏上归途。再次回头看一眼碧蓝的湖水,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回眸羊卓雍措。很多地方,一生只能去一次,开始就是结束,初见就是永别……

(作者单位:安徽省阜南县第一初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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