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英雄形象是影視创作中常见的一种艺术形象。中国电影史上曾经涌现出许多丰富多彩且具时代气息的英雄形象。这些英雄形象是中国电影人可资借鉴的艺术瑰宝。电影《战狼》在英雄形象建构上既有对历史的继承与延续,也有在此基础之上的突破与超越。从历史中寻取创新不失为中国电影英雄形象建构的有益尝试。
关键词:国产电影;英雄形象;建构;战狼
英雄崇拜是人类社会中普遍存在的一种文化心理现象。英雄情结往往伴随着大多数人的生命旅程,成为人们心目中不可消磨的精神诉求。在我国电影史上,英雄题材电影走过相当长的一段历史,塑造出许多不同类型的英雄形象。作为新时期国产电影,《战狼》系列影片以成功的英雄叙事模式创造出了我国电影史上的票房神话。影片在英雄形象的建构上既延续了历史观念,也做出了新的探索。如何找寻中国电影英雄形象建构与历史经验互动共生的现代模式,于此可以找到镜鉴。
一、《战狼》系列电影
在英雄形象建构上的历史赓续
中国电影中英雄形象丰富多彩且极具特色,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七十余年中国电影史的演变轨迹。《战狼》系列电影作为“新主流电影”,在英雄形象塑造上表现出对传统的追认。这说明新时期电影英雄形象书写的演进,既需要不断做出新的变化,又需要与历史观念互动共生。
(一)英雄身份的超前确认
回望中国影史上的英雄形象,英雄身份确认的超前性曾经成为一个时期中国电影人的集体共识。在“坚持三突出原则”与政治立场相结合的原则下,中国电影塑造出了许多被赋予崇高且具有坚定共产主义理想信念的工农兵革命英雄,譬如李玉和、高大泉、潘东子等。这些英雄人物在形象塑造上往往因循一种超前的范式。高大泉可以说是生来就革命,从小反抗地主压迫,之后参加革命,回到家乡后领导群众与阶级敌人作斗争。潘东子也是少年英雄,从小接受党的教育,十来岁就能操着一套坚定成熟的革命话语。这些人物的英雄身份被创作者有意识地予以提前,而对英雄必要的“成长”因素进行了弱化。这是那个时期电影人对革命历史题材人物的惯用处理方式。
回归到电影《战狼》系列电影,这种超前性的英雄形象建构痕迹也表现得相当明显。在电影《战狼Ⅰ》中的开场便以画外音交代了冷锋的背景资料,中士军衔和狙击手的身份让观众立刻明白主人公的非同寻常。伴随冷锋身着军装昂首走来的画面,主角的英雄形象已经进入观众潜在的审美心理定式。紧接着在抓捕毒贩的场景中,镜头展现了眼神坚毅、冷静且伪装隐蔽的狙击手冷锋。这一系列情节设计清晰地勾勒出了冷锋的英雄形象,观众已能预判后续情节将是英雄的拯救之旅。在影片开场的几分钟内,故事主角已经完成了自我英雄身份的确认。从历史角度来看,《战狼》系列电影在英雄身份确认上的超前手法是对传统的一种赓续。建构“英雄叙事”需要对观众的接受心理做出合理回应。所谓“英雄叙事”是指讲述英雄成长、克服困难并最终成为真正英雄的过程[1]。这种说法强调了英雄的成长,契合英雄叙事的基本规律。从观众接受角度来说,对革命战士或当代军人的英雄形象进行超前化处理,忽视了观众与英雄人物一同成长的重要性。
(二)英雄人格的高度提炼
为了表现英雄人物的精神品质,影视艺术往往倾向于对英雄形象进行放大处理,致使电影英雄人物的人格逐渐走向高度提炼化。这种特别的影视文化现象可以从“十七年”时期电影中清晰地看到。那些取材于现实的革命题材影片成为该时期的主流,也使得这时期的电影呈现出浓郁的英雄主义审美倾向,如《赵一曼》《钢铁战士》《平原游击队》等。综观这一时期的英雄形象,其共性在于:他们英勇双全,具有常人所不具备的才干和品质,为了革命事业不惜生命。建国初期的电影常对英雄人物采取“仰视”的视角,注重表现英雄高大的一面,使之成为人民膜拜的偶像。
