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
“躺平”和“内卷”居流行语榜单久矣,在先后获得阶段性曝光高值后,皆仍保持“共鸣体征”而抓力不减,且因彼此的内在关联增添了丰富的话题性而呈现词频的双峰辉映。
“内卷”发生后,“躺平”的宣称虽不是正面的顽抗,却以自我放倒的决绝姿态获得与“内卷”进行驳诘的软实力,虽然它无意再与“内卷”有任何瓜葛。作为面对“内卷”厌弃心态最忠实的映照,“躺平”出世的渴望越难以稀释,肉躯陷于“内卷”的轮回越难以出离,这种心态致因和现实胶着都使“躺平”欲追求云淡风轻而难得。但“躺平”并不因此气馁,虽然个人“躺平”的意愿或行为的卑微与“内卷”的雄强相比,后者仍是量级悬殊的庞然大物,但“躺平”仍可凭其轻巧和某种“求仙”的梦幻为人们寻求一丝呼吸的空间。于是,在“内卷”继续坚持“有为”时,“躺平”便以其“无用”彰显着另一种存在,虽然一切还是毫无保障,但一处轻阴的意义在“内卷”的酷熱中不容置疑。甘拜下风的“躺平”以“垮掉”站立,以柔软张罗了犀利,竟使之在这一场“躺卷”不平等的对话中奇迹般地掷地有声。随着“躺平”和“内卷”双双以更经济的缩略:“躺”“卷”活跃于日常交谈,它们更加出双入对,“躺平”似又增旗鼓相当的力量。
词汇自动瘦身往往是其能指狂欢的结果,比如选择“卷”单字的轻便往往意味着现实中它更加无孔不入的渗透,即事事可卷。不过,还是一样的情形,“卷”是真卷,“躺”则是“意念躺平”。“卷”越铺天盖地,“躺”越聚集冀求。无处可逃,“躺”只得通过扩筑内心的意愿王国来承纳“卷”的无尽掏挖,他越僭越,她越退缩,通过后退来排解力的侵犯。“躺”的词语热力正持续产生于对“卷”的力的呼应之中,也正因为它常代表一种求而不得的理想才魅力不减。若真可一“躺”即平,“躺”如何保持张力的势能从而不时掀起心头的波浪?正因“躺”而不安,“躺”而又起,此事不“躺”那事“躺”,有能一直“躺”的人却不是我等等,“躺”才渗入更多生活的汁液,呈现驳杂的肌理,拥有多重代入感。
“躺”的复杂性来源于人在实地里无法割舍对内外世界持续的审视,当然也有人只是过嘴瘾,每每冲着“卷”对喊以消减压力,但这些都使得“躺”的乌托邦摇摇欲坠——任何一根与“卷”缠绕在一起的绳索都会倾覆它精神的纯粹性。或许一开始就没有纯粹性,对此,“躺”只是“卷”的暂停式修正一说更为直接和残酷,至于“躺”逐渐远离身体放松的本义,变成某种失衡的体态时,“躺”更成为对“卷”最佳的情绪性注释。
焦虑和无力交叠,“躺又躺不平,卷又卷不动”终成“爆款”。那些在“躺”和“卷”两头摇摆的人,不得不面对45度角倾斜的尴尬。还有“你以为我在‘躺,我其实已在‘卷”的无奈,吐槽的也许是天赋的严重不足,更有“卷”的尽头不及人家“躺”的零头的欲哭无泪,此类愁情,都捕捞于“躺卷”织就的错综的线网,它使我们发现,“躺”并不能挽回“卷”中失落的主体价值,“躺”只是“卷”的绝望中本能的“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