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泰山的约会

王辉成

泰山是一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书。虽然我是泰安人，三十多年中也曾经有过几次登上泰山极顶的经历，但我感觉自己在泰山面前还是一名小学生。仔细想一想，我的几次泰山之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不是登高望远极目远眺的豪迈情怀，而是凝聚在登山过程中的亲情和友情。

我第一次与泰山的约会是三十多年前的国庆节。那时候我刚工作不久，我读师范时的舍友，也是我最要好的同学，毕业前被推荐上了泰安师专，几次邀请我去爬泰山。所以，我就有了第一次登泰山的经历。那次，我们两个人吃过午饭就从泰山西路的天外村步行上山，途经冯玉祥墓和一个很大的水库，可惜现在已经不记得水库的名字了。我们一路有说有笑，感觉很快就到了山顶。下山时，一是为了赶回食堂去吃晚餐，二是确也感觉到累了，我们就坐了缆车下山，至于沿途的风景，也就走马观花，没有什么印象了。由于是半天来回，也就没有看到泰山日出。

第一次看到日出是过了大约三四年之后，我第二次登泰山。那年夏天，远在东北的姑姑带着表姐回来探亲，她像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特别信奉道教，尤其对泰山老奶奶情有独钟。于是，我就选了一个周末，陪着姑姑坐着客车去了泰山。

为了弥补第一次爬泰山来去匆匆的遗憾，这次我们选择了上午登山，住在山上，第二天看日出。我们一路走得很慢，一来是姑姑体形微胖，步履蹒跚，二来我也想陪她老人家看看沿途的风景。毕竟上了年纪的人，说不定今生也就这一次登山的机会，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登临。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姑姑回去没几年，就因病去世了。我陪着姑姑，慢慢地从红门上山，我在前，姑姑在后，一路攀爬，边走边欣赏沿途的风光。就这样，走一段歇一段，等过了五大夫松，我忽然发现姑姑不见了。那时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沿途的店铺里连公共电话也没有。我吓坏了，一路上，姑姑分明在我前面的呀，现在怎么会不见了？等我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姑姑肯定还在后面没有上来。

于是，我一路小跑，与爬山的队伍背道而驰。一直跑到云步桥，我才在爬山的人潮中看见了姑姑胖胖的身影，我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有了这次的一场虚惊，直到登上玉皇顶，我再不敢离开她半步。为了第二天看日出，当晚我们就在山頂的宾馆里住下了。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那时为了省钱，我也让姑姑与别人拼房住了上下铺。现在，每当想起姑姑留下的那唯一的一张手托红日的登山照来，我都从心里愧疚，感觉当年委屈姑姑和别人住上铺，自己真的对不住她老人家。

第三次和泰山相约大概是二十年前。现在想起来，当时爬山的情形历历在目。因为那也是我第一次雨中登泰山。也就是那次爬山的经历，才让我第一次意识到对女儿的愧疚。那年秋天，我的同事带着他班五六个初中生，约好了时间，利用周末去爬泰山。我的女儿刚上三年级，也就十岁左右，也兴致勃勃地和我们一起同行。也许是泰山故意考验我们的诚意吧，刚下车时明明晴朗无云，还没上山天上却飘起了小雨。学生们第一次来到泰山，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根本没有拿突如其来的小雨当回事。我们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泰山脚下。我和同事领着这些稚气未脱却踌躇满志的少年，从升仙坊开始，红门宫、斗母宫、经石峪、药师殿，在气喘吁吁中眼看就要到中天门。也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女儿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自己默默地落在了最后面。尽管如此，我也没有在意。

等来到中天门歇息时，她独自坐在一边，脱下鞋来，我才发现她的双脚已经磨出了血泡。我的同事很惊讶，一个十岁的孩子竟有如此忍耐力，以后一定会有非凡的成就。可惜我那时太大意，根本没有顾及到她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后来，每当我想起这一幕，就觉得很内疚。那时的我不但没有主动照顾她，还一个劲的催促她。这次登泰山的经历，对她来说可以算作人生中第一次大的考验。也正是这个考验，磨炼了她的意志，使得她在以后十几年的学习和生活中，每当困难来临，面对考验，她总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有了一份云淡风轻的从容。

最近的一次泰山之行，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这次爬山的同行者是我年近七旬的父母，那时他们从老家乡村搬来城里住已经两三年了。作为一名泰安人，他们心中最想去的景点当然就是泰山。这些年来老人为了供养三个子女，一生辛劳，现在我们做儿女的无以回报，趁着他们腿脚还行，就多带他们去附近走走，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吧。为了让老人一睹泰山风采，我特意起了个大早，为防止我的父亲晕车难受，还特意给他准备了晕车药，看他执意不吃，我虽然不理解老人为什么坚持不吃晕车药，但是父命难违，我也只好作罢。

虽然我事先交代过司机尽量开慢些，但我看得出父亲一直在隐忍着，不到一百公里的行程还是让他难受得不得了，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示意司机停车休息。就这样，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才来到神往已久的泰山脚下。老父亲一来到红门售票口，抬眼看到巍峨的泰山，顿扫一路疲惫，顿然间来了精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哪里像年近七旬的老人？

也许老天对我们格外开恩吧，从一开始登山到登上顶峰，惠风和畅，凉风习习，一路上没有觉得有多累，不到三个小时就已经过了快活三里，来到了十八盘。这时我看看两位老人还精神抖擞，而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剩下的路程，我只记得我是克服重重阻力才走完的，相比之下，我的父母倒像没有觉得多累的样子。等我们来到天街时，已经是中午了，闻到沿街店铺里的饭菜香味，肚子也咕噜噜地唱起了空城计。可是，看到菜单上高得离谱的价格，我的辛劳了一生的父母只拣了其中最便宜的煎饼。

下山的时候，我的两个膝盖不争气地疼了起来，走一步疼一下，等走到山下，我只觉得浑身无力，再也不想迈动一步。这次爬山，我改变了对父母的看法，老人一生劳作，岁月给他们最好的奖赏就是不怕困难的勇气和力量。而我由于缺乏锻炼，四体不勤，在老人面前只有败下阵来。也正是这次爬山，使我又想起和女儿一起登山的经历，和女儿比起来我连她的毅力都不如。

四次登泰山，每次看到的泰山美景都让我赏心悦目，但岁月流逝，美景虽然不会改变，但记忆会慢慢地淡忘。然而，每次陪朋友和家人一起登临泰山，留存在记忆里的温馨和美好却永远不会随着时光的变迁而淡忘，相反，时光越是变迁，记忆中的那份美好越像陈年的老酒，味道会随着时间而更加醇香甘甜。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