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电影片名的中英文语言形式及变译研究

2022-05-29 07:55李季美
昌吉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字格源语言奥斯卡

李季美

(延安大学西安创新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00)

影片名是整部影片的高度浓缩,涵盖了影片的主旨和中心,也是达到渲染和引起人们关注的重要诱因,这是一个目的达到的过程。如何在翻译过程中用目的语再现源语言的片名信息,如何在目的语中唤起观者对源语言片名所产生的文化共鸣是译者必须要面对的主要问题。当源语言与目的语中存在类似的文化信息、语言表达形式,译者大多会选择直译的方法。即使类似的语言表达形式也会存在或多或少的文化差异性,但是类似的语言表达、相近的文化寓意在很大程度上逼近了目的语,减少了翻译的阻力。当源语言中存在的文化信息、语言表达形式与目的语不同,甚至存在文化空缺现象,意译则成为了译者的最佳选择。

无论借助哪一种常用的翻译原则,以及借用目的语的文化意象表达源语言的文化信息都存在翻译的异化或归化的取舍。因此,翻译就其本质而言是双语交际,是一种跨文化交际的行为,是文化移植、文化交融的过程。[1]然而作为商业影片,影片名翻译中的这种取舍往往更多地取决于观者的感受,即在跨文化传播中,实现文化意象、文化内涵的本土化,从而引起观者共鸣,实现票房最大化。[2]

一、影片名翻译研究现状

近年来,影片名翻译研究逐步增多。[3]有一些研究者从目的论角度出发分析电影片名的翻译(张毕静,2008;吴蕾,2012;甘昕,2013;覃文秀,2020),也有一些研究者从功能理论角度(沈军红,2010;苏小强,2020;王莹,2020),从美学角度(陈丹婷&肖飞,2021;张白桦&万熹爱,2021),从生态视域(龚勤,2020)、跨文化角度(李妍家,2020;孔宝兰,2020)探析影片名的翻译。本文将进一步拓宽研究对象,以1929年至2020年历届奥斯卡最佳获奖影片名为研究对象,探索中英电影片名所体现的中英文语言形式及差异,并在数据整理的基础上论证中英文语言形式的突出特点;突破以往以国外翻译理论为理论框架的研究,从我国本土翻译理论——变译理论角度出发,从增、减、述、改、仿的变译策略来解析历届奥斯卡最佳获奖影片的翻译过程;从跨文化沟通视角出发,探索通过变通的翻译手段,如何在两种不同的语言之间搭建沟通的桥梁,如何借助变异策略再建构、再叙事,如何通过译语的语言形式在不同文化间达成文化共鸣、文化共情。

二、中英电影片名的语言形式

英汉两种语言具有语言共性的同时也具有各自独特的结构形式,传递着不同的文化内涵。当英语民族的人使用严密的结构时,汉语民族的人使用灵活、跳跃的句法同时或精确或传神地表达人类共同的物质和精神世界。[4]通过整理统计1929年至2020年间奥斯卡最佳获奖影片名的中英文字符数,可以再次证明中英两种语言在语言形式方面的独特差异性。

奥斯卡获奖影片英文片名普遍具有简短扼要的特点。影片名力求精简,一般以一到三个单词为主且皆为名词,例如Wings,最多不超过六个单词,并以名词词组居多,例如Brave Heart,个别影片为完整句式例如You can’t take it with you。在中译片名中,字符数大体介于两到八个字符之间(表1)。中译字符数整体大于英文字符数。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英汉两种语言在语音、构词方面各有不同。[5]英语属于表音文字,一个单词可以由单音节组成,也可以由多音节组成,也存在大量的合成词。然而,汉语属于表意文字,汉语中的每个汉字基本上是以一个音节为主,大多以两字格的词语出现。例如,电影Birdman是由两个音节构成的一个合成词,对应的汉语则需要两个汉字来与之对应,因此这部影片被直译为“鸟人”。另外,从音译角度出发进行探究,更能体现出英汉两种语言在音节构成方面的差异性。在奥斯卡最佳获奖影片中,以地名、人名音译作为影片名的情况较为普遍。例如:Anne Hall虽是三个音节,但在翻译中最后一个辅音必须搭配一个元音才能构成汉语中的四个音节安妮·霍尔,Tom Jones汤姆·琼斯中的汤姆也是在辅音后搭配元音的尾音来遵从汉语的发音规则。音译原则遵循了翻译中的异化原则,保留了源语言的文化气息,但从中也可以窥探到译语所具有的特殊性。最终的翻译版本,笔者认为既非纯粹的源语言,亦非纯粹的目的语,只是介于两者之间,最大程度上接近目的语的版本,属于译者再创造,再建构的过程。

