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欢喜终是虚空 所有悲苦才是真相

2022-05-30 10:48王红卫
语文天地·高中版 2022年9期
关键词:蒲松龄蟋蟀汪曾祺

王红卫

王开岭先生曾经感叹:在音乐未诞生前,世上最美妙的动静,竟是从虫肚子里发出来的!说到虫鸣,我们就不得不提到蟋蟀,它的叫声我们都不陌生。这个小虫子在地球上已经生活了1.4亿年,所以在中国文学史上关于蟋蟀的诗词文章也就有很长的历史,比如我们熟悉的《诗经》里的“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比如李白的“鸣蝉游子意,促织念归期”,杜甫的“促织甚微细,哀音何动人”……还有很多很多,本文将三篇关于蟋蟀的故事拿来比较:一篇蒲松龄的《促织》,一篇林语堂的《促织》,一篇汪曾祺的《蛐蛐》。

《促织》是部编高中语文必修下册第六单元的一篇小说。根据统编教材“人文主题”和“语文要素”双线组织单元结构的特点,结合单元导读,可发现本单元的五篇小说在主题上都指向对人情世态的描摹,对社会生活的反映,更多需要关注的是作品对旧世界和丑恶事物的批判,要求学生有对现实社会的观察、分析、判断能力。林语堂的《促织》和汪曾祺的《蛐蛐》都是由蒲松龄的《促织》改编而来,但是又有差别,本文主要围绕三篇小说的同与不同展开讨论,尤其在对比中通过对蒲松龄《促织》看似喜剧的结尾进行探讨,探究社会环境与人物命运的关系,从而能更好地把握蒲松龄《促织》的批判性主题。

一、重走成名之路,感受故事异同

首先我们梳理蒲松龄故事中成名的经历:成名读书,久试不第——不善言谈,被迫任职——薄产赔光,意欲寻死——蟋蟀难得,成名被打——求神问卜,喜获促织——儿子偷看,促织暴毙——儿子坠井,奄奄一息——儿化促织,完成差事——儿子苏醒,成名暴富。

小说一波三折,从成名的经历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皇帝荒淫,官吏横征暴敛,普通百姓苛捐杂役繁重,任人欺凌。成名一家就像被关在“万难破毁”的铁屋子里,暗无天日。

我们也可以梳理出三篇促织故事在情节上的异同:

二、生邪?逝邪?喜邪?悲邪?

虽然是同一个故事框架,但是三则故事又各有不同,我们特别关注到了成名儿子的结局,对于这个不同,汪曾祺先生是这么说的:“(蒲松龄所写结局)和前面一家人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情绪是矛盾的,孩子的变形也就失去使人震动的力量。蒲松龄和自己打了架,迫使作者于不自觉中化愤怒为安慰,于此可见封建统治的酷烈。我这样改,相信是符合蒲松龄老先生的初衷的。”

汪曾祺改写的结局符不符合蒲松龄先生的初衷呢?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汪曾祺先生改编的结局是符合蒲松龄先生的初衷的。从全文来看,蒲松龄写《促织》的初衷是表现百姓生活的辛酸艰难,表达对百姓的深切同情以及对造成百姓困苦不堪的为政者自私、官吏腐朽的批判。汪曾祺将故事结局改为成名儿子去世,成名进献蟋蟀黑子得了几十两银子,把赔掉的薄产赎回来,但最后交代黑子是儿子变的,而且黑子死了,读到这样的结局会让每个人觉得沉重,儿子的命换来了几十两银子,这种得失对比中能够突出百姓生活的艰辛,达到批判的效果。

那么,是不是蒲松龄和自己打了架,削弱了故事的批判性呢?从“异史氏曰”可以看到,当时的社会中皇帝偶然间得到一件东西有了一点兴趣,下面执行的人就会当成一成不变的惯例。这样的话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改变一个普通百姓的命运,所以成名因为进贡促织变得富贵是有可能的。

但是,我们再回头看成名的经历,成名是个读书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考中秀才,他没有因为自己努力读书而改变自己的处境,却因为进贡一只促织而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他没有因自己读书获得一官半职,但是却因为性格拘谨,不擅长说话被人硬安排到了他不愿意当的里正的位子上,这些对比更能够看出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百姓的命运无常,自己不能把握,当时的社会有多么的荒谬。我们可以猜想现在成名因为一只促织过上了“裘马过世家”的生活,以后也可能因为别的原因失去,万一哪天皇帝又喜欢了一种鸟,一种其他的事物,成名被摊派任务不能完成的话、还得回到以前的生活,可能更惨。这样我们就可以看到以成名为代表的普通百姓的命运自己是不能掌控的,这是多么的悲哀。这个看似圆满的结局,并没有喜剧的效果,反而让我们读到更深层的悲哀。我们为当时百姓的生存环境感到悲哀,为百姓的命运不能自主,却可能由一只小小的蟋蟀来决定而感到悲哀。

三、聊斋未必都谈空,刺贪刺虐皆入骨

蒲松龄设置了“求神问卜,喜获促织”的情节,比较改编版本中“梦的指引”和“幸运偶得”,哪种讽刺批判的效果更好呢?“梦的指引”只能说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讽刺比较平常,我们平时对自己渴望的东西到了一定程度也会做梦梦到。而“幸运偶得”更没有讽刺批判的效果。只有蒲松龄的“求神问卜”起到了很好的批判效果,通过这个情节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百姓已经被压榨剥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在无望中寻求生路,除了借助神力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但是这种借助神力都是虚幻的,所以更增加了小说的悲剧性和批判性。

“魂化促织”这个情节在两次改编中都没有变,这也是把握小说批判性主题的关键。成名儿子“魂化促织”的起因是儿子好奇弄死了要进贡的促织,因为害怕而坠井,这部分情节中,我们可以看到在那个年代一个人可能都没有一只促织受到的关注多。儿子为了帮助父亲就魂化成促织,经过艰险改变了一家的生活,在那个年代,人对自己的处境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变成了虫却可以,人不如虫,这是多么大的讽刺。所以这个虚幻情节的设置更能达到批判的效果。

回顾成名的经历,只有“求神问卜,喜获促织”和“儿化促织,完成差事——儿子苏醒,成名暴富”是喜的,但是这种喜却是建立在虚幻的基础上的,这两个神鬼怪异的情节,将人间悲剧幻化成喜剧的形式,这一场欢喜终是虚空,所有的悲苦才是真相。蒲松龄的《促织》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小说结局并没有削弱小说对为政者贪婪凶残的批判和对封建官僚制度腐朽的批判。我们从中读到了作者对受尽欺凌的百姓的深切同情。

以成名为代表的普通百姓就像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铁屋子里,除非破坏铁屋子出来,不然,他们的命运就不会有大的改变。而作者蒲松龄就像一个在铁屋子外面呐喊的人,告诉人们这个社会多么荒谬。

作者单位: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高級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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