新时期的国产战争电影同样着意刻画英雄人格。《战狼》系列电影也描塑了一个被提炼化的英雄人格,主要表现英雄使命对生活基础的高度超越。这里的生活基础包含英雄的个人情感和现实生活两个方面。在情感方面,尽管《战狼Ⅰ》和《战狼Ⅱ》都融入了爱情叙事线索,但实际上影片对主人公冷锋的爱情叙事并不那么看重。从内容分量上来看,爱情线仅占全片体量的极少部分。过短的时长压缩了影片爱情故事的言说空间,难以激发观众的共情心理。在现实生活方面,电影对于英雄人物的生活细节、喜怒哀乐、人性色彩等表现得还不够丰满。尽管影片采用了一些生活化的琐碎场景来展现英雄人物的平凡一面,但骨子里依然摆脱不了宏大叙事,格式过于工整而少了些灵气。新时期以来,英雄形象塑造的平民化是电影文化界值得关注的现象。这要求电影创作要以日常生活的美学解构宏大叙事,淡化英雄的传奇色彩,回归英雄的平民本色。在电影创作中赋予英雄七情六欲,让英雄回归现实人生不仅能拉近英雄与观众的心理距离,同时还能使英雄形象更为立体饱满更加真实可感。
(三)英雄人物代言主流价值
英雄叙事作为一种重要的电影艺术表现形式,承载着国家意识形态传播的重要功能,以精神方式参与中国社会的历史进程。不同时代的影视英雄都是对那个时代精神气质、社会心态及主流价值的最好代言。在“文艺为工农兵服务,为无产阶级服务”[2]的方针下,“十七年”时期电影创作与社会进程紧密结合,特有的意识形态要求调动一切艺术手段着力塑造以工农兵为原型的影视英雄。改革开放以后,电影英雄形象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背景下,展现出为社会改革发展而奋斗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影视英雄人物作为文化输出的一种符号,对它的塑造与传播有效地回应了社会主流价值观。
“新主流电影”为近年来影视界所关注,“它是能够被大众认知,被大众共享,但是又表达主流价值的电影”[3]。“新主流电影”强调挖掘和创作具有中国精神、中国情怀的好故事,弘扬社会主流价值观。作为“新主流电影”,《战狼》对主流价值的传播主要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其一,英雄人物强烈的国家意志,激发了观众浓烈的爱国热忱。作为军人背景的人物设定,忠于祖国是冷锋始终坚定不移的理想信念。这种强大的精神力量成为左右影片结局的关键因素。例如在《战狼Ⅰ》的结尾,当冷锋与“老猫”在打斗的生死时刻,映入眼帘的五星红旗成功激发了冷锋战胜对手的信念与斗志。这种充满民族主义色彩的情节设定让观众看得热血沸腾,同时也实现了对观众爱国主义情感的感召。其二,英雄人物伟大的拯救行为,体现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家理念。在《战狼Ⅱ》中,非洲某国发生武装叛乱,冷锋在前往非洲执行撤侨任务的同时,还对深陷战火之中的非洲人民进行了解救。拯救是英雄叙事中的重要元素,冷锋对中非人民的拯救行为彰显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国家理念。其三,英雄人物非凡的个人能力,强化了国人的民族身份认同感。在影视艺术畛域,英雄形象的塑造常常需要强大对手的衬托。在《战狼》系列电影中,创作者为冷锋设置的对手都是作战技能一流的国际雇佣兵组织。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冷锋凭借超群的智慧、勇气和技能顽强地战胜敌人,展现出了非凡的个人魅力。这一英雄形象的背后传递了中华民族在国际舞台角力中不输他人的民族气质,强化了国人的民族身份认同感和自豪感。在通过影视文化践行社会主流价值的过程中,优秀的英雄叙事能够更好地将主流价值的精神实质转化为可见、可感的艺术形象,能够使国家层面的价值诉求获得富有戏剧性和普适性的传达。
二、《战狼》系列电影
在英雄形象建构上的艺术超越
进入新世纪,新的时代和新的观念赋予中国电影发展新的机遇。在自身发展规律和海外电影市场的驱动与冲击下,当代国产电影在英雄形象建构中不断寻求突破,探索被观众普遍认同的英雄叙事模式。通过近年来不断涌现的新主流电影,我们可以发现中国电影人为丰富新时期电影英雄形象而做出的解构与重构。
(一)英雄形象塑造的历史观念转变
