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

脑域技术是新四经济时期的代表，甚至可以说，新四经济的兴起与之密切相关。多国将脑域技术列为国家级的发展战略，抢占脑域技术的制高点，已成为国家实力的体现。作为全球首批获得脑域专业博士学位的青年专家，陈橙踌躇满志。

今天的总结性报告会结束后，陈橙在讲台上埋头整理资料，偶然抬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如果没有认错的话，那是她的老同学何夕。

陈橙疾步走下讲台，紧跟在那个人身后。那个人弓着背、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他坐进一辆老式轿车朝郊外的方向开去，陈橙也急忙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紧随其后。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前面那辆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四下里是葱郁的田野，绵延起伏的山丘。

行驶了一段路，前面的车停在路边的一间餐厅前，只见那个人下车走进了餐厅。陈橙付完车费下了车，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才走进餐厅。一进餐厅便看见那个人佝偻着背，正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何夕？”陈橙轻轻地叫了一声，那个人缓缓地抬起头。

蒹葭山是一條支系山脉，山势不高，亦无出奇的风光，平日里人迹罕至。道旁杂草丛生，偶尔也能看到些藤本植物。木本植物的种类不多，栾树是最为常见的一种，其他的还有小叶榕、刺枣、蒙古桑及胡枝子等。

何夕的小屋就坐落在僻静的山谷里，小屋旁的树上缠绕着葡萄藤，藤上结着青涩的果实。一小片水田里长着些水稻，但长势并不喜人。

“没想到你选择了这样的生活！”陈橙觉得这真是太荒唐了，她从未料到一个光子商务学的高材生居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何夕没有开口，他自顾自地四下察看着什么，最后目光停留在一根细小的枝丫上。陈橙发现有一些白色的小颗粒挂在细枝上，在微风中微微颤动。

“ 你在看什么？”陈橙问道。

何夕还是没有回应。

“ 我该走了。”陈橙觉得自己可能不该到这儿来。

何夕抬起头来，长吁了一口气。“你真的没有看到吗？”他指着头顶上的那条细枝说。

“我当然看到了。”陈橙敷衍地应了声。

“不，你没有看到。这可是稻穗。”

“你说什么？”陈橙像是被人重击了一拳般僵住了，“稻穗？！”

“这就是稻穗。”何夕拍了拍身边曲折粗大仿佛龙蟠虬结的树干，“我们正站在一株稻谷的下面。”何夕的声音变得低沉，神色也异于平常。

“《山海经》里曾经提到过一种叫木禾的植物。它生长在昆仑山上，长五寻，大五围。”何夕环顾四周，平静地描述着一种古老传说中才有的植物。

直到现在陈橙才稍稍缓过神来，一种疲倦感让她身体瘫软地倚在树干上。她的头有些晕，太阳穴一阵阵发紧，就像是有人拿着绳子在牵动那里。

《山海经》、木禾…… 陈橙听见这些只有神话里才有的名词，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就身处神话世界。

“这究竟是什么植物？”陈橙想再次跟何夕确认，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我称它样品1 1 9号，因为它是由第1 1 9号样品培育的，别的样品都失败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是稻谷的一种，但是——”何夕停顿了一下，“它是多年生的木本植物。”

“木本植物？多年生？”陈橙还在努力思考，她开始仔细观察这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植物。它的树干扭曲，直径约10厘米，树皮很光滑，摸上去一点也不扎手。陈橙现在才发现它的叶子形态很奇特，又细又长，像是薏苡叶或是芦苇叶，印象中很少有树木会长出这样的叶子。从树干看上去它虽然具有木本植物的全部特征，但从叶子和穗状花序来看，它却更像是一种草本植物。木禾？也许真的只有用神话里的这个名字称呼它才是最贴切的。

“它已经生长了两年。”何夕解释道，“但这还是它第一次开花。前两天我来看过，当时没有一点儿动静。

但是你一来它就突然开花了，就仿佛是专门等着你到来似的。”

“是嘛。”陈橙魂不守舍地应声，何夕的话让她有种被什么东西击中的感觉。

何夕接着往下说：“传说中，木禾在昆仑山上生长了千万年，人们都认为这是神话中才有的植物，现在，我把它带到了人间，我相信它还能改变世界。”

“你凭什么认为它能够改变世界？”陈橙惊讶地问道。

“有了样品1 1 9 号，人们就用不着为了增加耕地而砍伐森林了，因为，他们种植粮食的同时也相当于种下了一棵树。此外，种植样品119号不需要翻土、播种、浇水、施肥、除虫等繁琐的种植过程，因为它种下便可自行成熟。同时，由于其根系远比草本植物发达，只要阳光照射得到，只要大地能够容纳，它就可以自由生长，把氧气、淀粉、蛋白质这些自然的馈赠源源不断地提供给人们。到时候人类将与整个自然融为一体，再也不会分开。”

陈橙这次是真的听傻了，何夕描绘的情景让她完全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这何止是改变世界，这根本就是重塑了一个世界。

陈橙无意识地用指甲划了一下弯曲的树干，突然一股古怪的气味传了出来，就像是腐烂多日的东西散发出来的气味。

“这是什么味道？”她连忙捂住鼻子问道。

何夕连忙解释道：“这种气味是它与生俱来的，不过这种气味只在树干和树叶上才有，种子里没有。也许当年昆仑山漫山遍野也都是这样的味道吧。”何夕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你跟我来！到我的实验室参观一下。”

这间建在山谷里的屋子，看上去与普通的小屋并无差别。但是直到何夕带她参观了建在地下的实验室后，陈橙才惊觉，这其实是一个颇具规模的研究所。

在何夕的实验室里，陈橙见到不少稀奇古怪的实验装置。虽然此前陈橙曾经到访过世界几处知名的农作物培育基地，但何夕的实验室依旧令她眼界大开。

何夕用探针从无菌培养基里取出一些样品放到显微镜下观察，他的神态很专注。“这是新培养的一批样品119号。”

陈橙想起爱因斯坦在评价自己创立的狭义相对论时说的一句话：苹果已经熟了，我只是摘下它的人。

何夕是与众不同的，因为他想到了常人想不到的东西。陈橙突然有些气馁，她感到自己多年努力取得的那些令自己备感骄傲的成就，在何夕面前竟然变得黯淡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