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属于自己的不一样的故事

2022-05-30 13:03谢玲
阅读(高年级) 2022年8期
关键词:儿童文学火车男孩

谢玲

她是一位温婉美丽的女性,一提到她,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会由衷地称赞她出众的外貌和优雅的气质。高挑修长的身材、亭亭玉立的体态,加上微卷的飘洒的长发、精致飘逸的长裙,无论走到哪里,她一定是最引人注目的。她有一双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睛,透露出柔情、善意和诚挚,时不时也会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淡淡的忧郁,仿佛一汪宁静的潭水,令人不由得驻足、凝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她出生于湖南吉首,那里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州府。六岁那年,她和妹妹随父母下放到湘西凤凰古城下的一个叫大马的苗寨,因为父母每天要和当地农民一样下地干活,不久,她和妹妹就被寄养到凤凰城里一户人家,上学时才又回到父母身边。后来,恢复了教师身份的父母重返讲台,全家回到了吉首。在她18岁那年,全家又一次搬家,来到了江西南部的赣州。在她的印象中,小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搬家虽然动荡不定,但却让她更多地领略了湘西独特的风土人情,那里的一切都积淀在她的记忆深处,使她形成了独特的性情与审美,湘西是她永远思念和热爱的故乡。

她做过教师,也在电视台当过编辑,最后,终于选择了一份真正适合她的工作,成为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的一名编辑。此时,她已经拥有了儿童文学作家的身份,因为从她大学毕业后当上教师那时起,她就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写作儿童文学,并且长期坚持,不断有作品发表在《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等刊物上。既是编辑又是作家,这样的双重身份相互碰撞和交融,使得她无论是编辑儿童文学读物,还是创作儿童文学作品,都能以儿童的视角考虑读者的兴趣和感受,并且用他人的优秀作品激励自己,提升自己,促使自己逐步成长为中国当代具有影响力的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

作为一名儿童文学编辑,她参与编辑了“彩乌鸦”系列等优秀的儿童文学读物;作为一名儿童文学作家,她创作出了《你是我的妹》《腰门》《森林里的小火车》《浮桥边的汤木》《戴面具的海》《建座瓷窑送给你》等几十部小说和散文集。她获得过许多全国儿童文学奖项,曾经三次荣获具有中国儿童文学最高荣誉的大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她的作品被翻译成英、法、日、韩等国文字输出海外。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努力地把生活中、生命中一切美好的、温暖的东西写出来,表达出来,让孩子们读到——如梦如幻的湘西风光、如诗如画的民族风情、神秘奇特的地域文化;赣州的浮桥、赣南上犹的小火车,以及景德镇的瓷器……这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沉淀下来的永恒的东西,都在她的作品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她曾经这样介绍自己:“喜欢很静很静地呆坐,喜欢很慢很慢地写作。”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作品脱离现实,缺少儿童趣味。她非常用心地创作自己的每一部作品,用诗意而优美的文字,写出属于自己的不一样的故事。

讲述

写作只是我內心的需要

我从小体弱多病。我十一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位熟人,是县少年体校的教练。他看我腿长手长但又弱不禁风的样子,就对我父母说:“这孩子身体条件不错,就是体质太弱,让我把她带走吧,就算出不了成绩我也能让她健康起来。”就这样,我离开了家来到了县体校。

在县体校,就我一个是外地人。我住在一间几平米的木板房里,白天上课训练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到了晚上就觉得十分孤寂。每天傍晚,我常会在体校门外的那条街上游游荡荡。走不远就是县政府,门口有一排宣传窗,我会把橱窗里所有的报纸都读一遍。如果看到散文、小小说或诗歌,就会读上不止一遍。这大约是我最初的阅读。我不清楚它对我以后的写作有什么影响,但它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给我带来了精神上的充实和愉悦。

后来,我去了州少年体校,开始了真正的集体生活。我们田径队和体操队住在一个大寝室里,很热闹。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住在我对面的上铺总是垂着帐子,里面常有细碎的翻动纸张的声音。我猜她是躲在里面看小说。我就悄悄地问她:“看什么好书?看完后借我看看。”她冲我神秘地一笑,点点头。

终于有一天晚上,她把我叫到寝室外,一只手藏在后面,神情有点紧张,有点兴奋,又有点害羞。她的脸红红的,犹豫不决地看着我说:“你——你不可以笑话我,也不可以告诉别人,你要保证。”我答应她后,她才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我展开一看,不是书,居然是一叠稿子。她告诉我,这是她写的小说。我瞪着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每天晚上垂着帐子居然是在偷偷地写小说!她说,她写这些只是写给自己看的,但因为觉得我平时爱看书,所以她愿意把她的稿子给我看。