尽管时代在变,但英雄的精神本质亘古不变,人们对英雄的崇拜、仰慕也是不变的。改革开放以后,思想观念的转变渗透到影视创作领域,一些电影在英雄形象塑造上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求变意识。电影《天云山传奇》《牧马人》《没有航标的河流》等在积极探讨新的美学观念与新的艺术表现形式。电影《一个和八个》更是在英雄形象的塑造上具有强烈的反传统色彩,它打破了正面人物只能是共产党人的桎梏。这说明国产电影在英雄形象的建构上不断寻求改变,英雄叙事不仅被传承,同时也在被改写和重构。
作为战争类型片,《战狼》系列影片的英雄观是对以往电影英雄形象建构的超越。首先,《战狼》系列展现了一个解放军版本的超级英雄。中国电影史上将普通人物塑造成超级英雄的案例比较少。《战狼Ⅱ》回应了观众的视觉期待,片中的英雄人物冷锋是一位坚毅、勇敢的强者形象。影片中冷锋用铁丝网接炸弹的情节设置渲染了主人公的超级英雄色彩。这一大胆的艺术手笔体现出创作者在英雄形象建构中的敢为。长期以来,中国观众已经习惯于接受西方式超级英雄,并在潜意识中默认其英雄形象塑造的合理性。《战狼》系列不仅是对传统英雄形象的颠覆,也是对中国式超级英雄的建构与探索。其次,《战狼》系列打破了只能由“西方英雄”维持世界秩序的格局。电影中的反派人物都是白人形象,这些角色在电影中上演着危害中国国家安全、扰乱世界秩序的丑恶行径,最后却都败于主角之手。尤其在《战狼Ⅱ》中,主角冷锋与美国雇佣兵上演了一场跨国战,不仅营救了华侨,也解放了许多非洲底层人民。正如制片人吕建民所说:“规矩不能老是让别人来定,咱们也可以不用那么保守。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我们对世界和平、全球安全是要负起大国责任的。”[4]可见,当代中国电影人在英雄形象塑造观念上已经开始做出转变。这种转变集中体现于影视创作者在国族形象自塑与国际话语权争夺上的主动。
(二)英雄人物对叙事节奏的主导
叙事节奏是影视作品不可或缺的因素,是贯穿影片始终的一个主旋律。苏联电影导演普多夫金说:“节奏是从情绪上感染观众的手段。导演用这种节奏可以使观众激动,也可以使观众平息下来。”[5]影视作品的叙事节奏包含两层含义:其一为影像主体的运动节奏,其二为观众的视觉心理节奏。影像主体的运动节奏对观众的视觉心理节奏具有主导作用,后者会随着前者的变动而变动。因此,影像主体的运动节奏对影片的叙事节奏来说至关重要。在英雄形象的建构中,英雄人物往往是绝对的影像主體,牵引着影片叙事节奏的走向。实际上对影片叙事节奏产生主导作用的因素并非只有影像主体,还可以通过情节的设置、多线索的加入、音乐和语言的运用来把握叙事节奏。
作为国产电影的新英雄叙事,《战狼Ⅱ》《湄公河行动》《流浪地球》等被认为是“塑造中国英雄形象,富有史诗气质的电影”[6]。尽管这些电影都在诠释英雄形象,但从英雄人物与叙事节奏的关系来看,它们又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湄公河行动》是通过多线索的加入来完成对电影叙事节奏的主导,英雄人物在不同线索中扮演着不同角色,并彰显了他们在各自“世界”里的英雄书写。高刚是特别行动小组队长,代表的是智勇双全的中国当代缉毒英雄。方新武是缉毒情报员,以违背警察身份枪杀毒贩邢登的方式来为女友复仇,是本片情感线路上的悲情英雄。《流浪地球》尽管也塑造了多位英雄式人物,但更多地是通过情节的设置来完成对影片叙事节奏的引导。《战狼Ⅱ》则明显表现为影像主体对叙事节奏的主导,英雄人物在故事中的主动地位非常清晰。影片并没有为观众铺设明确的方向,而是让故事在发展中充满更多变数。譬如在影片的开场,冷锋纵身一跃在水中与海盗展开搏斗,解救中国船只,进而引出后续线索。这些内容安排极大地突出了英雄人物的主导作用,从而使观众产生一种被英雄牵引着前行的观影体验。
(三)英雄个人主义色彩的极致演绎