表1 1929-2020年奥斯卡获奖影片名中英文字符数百分比对照表

另外,奥斯卡获奖影片中译版本的片名主要是由三字格和四字格构成,尤其是四字格(表1)。多字符数英文片名的中译版本也多以三字格或四字格为基础。当英文影片名大于四个字符时,中译片名会出现反向趋近于四个字符的原则。四字格的翻译数据整体呈抛物线状(45.9%,47.6%,62.5%,80.0%,83.3%,42.9%),当英文片名中出现五个英文字符时,中译版本四字格达到峰值(表2)。其次,从历时性的角度来看统计数据,还可以发现这样一个规律:尤其是在20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之间,四字格的片名翻译现象尤为突出。70年代后,四字格翻译的常规有所改变,但仍然占据大量的比例。不言而喻,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实施,我国的对外交流与日俱增,与世界文化交融的趋势也日益凸显。同样的趋势也反映在了影片名的翻译中。70年代后的片名翻译版本虽热衷于四字格,但是也展现出了多样性。同时,历数92部奥斯卡最佳获奖影片名的翻译,其中70%均是三字格、四字格的语言形式,充分表明译者对于三字格、四字格语言形式的青睐。

事实上,三字格与四字格在中国文化中由来已久(表2)。从《三字经》的“人之初,性本善”,到《弟子规》中“弟子规,圣人训”的国学经典,三字格形式贯穿全篇,而四字格律在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可见一斑。奥斯卡最佳影片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两部电影的片名便出自《诗经》中的《国风·周南·关雎》篇。四字格律的成语不仅饱含着鲜活的历史人物、传奇典故,而且还讲究音形意的完美结合。在翻译影片名时虽达不到声韵的绝对和谐,例如:AAAA(斤斤计较、空空洞洞),AABB(花红柳绿、冠冕堂皇),ABAB(颠三倒四、不即不离),AAAB(鳏寡孤独、孤苦无依),ABBB(上行下效、摔打砸拉)。[6]但是,也追求朗朗上口,并在结构和语义上通过四字格的形式来达到本土化,例如奥斯卡获奖影片《戏王之王》《花都艳舞》《青山翠谷》《水形物语》。正如许渊冲先生谈到,英国哲学家罗素曾经对中国文字和英文进行过对比。“罗素认为,中文优于英文,中文比英文先进。因为英文是拼音文字,只有意义和声音;而中文是象形文字,有意义,有声音,还有形象。也就是说,英语只有两美:意美和音美,而中文有三美:意美、音美和形美。”[7]从这个角度来看影片名的译者,为了达到“三美”:意美、音美和形美,他们也是“带着脚镣的舞者”。译者在翻译影片名时,也同样遵循着类似于诗歌格律的严谨性,同时也再次证明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在目的语中再创造、再建构以达到源语言表达本土化的特点。