当时,我虽然无法判断她写得怎么样,但她的行为告诉了我——写作可以仅仅只是为了抒写自己,给自己看。而我最初的写作也确实是这样的,写作只是我内心的需要。

写作与什么有关

写作与童年记忆有关。如果一个人嫩生生的小脚丫迈出的第一步是踩在了松软、碧绿的草原上,那么,他的作品里就一定会有大得不能再大的草原,草原上刮着狂野强劲的风,当然还少不了各种各样的狗;如果一个人牵着奶奶的衣角走在大街上,看见的是弄堂两边的青砖房,闻到的是糕点铺里飘出的诱人的香甜味,那么,她的文字里就会有一种絮絮叨叨的、细腻而隐秘的女孩儿的情怀。

我的童年里有高山密林、深河浅溪,有石头砌的像是趴在地上的水碾房,有伸手可及的野果子,有少数民族鲜艳质朴的服饰和湘西别具一格的民居,还有弥足珍贵的一切美好的情感和数不清的离别与重聚。于是,我就有了后来的关于油纸伞、染屋、腰门、吊脚楼,以及纯粹而又美好的人性的故事。

写作与成长经历有关。我每次见到多年不见的同学,就会听到他们对少女时代的我的描述:忧郁的、不快乐的;喜欢低着头、含胸,使自己看上去尽量矮一些……是哦,那就是我,我生下来就比别的婴儿长一截。长大后,继续比同龄人长一截,而且差距越来越大。我一直都生活在乡村和小城镇,那时我的这种身高在当地算是不正常的。我常常会被一种惊诧的目光注视着,这让我恨不得把头都缩到脖子里去,这使我自卑。

因为自己曾经是个不快乐的女孩,所以我更多地关注她们,我的文字有很多是写女孩和写给女孩的。少女时代就像花儿一样美好又短暂,谢了之后就不会再开。我希望我笔下的女孩子们能够快乐地、无憾地盛开自己。我在写作中赋予了她们独特的性情:清纯、真挚、自然、宁静、羞涩、灵秀、自立……

写作与文学追求有关。文学追求是什么呢?表现世界的本质、生命的本色、儿童的本真;传承文化、承担道义……我在写作中尽力把我对生命的理解、生活的感受、成长的体悟融入文字中,以期这些文字是有个性的,有智慧的,有美感的,有记忆价值的,并且还是若有所思和余味无穷的。我自己喜欢读这样的文字,便有了这样的追求和期许。如果我的写作与这些有关系,而且关系密切、融洽又美妙,那么它就注定与你有关了,与许许多多的你有关——我的意思是,你或许会喜欢上这些文字。

从“女孩系列”到“男孩组合”

我的作品中,有一类是写女孩的心灵世界和成长经历的:《你是我的妹》中,為了妹妹甘愿付出一切的少女阿桃;《终不断的琴声》中,孤独无依、渴望得到家庭温暖的小女孩小二;《腰门》中,被寄养在湘西小城中的细腻敏感的少女沙吉……她们都是鲜活可爱、纯朴善良、细腻灵动的女孩形象。还有一类,则是塑造了善良懂事、坚强勇敢、活泼机灵的小男子汉形象:《戴面具的海》里,那个脱不下面罩的海;《浮桥边的汤木》里,一点点变得强大起来的汤木;《森林里的小火车》里两个爱探险的男孩罗恩和加加;《建座瓷窑送给你》里,热爱艺术的黑指和小天……我从起初的擅长写女孩转向写男孩,从写自己的童年转向写别人的童年,是因为我想超越自己。

我觉得写“男孩组合”拓展了我的创作视野。比如说《森林里的小火车》,你很难想象这样的故事会发生在女孩身上,我不可能写一个小女孩对机械这类东西感兴趣,会想去修理它,对它很痴迷;女孩会为抢火车皮里的树皮大打出手。你也很难想象女孩会爬到墙头上去(《浮桥边的汤木》),女孩会翻山越岭出走一天一夜为旱了几十天的村子“求雨”(《男孩的雨》)……对于我来说,这种创作是有一定难度的,因为之前我并没有特别关注男孩,对男孩的生活比较陌生。要进入陌生的童年个体生活之中,我想,也只有“生活”能帮到你吧,这就又应了那句老话——深入生活。去到一个陌生的地域,在一群陌生人中间观察和体味,即便不为收集素材和写作,对于自身来说,也是一种丰富和拓延。

我很喜欢英国作家伊迪丝·内斯比特的《铁路边的孩子们》这本书。书中的父亲蒙冤被捕,母亲带着孩子们去了一个跟他们原来生活环境完全不一样的地方,生活条件一落千丈。但是孩子们并没有在苦难中消沉下去,反而拥有了很多在原来优越的环境中所不具有的快乐。我觉得孩子们能读到这样的故事应该会很高兴。我还是想写一些表现人生和人性的东西,但是又能不失童趣。

我在创作上总是不愿意重复自己,努力追求每部作品都会有突破,有变化,这也许跟我的性格有点关系。是的,我小时候说话很羞涩,但是有一些举动却又很大胆,内心有一种比较强硬、粗放和阳刚的一面。我也想把我的这一面放在我写的男孩子的身上。

