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欢乐的,连朱熹都说,除岁迎新之际,应该纵情欢乐,“当此之时而不为乐,则日月将舍我而去矣”。
1934年大年初二,鲁迅写了一篇《过年》,充分肯定了过年的习俗:“悲愤者和劳作者,是时时需要休息和高兴的。古埃及的奴隶们,有时也会冷然一笑……我不过旧历年已经二十三年了,这回却连放了三夜的花爆,使隔壁的外国人也嘘了起来;这却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仅有的 高兴。”
李商隐在《隋宫守岁》中写道:“沉香甲煎为庭燎,玉液琼苏作寿杯。”人们燃起名贵的沉香,庭院中火炬灯烛照得一片通明,举起玉液琼浆美酒,来祝贺新岁之 开始。
清代让廉《京师风俗志》中说:“除夕,都人不论贫富,俱多市食物。家庭举宴,少长皆喜。儿女终夜博戏玩耍。妇女治酒食,其刀砧之声,远近相闻。”《燕京岁时记》云:“京师谓除夕为三十晚上。黄昏之后,合家团坐以度岁。酒浆罗列,灯烛辉煌,妇女儿童,皆掷骰斗叶以为乐。”
张恨水在《年味忆燕都》一文中说:“一跨进十二月的门,廊房头条的绢灯铺,花儿市扎年花儿的,开始悬出他们的货。天津杨柳青出品的年画儿,也就有人整大批地运到北平来。假如大街上哪里有一堵空墙,或者有一段空走廊,卖年画儿的,就在那里开着画展。东西南城的各处庙会,每到会期也更加热闹。由城市里人需要的东西,到市郊乡下的需要的东西,全换了个样,全换着与过年有关的。送灶的关东糖瓜大筐子陈列出来,跟着干果子铺、糕饼铺,在玻璃门里大篮、小篓陈列上中下三等的杂拌儿。”
流沙河先生说,过春节的民俗还反映了中华民族的农耕特点。在农耕社会里,劳作一年,只有进了腊月才能闲下来,所以大家高兴一下。古书说,腊月者,猎月也,闲下来了,人们才有空打猎除害,打的野兔野鸡吃不完,就做成烧腊。
《红楼梦》中,过年的时候,贾母会散压岁钱、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男东女西归座,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
唐鲁孙在《谈谈故乡的年俗》中说:“当年在故都过年,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一进腊月门,大家就忙活起来了。北平有一首民谣:送信的腊八粥,要命的关东糖,救命的煮饽饽……讲究的人家还要在桌上摆两盆水仙,两旁摆几株迎春、蜡梅、山茶、碧桃。鲜花的冷香,跟藏香的瑞香一糅合,真是玉炬金英、雍容渊穆,真有过年的味儿。”
20世纪50年代,梁实秋在《北平年景》一文中表达了他对年俗的不满:“吃是过年的主要节目。年菜是标准化了的,家家一律。人口旺的人家要进全猪,连下水带猪头,分别处理下咽。一锅纯肉,加上蘑菇是一碗,加上粉丝又是一碗,加上山药又是一碗,大盆的芥末墩儿、鱼冻儿、内皮辣酱,成缸的大腌白菜、芥菜疙瘩——管够,初一不动刀,初五以前不开市,年菜非囤积不可,结果是年菜等于剩菜,吃倒了胃口而后已。”
“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这是乡下人说的话。北平人称饺子为煮饽饽。城里人也把煮饽饽当作好东西,除了除夕宵夜不可少的一顿之外,从初一至少到初三,顿顿煮饽饽,直把人吃得头昏脑涨……除夕宵夜的那一顿,还有考究,其中一只要放进一块银币,谁吃到那一只主交好运。家里有老祖母的,年年是她老人家幸运地一口咬到。谁都知道其中做了手脚,谁都心里有数。”
张爱玲说:“中国人过年,茶叶蛋,青菜,火盆里的炭塞,都用来代表元宝;在北方,饺子也算元宝;在宁波,蛤蜊也是元宝。眼里看到的,什么都像元宝,真是个财迷心竅的民族。”
1917年的除夕,时年35岁的沈尹默写道:“年年有除夕,年年不相同;不但时不同,乐也不同。记得七岁八岁时,过年之乐,乐不可当,乐味美满,恰似饴糖。”“十五岁后,比较以前,多过一年,乐减一分;难道不乐?不如从前烂漫天真。十九娶妻,二十生儿:那时逢岁除,情形更非十五十六时,乐既非从前所有,苦也为从前所无。好比岁烛,初烧光明,霎时结花,渐渐暗淡,渐渐消磨。我今过除夕,已第三十五,欢喜也惯,烦恼也惯,无可无不可。取些子糖果,分给小儿女,我将以前所有的欢喜,今日都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