表2 1929-2020年奥斯卡获奖影片英文片名字符数及对应中译片名中四字格的百分比

综上所述,上述语言形式的差异及特点要求译者遵从两种语言的表达形式,尤其是在翻译片名时要充分考虑汉语表达习惯,例如上述三字格、四字格结构。亚里士多德认为,形式就是本质,这一观点反映在语言上,就是说语言结构本身即是内容。因而也可以引申为,语言形式本身也是文化内涵的一部分。影片名翻译受到了语言形式的制约。译者既要用有限的语言表达形式反应出影片的核心要素、故事梗概,又要无限地引发观者的好奇心。为了能够在目的语中更好地传递源语言影片信息,文化内容,译者必须依靠良好的语言素养,遵循目的语的语言表达习惯,使用多种翻译方式,在目的语中再构建、再叙事,从而达到本土化,并唤起跨文化交流中的文化共鸣。

三、片名翻译中灵活多变的翻译考究

根据影片名中中英语言形式的差异及特点,采用常见的直译、意译会过于宽泛,因此20世纪90年代末我国本土的翻译理论——变译理论总结归纳了灵活多变的翻译策略。译者可以根据客体特殊需求对原作进行变通翻译。本文将从增、减、述、改、仿五个具体的翻译解析变译策略的实际效用,探索通过变译如何达到语言形式与内容的转化,如何将异质文化进行本土化的建构,使观影者更易于接受异质文化,从而促进跨文化交流的融通性。

增译,即增加词汇的翻译,根据影片主人公特殊的身份来选择增译,让语言不但有中国的汉语文化特色,增加影迷的关注度,而且还有提升主人公身份的作用。像影片Amadeus《莫扎特传》、Gandhi《甘地传》、Forest Gump《阿甘正传》,以增加“传”、“正传”的方式来增译,让影迷瞬间知道故事讲述的是传奇的主人公一生。但并不是所有的以主人公身份命名的影片名翻译都适合增译,例如Rocky《洛奇》、Anne Hall《安妮·霍尔》。“传”字在中国文化中代表着著名人物的生平故事。《史记》中有帝王的传记称为本纪,有春秋战国时期各个诸侯王族的传记称为世家,有开国大臣、王侯将相的为列传。因此,对于莫扎特、甘地这样著名的音乐家和政治运动领袖人物,在翻译时增加“传”字会让观众更加明了影片大致内容,也透过“传”字传达了对人物的高度评价。《阿甘正传》则与《阿Q正传》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对于中国观众来说《阿Q正传》家喻户晓,穿着长袍的阿Q的形象深入人心。鲁迅先生在《阿Q正传》序中解释说,传的名目繁多:列传、自传、内转、外传、别传、家传、小传等等都不符合主人公的实际情况,便从不入三教九流的小说家所谓“闲话休提言归正传”的套话里,取了“正传”两个字来作名目。阿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是一个从小就被别人认为智商低于正常水平的孩子,在看似荒诞不经的现实中却成为了风云人物。因此,在翻译中加上“正传”二字成就了经典的译本。

减译,在92部影片中也有以删减信息为标准的翻译,例如:The Life of Emila Zola《左拉》,Forest Gump《阿甘正传》,Shakespeare in Love《莎翁情史》。减译并没有一个特定的标准和固有的规律,像The Life of Emila Zola《左拉》和Shakespeare in Love《莎翁情史》。他们的名字非常的长,如果全译姓名就会打乱影片的主旨性,甚至破坏影迷的记忆性和影片的传播性,因此译者采用的都是删减名字,保留姓氏,但是完全只取姓氏单字符又不符合词汇特点,翻译时译者从中截取了第一个音节,而后加上“翁”字,成为了“莎翁”。其中,“阿”与“翁”两个字在中国文化中都有亲近、亲昵的意味,例如父母经常会在孩子小名前加上“阿”字,例如“阿香”,这样的翻译瞬间拉近了与观者之间的距离。

