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之于西安,全程1388公里,它一头连着儿子,另一头连着父亲。儿子是我的儿子,父亲则是我的父亲,他们是爷孙。
记忆里父亲是座山,犹如现在儿子眼中的我。他说起话来总是笑呵呵的,眼角堆满了笑纹,不曾有过半滴眼泪。反倒小时候的我,为了某种小需求而哭闹。
先是为了求学,去了离家六十里外的县城,过起住校生的生活,一周拿粮钱时才回家一次。渐渐地,如果生活费充足,甚或几周也不回家,爷俩儿见面的次数越发少了,所有的记忆都被清晰地定格在他那柔和而又慈爱的笑脸上。
后来为了生计,远到上海谋生,至此,离家更为遥远,一年也不曾回去三两趟……
时光不老,可也不知从何时起,再见到父亲时,他的背躬了,眼睛也花了,那座曾经伟岸的“大山”,轮廓线渐渐地变得低矮,变得模糊,渐渐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都为我熟知,而却又时常被我故意忘却。人世间所有的爱,都是自私的,正如我不愿相信他老去一样,因为爱,所以选择了逃避。
几天前我又回家了一趟,不知不觉一住竟也是半月有余。相聚总是短暂,对于分别的人却又是那样的久长。每次视频,电话那头的儿子总是计算着我的归期,哭哭啼啼地不断降低着我的“诚信值”,而面对着佝偻的老父亲,我竟又是那样的不忍说别离。
然而这一刻终于还是要来的。某一日,当父亲看到我在偷偷整理行囊时,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我明显地觉察出他的手在颤抖(虽然他有轻度的阿尔海默症),他一边叮咛别落下什么东西了,一边时不时地扭过头去,用手“快速”地擦着什么,生怕被我发现,而他的动作却是那样的“笨拙”,不被我发现也难。那个曾经干练的父亲的确不再那样的年轻了。
当车子启动的那一刻,他的情绪彻底崩溃了,隐约能听到丝丝的呜咽……他那混浊的泪花折射出我鬓角的斑白,我仿佛看到他当年远出谋生时我对他的那份不舍,而这次要走的是我,哭的是他。
这难道就是歷史的轮回?车轮滚动,黄土路上卷起阵阵扬尘,后视镜里已找不见他,他也看不见车了。
不仅仅是因为扬尘,也许泪水模糊了双眼……
——选自西部散文学会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