中国电影人较早地对英雄题材电影做出过探索。从第一部电影《桥》(1949)开始,新中国电影就开启了英雄叙事之路[7]。新中国成立伊始,集体主义英雄成为一段时期阶级意识的代言人,影视作品也着力打造英雄群像。《渡江侦察记》《上甘岭》《铁道游击队》等影片以几个主要人物为核心,表现了集体的力量。在集体主义的文化规训中,镜头语言下的英雄人物不免具有相同的气质。这种英雄塑造模式曾经被推崇至很高的地位,成为我国电影英雄形象建构的传统路数。
新时期以来,文化反思的电影思潮解构了传统英雄形象塑造的范本,英雄开始走出神性,走向人性和人情。电影创作者运用日常生活的美学,让英雄人物回归现实人生,“解构了以阶级性为表现重点的英雄形象塑造方法”[8]。这种文化反思不仅带来了英雄形象建构门槛的降低,也使英雄塑造模式更为多元,并对个人主义英雄表现出更多的开放性。在中国电影英雄形象塑造的演进中,个人主义式的英雄曾经是不被提倡的一种文艺思潮。但新世纪以来,表现个人主义色彩的英雄书写正潜在地影响着创作者的选择和倾向。以《战狼》系列为代表的当代战争电影极力突出英雄个人主义精神。电影在英雄形象塑造上打破了传统“平均用力”的逻辑,表现出鲜明的个人化倾向。这种个人主义英雄色彩体现了英雄个人对危机事件的绝对掌控能力,英雄的出现成为影片的重要转折。创作者独具匠心地在片中设计了多个转折情节,不断渲染和突出冷锋的个人主人英雄形象。例如在《战狼Ⅰ》中,面对“老猫”毒辣的“围尸打援”战术,冷锋开枪击倒大树,作为掩体成功解救队友。在《战狼Ⅱ》中,当中国军队无法在非洲执行武装撤侨任务的时候,冷锋主动请缨承担撤侨任务。这些情节设置成功将冷锋的个人主义英雄色彩描绘出来。两部《战狼》都着力打造冷锋的个人主义英雄气质,通过不断的拯救行为将英雄个人主义推向极致。
三、结语
新时期以来,国内院线涌现出较多战争题材电影。战争题材电影强烈的情节冲突和激烈的战争场面,在英雄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有着天然优势。因此,英雄成为很多战争题材电影中不可或缺的叙事母体。本文尝试从历史中看取《战狼》系列电影在英雄形象建构中的赓续与超越,并借此管窥当下国产战争电影英雄形象的建构理路。把英雄形象的建构置于电影的历史脉络中,可以更为清晰地看到历史赋予英雄的尊荣与使命。在商品经济时代,人们内心深处是渴望英雄的,艺术有这样的使命去塑造英雄,提升人们的精神境界。中国电影人应当及时把握住时代与艺术的脉搏,创作更多人民大众所需要的英雄形象。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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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刘文斌.中国新时期文艺理论家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2:353.
[3]尹鸿,陆绍阳,王丹.中国电影艺术报告2018版[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18:62.
[4]李司坤.《战狼》系列制片人谈“战狼”[EB/OL].[2020-12-04].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685124711663637882&wfr=spider&for=pc.
[5]党东耀.对电视片节奏的再认识[J].广西师范学院学报,2006(2):146-149.
[6]牛梦苗,李蕾.从电影大国到电影强国还需要做些什么[N].光明日报,2019-03-25.
[7]徐玉梅.新中国电影英雄体叙事的三次转向[J].电影文学,2020(5):3-7.
[8]张权生.新时期以来中国电影英雄形象的解构与重构[J].电影新作,2013(5):42-44,49.
作者简介:张炳旭,博士,扬州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新闻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