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彻云天的歌声

王吴军

1936年冬天的上海一片寒意。在熙熙攘攘的南京路和四川路交叉口上，有一家英国人开办的“惠罗公司”，这家公司的楼上专门销售中文报刊和在中国出版的外文报刊。这天清晨，一个年轻人冒着凛冽的寒风急匆匆地朝惠罗公司走来。

这个年轻人是中国著名的音乐家麦新。昨天晚上，他听到西班牙战局吃紧的消息后，一夜没有合眼，天一亮，他就来到惠罗公司，想买一份外文报纸，了解一下西班牙的战场局势究竟怎样。

在大量的外文报刊中，麦新突然发现巴黎出版的中文报纸《救国时报》上刊登着一幅西班牙首都马德里被轰炸的照片。麦新还看到，在这份报纸上还刊登着中国战士在“国际纵队”参加战斗的情景和英国著名作家福克斯在前线阵亡的消息。看完之后，麦新不禁大声呼喊起来：“快拿起爆烈的手榴弹，对准杀人放火的侵略者！”然后，他义愤填膺地一拳头砸了下去，把柜台上的玻璃砸得粉碎。

见此情景，人们围了过来。大家看到眼前的这个满脸愤怒的年轻人头发蓬乱，两眼布满了血丝，以为他是个疯子，对着他指手画脚议论了起来。麦新却毫不在乎，只是满是抱歉地对众人说：“对不起，打扰大家了！”

这时，这里的英国老板吼叫着冲了过来，指着麦新的鼻子斥责道：“你打碎的玻璃必须按价赔偿，不然，我就把你送到巡捕房去！”

麦新找遍了全身，也凑不够赔偿一块玻璃的钱。最后，他只好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做了抵押。

回到家里，麦新仔细读着《救国时报》上的消息，仇恨的烈火又增添了几分。他拿起笔，在报纸上刊登的照片的旁边一气呵成地写了《保卫马德里》的歌词。歌词写好之后，麦新带着它来到“歌曲作者协会”和“歌曲研究会”的组织者、著名音乐家吕骥的住处，把歌词交给了他。

很快，由麦新作词、吕骥作曲的歌曲《保卫马德里》出版了，并很快翻譯成了英、法、德、日、意、西班牙等国的文字，寄到了西班牙前线，各个救亡歌唱组织，也争相演唱这首充满国际主义精神的战歌。

这天，在上海的一场演唱会上，一位男中音歌唱家拉着麦新的手，大声向大家介绍说：“这就是《保卫马德里》这首歌曲的词作者麦新！”台下的掌声顿时沸腾了。

1937年7月7日，闻名中外的“卢沟桥事变”爆发了，驻守在卢沟桥附近的二十九军，为了民族存亡，打响了抗击日本侵略者的保卫战。于是，上海各界人民在中国共产党《七月八日宣言》的感召下，纷纷集会、游行，声援二十九军保家卫国、打击日本侵略者的正义之举，实行全面抗战。在一次上海文化界各救亡团体举行的中外记者会上，戏剧家洪深、女作家关露等百余名文化界人士纷纷签名，要求国民党当局立即做出坚决抗战的表示。麦新也站在这个行列中。这时，一位刚刚从前线归来的记者举着一张照片说：“这是二十九军的一位青年战士，他用一把大刀，砍倒了九个日本侵略者，并缴获了日本鬼子的步枪十三支，使日本侵略者闻风丧胆！”麦新听了，心情无比振奋。

深夜，上海笼罩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中，在辣斐德路上，只有麦新住的那间西厢房的小窗口还亮着灯。记者白天讲述的二十九军那位青年战士奋勇杀敌的身影，在麦新的脑海里一直闪现着，翻腾着，那位青年战士的那把大刀，让麦新久久无法平静。强烈的创作冲动在麦新的心中翻涌着，他没有北方人的生活经历，他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突然，麦新想到了青年女作家萧红写的《生死场》，那里描写的不正是北方人民的生活情景吗？他急忙走到了书架前，找出了《生死场》这本书，读了起来。

当麦新一口气读完《生死场》这本书的时候，一抹晨光正透过朝着东边的小窗，映到了他的床边。他走到小窗前，望着东边绚丽的晨曦，感到心旷神怡。他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自言自语道：“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当他重复着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抗战的一天来到了！”这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旋律，坚强有力，热情奔放。他反复唱了好几遍，觉得这旋律既表达了抗战就要到来的兴奋心情，又表达了中国人民抗战必胜的信心和决心。他急忙拿起笔把它记了下来。接着，他走到穿衣镜前，一面挥动着手臂打着拍子，一面大声地唱了起来：“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大刀，大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这激昂的歌声在发展着，变化着，那种奋勇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激情在不断延伸着。

麦新拿出了那支为他写下了二十二首歌词和九首歌曲的新民牌钢笔，在乐谱纸上飞快地写着，于是，这首著名的《大刀进行曲》就在这个平静的早晨，从一颗不平静的心中迸发出来了。

麦新的妈妈被麦新歌唱的声音吵醒了，她从板壁后面走了出来：“你不睡觉，又在唱什么呢？”麦新兴奋地举着他在乐谱纸上刚刚写好的《大刀进行曲》对妈妈说道：“妈妈，你看这是什么？”

妈妈接过了那张乐谱纸看了看说：“你又在这些横杠子上画了这么多蝌蚪玩儿！”“妈妈，蝌蚪脱掉尾巴会变成什么？”麦新问。“会变成青蛙。”妈妈说。“那么，青蛙能干什么？”麦新又问。“青蛙能吃掉害虫。”妈妈回答。“我画的这些蝌蚪过两天就变成青蛙了！”麦新用无比激昂的声音说。

麦新为了把乐谱纸上的这些“蝌蚪”变成“青蛙”，冒着瓢泼大雨，来到了他的老师、著名作曲家冼星海家里，征求他对这首《大刀进行曲》的意见。冼星海看完《大刀进行曲》之后，热情地鼓励他：“一首好歌是要经过千锤百炼的，一把永不卷刃的钢刀更需要百炼千锤，你说是不是？你应该像聂耳那样，多到工人群众中去。”

于是，麦新带着《大刀进行曲》的手稿，跑遍了纱厂、袜子厂，教那些女工们演唱这首歌，诚恳地征求她们的意见。

经过多次的“锤炼”和“淬火”，《大刀进行曲》终于定稿了。麦新怀着喜悦的心情，借到了一架钢琴，激动地弹奏了起来。

1937年8月8日这天，上海“国民救亡歌咏协会”在南市的文庙召开了成立大会。会前，麦新站在前面指挥着，教上千名群众演唱了定稿后的《大刀进行曲》。人们顶着八月的骄阳，一遍又一遍地演唱着这首振奋人心的歌曲，这歌声响彻云天，犹如雷霆万钧，直冲云霄。

唱着唱着，站在后面的人们喊了起来：“我们看不到指挥！请指挥站高一点！”麦新登上了文庙前面的石栏杆，指挥着大家演唱。

当人们唱到“看准那敌人，把他消灭！把他消灭”的时候，突然，群众自发地喊了一个“杀”字，这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感染了麦新，他更加忘情地挥舞起双臂指挥。由于用力过猛，手中的指挥棒竟然断成了两截，他索性把手中的那半截指挥棒也扔掉了，攥紧拳头指挥了起来。

不久，麦新创作的这首响彻云天的《大刀进行曲》的战歌就传遍了城镇乡村，传遍了抗日前线，传遍了祖国的四面八方，激励着人们为了中华民族的存亡而团结一致、驱逐侵略者、英勇抗战。

选自《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