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施
伸手轻轻将树枝折下一段,养在水瓶中,那水里仿佛盛了一整个夏天。
我搬过一次家,从X区,搬到了Y山。
四年前,我住在X区。那时,X区还没有现在的高楼大厦和购物中心,也没有奔流不息的汽车。数不尽的树包围了我住的居民楼。
打开窗,一望无际的树叶与树枝又高又远,像绿色的天穹,笼罩着我的家。蓝天似乎挂在树梢上,云朵像是长在树叶里。春天和秋天,广州的树会落两次叶,那时满地都是枯黄与橙绿,却并不萧瑟。枯叶为我带来了无穷乐趣,顽皮地跺上叶子,我听着那沙沙的响声,不会厌倦。而在夏天,阳光只能在绿叶的夹缝中零星闪烁,炎热无法侵袭我的窗口。蝉在大树上某个角落叫着,像是在水潭中投入一块石子,波心荡漾,一圈又一圈。
有一次,我发现一条树枝裹挟着夏日的气息探进窗棂。伸手轻轻将树枝折下一段,养在水瓶中,那水里仿佛盛了一整个夏天。到了下午,邻居的小孩们在树下的空地上又跑又跳,无忧无虑的笑声与自行车的铃铛声交织。微风拂过树叶的声音,清脆的鸟啼与枯燥的蝉鸣,加上楼下儿童的笑语,谱成了一曲歌,透过敞开的窗口流淌在屋里。窗口永远是我的避风港、我的伊甸园,再烦躁的心都能得到慰藉。
在我九岁那年,歌声中断了。我看向窗外,看见灰色的高楼拔地而起,看到混凝土与水泥填满了树根的位置,平整而漫长的马路掩去了树桩的伤痕。喧闹的新工地忙着吞没花草,楼下的空地被酷热的太阳晒得滚烫,我很难听见小孩们肆意嬉闹的声音了。窗外的慰藉,没有了。
几个月后,我搬到了Y山。新家背靠Y山的山腰,有别于旧家的景貌又让我重获期待。从新的落地窗往外望,是挺拔而色彩濃淡不一的树,翠绿和深绿像黑白的琴键,交错又融为一体。在这里,蝉鸣少了,鸟鸣多了。下场雨,会有沟渠里的蛙声与打在树叶上的雨滴声的二重奏伴我入眠;推开窗,木棉和栀子的馥郁香气争相涌入房间。寒秋的落叶,暖冬的茶花,都带着山中雾气的湿润和清新。闲暇之余,一眼望去 ,“悠然见Y山”,倒也是别致的风景。
我问过爸爸为什么从X区搬到偏离市中心的这里,他说:“因为风景好。”车水马龙、华灯万家是一种好风景,但层林尽染、蝉鸣窗外是我心中更美的风景。在喧嚣的大城市中仍能保一方自己的避风港、伊甸园,弥足珍贵。
几天前我又回到X区的旧家,看见四处灰尘漫天,玻璃窗多得晃眼。要绿叶还是要高楼?要自然还是现代化?没有定论。我只知道,我想念那首窗外的歌谣,我想念没有冰冷钢铁森林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