写出独一无二的“我的故事

我最初的创作灵感,来自童年和少女时代的独特经历,讲述的都是我自己经历过的“我的故事”:《你是我的妹》中的阿桃一家,当年就住在离我家不远处,小说中的妹妹阿扁有我自己的妹妹的影子,连名字都是直接借用的;《腰门》这个书名来自于我小时候住在吊脚楼里扒在门上,脚一蹬,门就“哗哗”摆动起来的记忆,故事中的云婆婆就是当年寄养我和妹妹的那个人家的云婆婆,九十高龄才离世;叙写体校生活的《奔跑的女孩》,则是我童年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但是这样的故事写得多了,我就有点穷尽的感觉,总觉得再写下去不能比之前写得更好,也就没有了写下去的热情和信心。那个时期,我的创作观念也在发生着一些变化,我越来越认识到故事的重要性,特别是给孩子看的书,有什么比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更能让他们欲罢不能的呢?就像罗伯特·麦基的《故事》里的一句话:“我们为世界创造的,世界有求于我们的,是故事,现在如此,永远如此。”这句话是对于电影的,但对文学,特别是给孩子看的文学来说,亦是如此。

我想起了赣州,那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有着许多名胜古迹的地方。虽然我写的以赣州为背景的故事都是男孩的故事,都不是自己亲历的,而是间接得来的故事,但故事里的浮桥、城墙、老街、屋顶,远处的高楼,以及赣南上犹的森林铁轨和小火车……所有的事物和场景都是真实的,是我亲眼所见并早已蕴藏于心的。即使是创作以江西景德镇为背景的《建座瓷窑送给你》,我也是很多次地去那里寻访、体验,老巷里那些用废弃的窑砖砌成的落了斑驳灰釉的墙砖,景德镇人的深厚和玄妙,一切都是那么古老而又温暖……

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和超越中,我认定我写的故事必须只有我才能写得出来,一定是别人不曾讲过的独一无二的“我的故事”。

我是多么渴望能把故事写得有诗意,有哲理,有情怀,让人回味无穷,却又是从容、恬淡和清澈的,静水深流,举重若轻——这个目标十分宏伟,也许终生难企,但我至少有了一个努力的方向。

到阅读中去,到生活中去

读中学的时候,我家的隔壁住着语文老师一家,她家的大女儿和我是同学。语文老师比较重视阅读,给女儿订了《少年文艺》《儿童文学》之类的杂志,我非常喜欢读。每当到了新的杂志,我都会借来读,读到非常喜欢的,就会一连读上好几遍。这大约就是我最早的儿童文学启蒙吧。不过,那个时候我不曾有半点当作家的念想。

大学毕业后,我在学校任教。当时我订阅了《少年文艺》《儿童文学》,它们不但陪伴我度过了中学生涯,工作之后我依然是它们忠实的读者。再后来,我在《儿童文学》杂志上看到一则招函授学员的启示,我就报名参加了这个函授班。最终,我成了《儿童文学》的作者,那种开心真的非常难忘。

我觉得,写作一定是建立在阅读的基础之上的。当然,我所说的阅读不仅仅是书本的阅读,还应是走进生活中的阅读。

写《森林里的小火车》时,我找到了当年开蒸汽机小火车的司机,他告诉我“人字线”是怎么回事。最难弄懂的还是开火车:驾驶室有哪些仪器和部件?它们的作用是什么?开火车的具体步骤是什么?因为没有实物,他比划了半天,我还是云里雾里不明白。后来我查到了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一份杂志,叫《科学画报》,里面有一篇文章《怎么开火车龙头》,配了图片,介绍得很详细,我这才大致弄清楚。

最初去到景德镇,我只是想写一本图画书,用一个有趣的故事,把制瓷的主要工序串起来。随着采访的深入,素材越来越丰富,特别是有些故事在听工匠们讲述时,我的脑子里不时呈现出一幅幅画面。比方说,冬天上学的时候,在窑口捡一块滚烫的断砖,用棉垫子裹了当手炉带去学校,写字的时候手就不会僵;开窑了,瓷品搬空之后,趁窑温还没冷下来拎一桶水进去一会儿就热了,数九寒天在里面洗澡有着洗桑拿的爽快。有一次,我在景德镇的火车候车室候车,手上拎了一个包装盒,里面是朋友送的瓷瓶。站在我身边的一位男士指指包装盒说:“里面的瓷器是釉下彩。”我非常惊讶,他说对了,那个时候我刚弄清楚釉下彩和釉上彩的区别,可他怎么知道,眼睛能透视?他解释说:“小时候,我家隔壁就是施釉的车间,闻多了,不用看,鼻子吸吸我就知道。”

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确,在写作的时候,常常会需要用到各方面的知识,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觉得自己读书太少。所以,我也希望孩子们到阅读中去,到生活中去,获取知识和经验,获得力量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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