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 蛮荒之原上的果儿

徐晨亮

读完本期“新力量”夏岚这组小说，突然想到，几个月曾有篇三十多年前发表、题为《古老的罪恶》的纪实文学作品，因为某个轰动全网的新闻事件，被重新打捞出来。由此生发的许多感慨，未必适合在此展开，却为关于小说的讨论提供了某种背景——落笔至此，我犹豫是否要给“背景”一词换上个定语，比如，“遥远的”？不，并不遥远。如果说那些令人发指的“古老的罪恶”，并未如善良的人们所认为的那样，早已在“文明”和“进步”的时代绝迹，竟然仍在日光下肆意滋长，那么夏岚笔下“约等于”古老的蛮荒世界与当下的距离，也该重新丈量。

阅读这三篇相互独立又有明显关联的短篇小说，曾不止一次感到困惑，水云村那个年方十七、本该鲜花一般绽放的少女窦果儿，是否与我们同处一个时空？文本中可以找到若干可供确证的线索，但我仍会迟疑，宁愿相信，那个“糊住了的混沌的封闭世界”、那片人性的蛮荒之原，乃是游离于现实之外的架空想象。如评论者王佳概括的，这个名叫水云村的所在，“处处可见不加掩饰的贪婪”，人们“释放欲望、渴望繁衍、执着财物，粗鄙不堪且凶狠蛮横”。从现当代文学的脉络看，书写乡村之闭塞、贫瘠、愚昧、粗蛮，并不是多么新鲜的主题。早在一百年前，王鲁彦、蹇先艾、彭家煌、台静农等深受“鲁迅风”影响的青年作者，就曾尝试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冷眼，审视“本色的老中国的儿女”，剔抉这片大地上的风土人情，由此开启了“乡土文学”谱系；及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众多乡土小说名篇相继问世，蔚为风潮，却也留给后来者某种已然固化甚至显得陈旧的审美范式。据我观察，年轻作家夏岚似乎无意在抽象的“乡土文学谱系”中寻找定位，或刻意开掘“乡土审美范式”之外所谓的新经验。《窦姓》《秀才与兵》《孽胎》多少都有旧故事的外壳，然而读者的视线让会被荒原上的窦家姐妹曾经蓬勃的生命所吸引。“这是一片脏透了的土地，长不出干净的女孩儿。”——如此酷烈决然的腔调，让叙事的声音溢出旧躯壳，传达出新一代写作者的意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