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阳光奔跑(连载四)

竹风

第十一章    “锅出溜”

期末复习这段时间，刘宝学习好，不紧张。我就不同了，一想起我爸的“杀威棒”，立刻压力山大。其实，我学习也不是很差，属于中等。但不管我成绩咋样，只要我妈一磨叨我没考好，我爸十有八九会把我收拾一顿。

在学习这方面，刘宝帮了我很大的忙——每次复习时，在学校发现问题我问老师，在家的话我就会跑去问刘宝。刘宝对我说过，不懂就问不丢人，不懂装懂才丢人呢！我问刘宝习题时，他总是很有耐心，好像他成了老师，我成了他的学生。

现在又到期末复习阶段了，我的“不耻上问”和“不耻下问”理所当然地又开始了。“上问”当然是指问老师，“下问”的对象自然是刘宝。我这么说，绝没有低看刘宝的意思，只是因为他比我小两个月，倘若论哥们儿，我是哥，他是弟。

大卫对考试一向不怎么在乎，在他那儿只要及格就算胜利。所以，期末复习这段时间，大卫想得最多的还是吃。我和刘宝“不食嗟来之食”，所以现在去买吃的总是大卫一个人。

这天中午，大卫又拍我，不用问，肯定是想叫我陪他去买吃的。

我逗大卫说：“叫上刘宝不？”

大卫朝刘宝那边看看，说：“别扯了，叫他去，又得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我说：“那你还长知识了呢！要不你能知道什么是‘嗟来之食？”

大卫撇撇嘴说：“小雨，你就跟刘宝学吧，一点好都不学！”

我说：“这可比吃好多了！”

我刚说完，大卫却捂着肚子说：“哎呀，不成不成，我得去趟厕所。”说完，他捂着肚子跑了。

大卫去了半天也没回来，班长韩铭晨说：“薛大卫不会掉坑里了吧？”

正说着，大卫回来了，可回来没一会儿，又跑出去了。整个午休时间，大卫一共去了五次厕所。第五次回来时，赵老师已经进了教室。

“薛大卫，你怎么了？这一中午去了六七趟厕所了吧？”

大卫说：“还没到，才五次。”

我们听了，都笑起来。大卫见我们笑他，想發火，但赵老师在跟前，他又不敢，只好坐回了座位。

晚上放学时，我跟大卫提起这事，大卫说：“今天我算是把脸丢到家了！”

刘宝在一旁听了说：“你肯定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大卫说：“都怨我妈，早晨非让我吃苹果。”

刘宝说：“你妈那么爱干净，还能给你吃不干净的苹果？”

这句话一下把大卫给闷了回去。其实像大卫这种情况，我也有过，主要跟自己吃东西不注意有关系，或者着凉了也会这样。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家吃两个煮鸡蛋，保准能好。

大卫回家吃没吃鸡蛋我不知道，反正第二天他好了。自此，一直到我们放寒假，他再也没出去买过一次东西吃，更没再张罗请客。

学校一放寒假，我们最自由的时候就到了。用大卫的话说——解放了，想咋玩就咋玩。只要我们在一块儿不打架，大人们都不管。其实，现在哪儿还有什么架可打啊？从村东到村西，从村南到村北，一共也没几个孩子。因为大多数孩子都跟着爸妈一起出去，到务工的地方上学了。像我和刘宝、大卫这样，家长全在家的特别少。

放寒假的第二天，我发现大卫跟几个三四年级的孩子玩在了一起。这些孩子愿意听他的，从村前跑到村后，一通忙活。本来我心里挺静的，结果被他们这么一闹，也想出去玩了。可我有些顾虑，我怕跟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玩有风险——万一不小心把哪个碰哭了，跑到我家一告状，我可就惨了。这时我想起了刘宝曾经对我说过，人要自律。人不自律的话，就有可能犯错误。我不能像大卫那样去当孩子王，所以决定去找刘宝。

谁知，我连着三天去刘宝家，他家的屋门都是锁着的。刘宝跟他爸好像突然从地球上消失，到外星球上生活去了。

找不到刘宝，我很郁闷，就直直地躺在炕上放空自己。屋顶上的蜘蛛结网，我都能看上半天。我妈见我闲在炕上，也不搭理我，依旧编她的汽车坐垫。我感觉太无聊太没意思了，索性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了梦乡。

