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笋“有毒”

李晶

老罗正打算午休，手机“喵”了一声，只见小区群的“天天开心”发消息说，有个孩子正拿着兵工铲在楼旁的小竹林里挖竹笋，怎么都劝不住。

竹子在南方田间地头、寻常巷陌，随处可见;可在北方，却因顶着“君子”的头衔，让它自带传统文化气质，颇受开发商青睐。月华阑珊，竹影疏斜，无论实景或是想象起来都颇具诗意。老罗不知那片竹林在小区房价中占比多少，可他就是打心眼里喜欢那些瘦竹。尤其是雨后，忽地从地里一窝蜂钻出一众嫩生生的尖笋儿，看起来纤弱而鲁莽，是老罗平淡退休生活中不可多得的小欣喜。此时的他，心里生出几分自家娃儿被欺负的恼怒。

“天天开心”说，那孩子说要挖了笋炖鱼吃。老罗皱着眉在屋里团团转，期待有更多群友站出来指责。然而，中午一点多，业主们要么在吃饭，要么在犯困，要么沉浸于股市，群里此刻一片死寂。老罗穿上外套准备下去，而后又顿住了，寻思着：兴师动众地去训斥个孩子，是不是有点不讲究？万一，对方家长再是个不讲理的……老罗站门口犹豫不决。挺正义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候有点。你要想管这事呢，就立马下楼，甭闷在家里憋坏招。见女人揶揄自己，老罗忙解释，这叫有勇有谋，毕竟小心无大错。

这时，“不花心的大萝卜”在群里跟了一句：这熊孩子，想吃啥，家里不给买呀。老罗灵机一动，往群里发了句：竹笋微毒！“开心一天”紧跟着在群里龇牙笑道，娃儿说他家昨个尝了，那笋嫩香嫩香的。嘿，老罗赶忙又发消息：自古药、毒同源，只是剂量和配伍的区别。不同年龄、体质食笋，有人没事，有人就可能导致腹痛腹泻。昨吃了没事，今儿也许也没事，积累起来也许明后天就有事。老罗想了想将“有事”改成了省略号发了出去，让那家人自个去琢磨吧。女人笑道，坏老头唬人呢。老罗道，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大智慧。女人撇撇嘴去休息了。

几分钟后，“忙忙碌碌”跟消息说，真是闲得手痒，还在小区绿地里挖笋，要是我家娃早被罚去站墙根了。很快，有人在群里问，竹笋有毒，真的假的？那家就欠口吃的呀，万一中毒了可别赖小区。赖竹笋他妈，竹子，哈哈哈……又有人说，有些业主啥便宜都想占，为吃几个毛桃把树都快薅秃了。这话引起共鸣，有人发消息说，白嫖几个银杏能长生不老？有业主拿棍从树上硬抽下来，在地上踩脱皮了，再把核晾楼道里，那味真叫恶心……一看跑题了，老罗马上发信息：小屁孩知道笋得炖了吃？还提前买条鱼当配菜，我可不信。要是孩子们挖了笋相互扔着玩，我信。有人秒回一串捂嘴的表情包，有的则做出仰天大笑状。老罗在群里写道：温馨提示——竹笋有毒。物业要是备好了赔偿费，那对个别业主的失德行为可以视而不见。点了发送，他哼着小曲去午休了。女人一脸嗔怪，你这庸医，网搜了没说笋有毒哇。老罗自信满满：你懂啥，这叫心理战。

夜半，救护车急促的嘶鸣声显得格外刺耳。一些人家的灯迅速亮起，一双双睡眼透过窗帘暗中观望——疫情时而反复，让人们对救护车进入小区格外敏感。群里很快有人开始同步播报：医护人员进入某楼某单元。抬出来一个，扶着俩。虚惊一场，不是负压车。和新冠无关。散了散了。食物中毒？不会和挖笋吃有关吧……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被你蒙着了，这下可得意了。老罗冲女人一瞪眼：请叫我神医，越老越不会说话，我格局有那么小嘛。你当年的善解人意去哪了？还自诩神医，神棍还差不多。我的善解人意，不是被你吃了嘛。老罗忙摆手，别栽赃啊，我可没那本事。那意思是，你连旺财都不如？灯光下，曾经娇俏的女人眼角泛起些细纹，可挤对起自己来依然不输当年。老罗沉着脸连声说，尊重、尊重。

一早六点，老罗既不准备养生餐，也不出去遛狗，就一门心思在电脑上忙活。女人一脸诧异，问是不是睡糊涂了，以为自己还上着班呢。一战成名，万一有“粉丝”问诊怎么办？我搜集了一些吃笋可能让人腹痛腹泻的中医理论，你文化浅，我说得通俗点——中医治病先辨阴阳……行了，水喝多了都可能撑死人，何况是食用未知观赏竹，身体有点不舒服正常得很。女人听完撇撇嘴说，不要不懂装懂，抹黑中医。还有哇，做人不能太高调，小心人家找上门来。那家贪小便宜破坏公共绿植，遭了报应，关我什么事。然而，之后几天老罗都没在小区群里发言，还总找借口磨蹭到晚上才下楼溜达一会儿。

那天，老罗约拳友翌日到竹林边打太极，他实在太怀念早晨呼吸着新鮮空气、聆听着鸟儿欢快争鸣的日子了。朋友在电话里说，知道吗，那晚被120拉走的，实际上是去生二胎……哦，老罗心说还好，没自我暴露。看来这竹子竹笋都有毒哇，我真是中毒不浅。

责任编辑 张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