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2022-05-30 09:50:52卢明清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2年11期
关键词:肩头铅笔盒扁担

卢明清

大姐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带领我们抬水了。

木板排的小水船一次能装几十担水,一个卸水点一个多星期供应一船淡水,每家都想多“抢”一些。运盐河距家一华里的路程,我在前,大姐在后,抬着一桶七八十斤重的淡水,全然不顾肩头压得疼痛,一路小跑,跑着跑着,我感觉肩头轻松起来,不一会儿就到家了。放下扁担,我和大姐举起水桶,“哗啦啦……”将淡水倒进大水缸中,再返回运盐河边,上船抢水。

盐场人家还用竹竿劈开当作水槽接从屋檐流下的雨水、储藏冰雪融化的水使用,可是,老天爷似乎常常与人过不去,好长时间不下雨,不飘雪。水缸里的淡水就要用完了,大姐便带领我们到花果山去抬水。从盐场老家到花果山十多华里的路程,抬着空水桶的我们有说有笑,唱着关于蓝天白云的歌曲,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小村北的一口井边。我们抽下扁担,装满一桶清凉甘甜的井水,把水瓢反扣在水面,再将扁担穿进水桶拎绳,扁担上肩,直起腰杆,踏上抬水回家的路程。小小的我肩头被水桶压得生疼,脚步歪歪扭扭。走着走着,感觉肩头轻松起来,脚步利落起来。

我一直想弄明白,和大姐抬水,水桶里面的水并没有洒失,为什么越抬越轻呢?在途中休息的时候,我看到了桶绳勒在扁担上的印子紧靠大姐的那头。原来,在抬水行走中,大姐悄悄地将水桶朝自己跟前拽了又拽,大部分的重量由她扛着,把弟弟只当作一个支点。大姐装作没看见,我也不看大姐的目光,休息完,再起身的时候,我把桶绳尽量朝自己这边拉,可是,走着走着,我的肩头、脚步还是越来越轻松……

后来,大姐分配在市元件三厂工作,那是一个做拉线开关的企业。大姐是一名磨具钳工,还是那样,她从来都特别体谅别人的辛苦,曾经对我说:“厂里铸件工天天和胶木粉打交道,活儿又脏又累,非常辛苦。我们做技术、后勤的,一定要尊重一线同志,平时,多做一些对集体、员工有好处的事情。”

刚进厂的时候,大姐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十四元。这十四元钱,除一部分作为伙食费,一部分用作生活用品购置外,余下的全部花在弟兄姊妹的身上。那时,每当礼拜六的下午,我们就站到盐河边,瞭望大姐的身影。大姐身高不到一米六,但让我感觉特别伟岸。她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朴素,手里提着杏子、桃子,或提着西红柿、黄瓜,从我们的视线那头,步行而归。

厂里曾经派大姐到天津学习磨具制作技术,回来时,她特意买了一些铅笔、铅笔刨、铅笔盒分给我们几个小兄弟,上课时,我们总要把铅笔盒放在课桌的显眼位置。

大姐刚工作的那些年间,父母从事的是农、草、渔副业工作,全靠员工们自己创收维持生活,家庭收入不稳定。记得大哥、三弟在猴嘴中學上学的时候,吃住都在大姐那儿,开支的大部分都是由大姐负担。大姐离开家,嘱咐我们多为父母分担一些生活的重荷。后来,抬水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和弟弟们的肩头,我学着大姐的样子,行走中,常常将水桶绳尽量拉到自己这一头。

我后来到猴嘴上学,时常会到大姐工厂的车间去看她,每次,大姐都用爱怜的目光看着我,嘘寒问暖,关心我的学习,给我零花钱,一直到上世纪 80 年代初,我读中专时,她还委托我的学妹带钱给我,可是,那时我并没有理解大姐的用意,现在想起来,真惭愧。

永远都不会忘记,90年代初,我和三弟家收入均不太好。我曾对爱人说,家里动用十元以上的款项,要研究。这事让大姐知道了,她用当年看我一样的目光,爱怜地看着我那不到三岁的儿子,生气又心痛地对我说:“有困难你要和大姐说,可不能让孩子受苦!”我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大姐生怕直接给钱遭到拒绝,就承揽一些劳保用品手工活儿,拉上我的爱人等家庭成员参加劳动,帮助我们创收改善生活。

大姐不但对自家的小弟、小妹们好,对表、姨弟兄姊妹们也像对待自己的亲弟亲妹一样,一见面,她总要给大家零用钱。一直以来,大姐和姐夫默默无闻,资助边远地区困难家庭孩子读书,长大成人,并长期支助有困难的姐夫弟兄家庭。每逢过年过节,她给小姑、小娘等长辈们的零花钱,总比我们给得多。

如今,父母老迈,大姐也是六十七岁的人了,她冒着寒风酷暑,跑人才市场,为父母雇保姆,跑农副产品市场,为父母买菜购粮,跑医院,为病中的父母端汤喂饭,将为二位老人营造幸福生活这副重担,又悄悄地拉到了自己的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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