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蒙
我想穿西装了,藏青色的那种。
那年春天,小姑给我介绍对象,小我两岁,人也漂亮,心灵手巧,在小镇郊区路边开了家裁缝店,小姑唠唠叨叨地夸赞着,你当上了乡镇报道员,人家才愿意相亲的,说得我好像找不到媳妇似的。
定亲时,父亲请我两个堂嫂帮忙张罗了一桌饭菜,母亲拿出206元钱给姑娘当作定亲礼金。送姑娘回去的路上,她把礼金硬塞给了我,说你在外边工作用得着,她还说,你家太偏僻了,路也不好走,颠颠簸簸的。我们一路无语。
在她家,她母亲帮我量了尺寸,说要给我做一套西装。半个月后,一直穿中山装的我,有了第一套属于自己的西装,藏青色,量体裁衣,手工制作,当然,衣服是她们母女共同缝制的,同时还有一套毛衣,也是她们熬夜编织的。
不知道是春天成就了我,还是西装扮靓了我,总之,我感到特别精神,这是我第一次穿上西装的感觉,心里甜滋滋的,就想往熟人堆里扎。
第二年桃花开的季节,她又说,你家太偏僻了,我不想去,能在县城弄到房子最好,要不,你到我家来盖房子。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家太偏远,你不会去;你家交通便利,我不好来入赘;城里安家更不现实,我一个乡镇报道员,乡政府的临时工,分不到房子的,更买不起房子。
那一夜,我不忍回头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就这样离去。路上,我脱掉了那套西装,还有那身毛衣,顶着早春深夜里的寒风,骑车二十多里回到乡政府楼梯间的阁楼上,那间9平方米小屋的灯火三夜没熄,我在心里念叨着古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桃花也好,春风也罢,我想的更多的是自新和奋进。
幸福的花朵总是开在多情的春天。那一年,乡政府要拍工作照,县城晓华照相馆的季师傅说:“小周,你一米八的高个子,穿西装拍吧,穿西装好看、精神!”我有些尴尬,自己没有西装的,突然想到谢姓同学有一套藏青色西装,且身材和我相仿。我连忙借来拍照,回来路上,我穿着这身借来的西装,第一次走进剧场对门的侨联商店,我在一位眉清目秀、皮肤白净姑娘的柜台前站下,买了些东西走了。后来,我们相识了,再后来她成了我的妻子。她说,你穿西装的样子真帅。我说,那西装是我借同学的,她笑了,说我实诚。
后来,妻子总希望我能穿上西装,无奈,好的西装要千元以上,是我当时好几个月的工资,我买不起。再后来,我转正了,调到县电视台当记者、编辑,收入高了,生活好了。又是一年春光美,我用稿费买了一套亨威牌藏青色西装,和妻子补拍了结婚照。
进入新世纪,生活越来越好,心情也越来越好。先是单位分了房子,结束了租房居住的日子;后来房改花5000元钱,单位家属区那套独家小院成了我们的住房;再后来,我们在县城买了套房子给儿子当婚房。老家通公路了,我们又在路边买了套楼房,乡下人叫别墅,我说留着退休后回去居住。
这些年,也许我太凭良心了,不管吃多吃少,都是吃在肚子里,长在身上,记在心里,那身体一个劲地发福,由穿第一套西装时的六十多公斤增长到现在的一百多公斤。心宽体胖不好买衣服,特别是西装,妻子拉我去买了多次,都没能买到大号的,心想,能穿时没钱买,有钱时又买不到合身的,就像这吃饭吧,青年时能吃时没得吃,现在有得吃又不敢吃了,世事就这么微妙。
今年春天,我从县城黄海路边走过,响水镇政府门前一家新开的门市吸引了我,红领服装,量体定制。我信步走进店里,希望能有收获。店面很大,开业不久,是青岛红领集团有限公司麾下的一家分店,可以定做中高档西服、裤子、衬衣、休闲服装及服饰系列产品。我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让服务人员帮我量了一套西装,选料选了藏青色。几天后,服务人员打来电话让我去试穿西装。我连忙抽空赶去,试穿后都很合身,再看那套西装,款式新颖,面料优质,做工精细。服务员说,您这套加大码西装呀,我们的私人订制专属设计师、裁剪师可是费了功夫了!我提出想见见这位设计师好当面道个谢,不久,垂帘后,走出了那年春天的那个她,那个为我手工缝制第一套“私人订制”西装的她。没有久别重逢的错愕、尴尬,倒像相熟多年的老友,她只微微笑著淡如春风,说:“这面料不起球,不起皱,不掉色,我们店里还有数百种款式,尺码齐全,颜色种类繁多,适合各种体型的人穿着、定做,欢迎周先生再来!”
年过半百,我终于穿上了心仪的、盼望已久的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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