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妍文
近体诗中存在一种特殊的对句类型,如“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等,即在上下句对仗的基础上,每句又有一字间隔重现。钱锺书在《谈艺录》中把此类对句统称为“当句对”,并提出“此体创于杜甫,而名定于义山”,其关键论据是李商隐《当句有对》的颔联“池光不定花光乱,日气初涵露气干”。但问题是《当句有对》中不只有这一种对句类型,颈联“但觉游蜂饶舞蝶,岂知孤凤忆离鸾”便与此不同。李商隐可能是把这两种对句类型都视为了“当句对”,但这是否能代表唐代流行的对句观念?
查《文镜秘府论》“二十九种对”可知,“当句对”确有其名,但例句是“薰歇烬灭,光沉响绝”,其中并没有相重的字眼,之所以名为“当句对”,是因为在出、对句相對的基础之上,“ 薰歇” 与“ 烬灭”、“ 光沉”与“响绝”又都可以各自成对。这样看来,“但觉游蜂饶舞蝶,岂知孤凤忆离鸾”才是“当句对”的正宗面貌,而“池光不定花光乱,日气初涵露气干”则应属于“双拟对”。《文镜秘府论》为“双拟对”提供了许多例句,如“夏暑夏不衰,秋阴秋未归”“可闻不可见,能重复能轻”等,说明“双拟对”才对“重字”有所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