这天，我睡得正香，突然被刘宝跟我妈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我一挺身坐起来，看见刘宝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蓝色食品袋，来到了炕边。

还没等刘宝说话，我就没好气地问：“你从外星球回来了？外星人没留你再多住几天？”

刘宝愣了一下，听明白我在跟他说气话，咧嘴笑了：“我去看我妹妹了。我妹都长这么高了！”说着，他还用手比画了一下高度。

刘宝的妹妹自打去了姥姥家，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每次寒暑假，刘宝都会去看他妹妹，回来能高兴好几天。这次看得出，也是同样兴奋。说完他妹妹，刘宝才把手里拎着的食品袋递给我。

“这是什么啊？”我问。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啦！”

我打开食品袋一看，略显惊讶地说：“啊，是煎饼啊！”

刘宝撇了撇嘴说：“少见识，这不是煎饼。”

我不服气地说：“我以前吃过，这不是煎饼还能是啥？”

刘宝见我不服气，又说：“你敢肯定？”

“这有啥不敢的？别以为你出去几天就长本事了。”

这时，我妈放下手里的汽车坐垫，呵斥道：“小雨，你有出息了啊！宝子给你送吃的，你不说‘谢谢就罢了，还这么不礼貌！是不是等你爸回来收拾你呢？”

刘宝看我妈挺严肃，赶紧说：“婶儿，等我叔回来，您可别说小雨，他这是跟我开玩笑呢。”

我妈听了，对我说：“你自己看看，宝子比你懂事多了！好孩子不用管，赖孩子管也没用。”

“我咋是赖孩子了？我学习努力，不欺负人还帮助人，路见不平我都想拔刀相助。有我这样的赖孩子吗？”我不服气。

刘宝轻轻推了我一把：“别说了，快尝尝我给你带的‘锅出溜吧。”

“啥叫‘锅出溜啊？”我彻底被搞糊涂了。

我妈一看食品袋，说：“哟，还真是‘锅出溜。”

“这明明是煎饼，咋成‘锅出溜了？”我还是不明白。

我妈说：“你当然不知道了，这可是老吃法。‘锅出溜是拿小米面淋出来的，小米你都没见过，当然不认识‘锅出溜了。”

我看了我妈一眼：“谁说我没见过小米？昨天我还喝小米粥来着。”

嘴硬归嘴硬，不过我确实得承认，刘宝送来的“锅出溜”我的确不认识，而且它的味道比我曾经吃过的最好吃的煎饼还要香。

第十二章    树柈子

吃过刘宝送来的“锅出溜”，我心里一直念着他的好。第二天，我妈用黄米面做了年糕。糕刚一出锅，我就拣了两大块，屁颠儿屁颠儿地去了刘宝家。

谁知，刘宝家的门又上了锁。我正悻悻地准备往家走时，一转身看见刘宝肩上挑着担子，手拿一把铁扁镐正朝这边走来。他旁边跟着小米，胳膊上还挎着个筐。

我气鼓鼓地迎过去说：“你老跟我玩失踪是吧？”

刘宝放下担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哪儿敢啊！你知道，我家炉子烧的不是煤，是柴火。今天我去劈树柈子，正好碰到小米。她力气小，我就先帮她劈了两筐。”

小米的大名叫冯小娥，比我和刘宝小两岁，现在读三年级。上学放学她跟我们村两个女生搭伴走，从来不跟我们男孩子一起玩。

此时，小米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样子。刘宝又大大咧咧地说：“这回你知道咋回事了吧？我可没去外星球！”

我听出刘宝拿我说笑，假装生气道：“你趁早去外星球吧！”

刘宝“嘿嘿”笑着说：“我要真去了，你肯定会寂寞！要不一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去劈树柈子吧，正好咱俩说说话。”

“我家炉子烧煤，劈树柈子做啥？闲的啊？”

刘宝挠挠头：“我忘了。要不你帮我劈，或者帮小米劈也行，你看咋样？”

我本想说“不咋样”，可觉得刘宝都能帮小米劈，我为什么不能？再说了，当着小米的面说不帮她劈，也说不过去啊！于是，我们收拾收拾，就一起出发了。

我们劈树柈子，不是从“活着”的树上往下劈，而是从被伐倒的粗树的树根上往下劈。

我们这里杨树特别多，有成片的，也有成排的。成片的是县里有人来我们这里买地栽种的，成排的一部分在两片田地之间，一部分在道路两侧。杨树成材后，往往会被伐倒再栽上新的。被伐倒的杨树，树根都会裸露在地面上。冬天冷，树根冻得脆，拿上斧头或铁扁镐一劈，就能劈下一大块树柈子。

我家以前没用煤取暖时，我爸也劈过树柈子，我还跟着去过。但那时我还小，劈不动，只能帮我爸把劈下来的树柈子捡进筐里。现在我已经上五年级了，跟刘宝比，我的力气也不差。刘宝能劈，我自然也能劈。

可刚劈了两天，我的手就受不住了。手掌被镐把磨出了水泡，一个手掌上两个，分别在中指和无名指的下方。我把水泡撕破了，只要一摸镐把，就疼得直叫唤。

刘宝埋怨我：“你看你，撕破了干啥？不撕破不疼的。”

“我知道，可不撕破闷得难受。”

“那你就受着吧，可不能怪我！”

帮他们俩劈树柈子是我自愿的，当然谁都不能怪。要怪只能怪我皮薄，不像刘宝的手那样有茧子。

我的手破了，没办法拿镐劈树柈子了，但我能帮着挑装满树柈子的柳筐。如果不是因为民子的事，我们可能真会劈得停不下来了。

第十三章    老唐的烦恼

民子他爸老唐轻易不来我家串门，所以这天晚饭后，他到我家来，让我感到很奇怪。我妈给老唐泡茶，他也不喝，一个劲儿地看我，把我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妈单刀直入：“他唐叔，你来有事吧？”

老唐尴尬一笑，说：“是有个事。当初民子去他舅舅家说啥也不回来，他妈就依了他。可昨天他跑回来了，说啥也不回去了。你说这孩子，这干的是什么事？真是欠修理！”

我点点头，觉得民子是有点欠修理。

我妈说：“民子挺好的啊，也挺懂事的，可不能随便打孩子啊。”

我妈说这话，我听着就来气——民子总欺负刘宝，好啥呢？一点都不懂事！

老唐又说：“我追着一问，他才跟我说是因为跟同学闹了架，怕我知道了收拾他，也怕老师再拿话损他，这才在他舅舅家待下的。我来就是想问问小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妈连忙问：“咋？是跟小雨闹架了？”

“不是不是，是跟刘宝。”老唐忙说。

我一聽，民子让我们守口如瓶，他自己倒先招了，那我也就别藏着掖着了！

听完我对事情经过的描述后，我妈生气了：“你们几个孩子真是长本事了，合起伙来瞒着我们！太不像话了！”

“民子不是故意的，刘宝伤得也不重。我要回来一说，你们肯定得大惊小怪。”

“这事跟小雨没关系，是民子的问题。”老唐见我妈生气了，有点过意不去，赶紧打圆场，然后他又对我说，“小雨，谢谢你，我都弄明白了！就是不知道民子这么一折腾，还能不能再回学校上课了。唉！”

“肯定能。开学让民子跟我们一起去学校就成了。”我脱口而出。

“就怕学校不能再收了……等开了学再说吧。”

老唐满脸愁容，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第二天上午，我刚想收拾一下继续去劈树柈子，刘宝就跑来找我了。

“小雨，昨晚老唐来你家了吧？”

“来了，咋了？”

“他也去我家了，还把那次我看伤花的医药费都给了我爸。”

“他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道歉，然后担心民子不能继续上学了。”

看来老唐在我家说的事，在刘宝家也说了一遍。我瞅了刘宝一眼，问：“你觉得民子还能继续上学吗？”

刘宝说：“这个咱们说了不算，不如去趟赵老师家问问。早一天问清楚，民子他爸心里就早一天踏实。”

我觉得刘宝这个主意不错。反正赵老师家离我们村不远，溜达着就能过去。

刘宝见我赞同他的想法，兴奋地说：“要不咱俩今天就去吧！树柈子也劈得差不多了！”

这个刘宝，除了爱讲大道理、认死理儿，还是个急性子。

（民子还能回学校继续上课吗？精彩请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