述译,基于原作内容,改变原作表达形式的叙述性、复述性、转述性的翻译。述译策略在影片名翻译中也相对较少,仅有四部。影片How Green was My Valley从句式来看属于英文的感叹句式。受汉语四字格的影响,影片在改变句式的情况下被译为《青山翠谷》,使青山与翠谷形成了一种空间意象,其间的景象跃然纸上,让观众心领神会,营造了一种清凉幽静的感觉。这与影片的表现手法相一致:影片中的悲剧化色彩被福特用田园牧歌式的方法勾勒了出来。同样,影片It Happened One Night也是历届最佳影片中四部以完整句式形式出现的影片之一。影片的中文翻译改变了句式结构,按照四字格形式译为《一夜风流》。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飞跃疯人院》,You Can’t Take it with You《浮生若梦》。这三部影片的中译版本均省略了人称指示代词。这也应证了黄立波对英汉翻译中人称代词主语的语料库考察的结果。其结果表明:英语文学文本中对人称代词主语的使用比较丰富,而对应汉语译文中却大大减少,这一点也体现出英、汉语对人称代词主语的依赖程度差异,以及汉语构句层面意合特点。[8]

改译即改换了内容或形式,换成适合异语读者的内容或形式,根据原作内容采用另一种体裁重写和修改整个原作,以便整个译作适合新的要求。[9]影片 Waterloo Bridge被改译为四字格结构的《魂断蓝桥》,从原本纪念击败拿破仑而命名的专有名词滑铁卢桥改译为一个主谓状的句式结构。此外,蓝桥也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相传春秋时期有个叫尾生的年轻人和一位姑娘一见钟情,为了追求爱情便决定和姑娘私奔。尾生来到相约的桥边等候,可是天气突变,山洪暴发,他没有违背誓言死死抱着桥柱,最终溺水而亡。后人同情尾生,给故事加了一个结局:姑娘因为禁锢家中没能赴约。她赶到桥边发现尾生的尸体,便纵身跳入河中殉情。有人考证,这座桥位于陕西蓝田县的兰峪水上,被称为“蓝桥”。因此,蓝桥便成为了中国古代爱情悲剧的代名词。[10]也因而有了《魂断蓝桥》这个经典的翻译版本。在影片Oliver Twist《雾都孤儿》,Marty《君子好逑》,Mrs.Miniver《忠勇之家》的翻译中,译者摆脱了音节音译的束缚,采用了改译的策略以及四字格的结构,传达了影片的主旨,唤起了观者的跨文化同理心。

仿作也是影片名翻译中常用的策略之一。例如Green Book《绿皮书》,The Artist《艺术家》,The King’s Speech《国王的演讲》,Gladiators《角斗士》,Dance with Wolves《与狼共舞》,The Deer Hunter《猎鹿人》,The God Father《教父》,The Sound of Music《音乐之声》,Grand Hotel《大饭店》,Ordinary People《普通人》,Midnight Cowboy《午夜牛郎》。上述影片都是采用仿作的形式翻译电影片名。影片的中英文片名信息基本一一对应。例如Midnight Cowboy与《午夜牛郎》结构对丈工整,但是“cowboy”的意象被译为了国内熟知的“牛郎”。其中虽有异曲同工之妙,文化移植交融的特点,但这两个词语事实上也具有不同的文化内涵。西部牛仔蕴含着冒险、侠客的精神。在文化意象里,与牛仔相关的是头戴毡帽,脚蹬马靴,腰挂匕首或是猎枪;而牛郎在中国文化中则有着一段神话爱情故事的背景。译文到底应该是“午夜牛仔”,还是“午夜牛郎”更为确切?这其中也体现了翻译过程中的归化与异化之争,体现了时代性特色。在目的论的趋势使下,为了达到影片名的本土化特色,影片在当时被译为了牛郎。但是,在当下文化交流频繁,牛仔的形象早已家喻户晓的今天,或许牛仔更为贴切。

上述五种变译策略中,增、仿、改的变译应用明显多于减、述的变译策略。这与前面语言形式中字符数的统计相辅相成。为了使译语的语言形式更符合汉语表达习惯,译者需要或增加或仿照或更改语言表达形式来传达一定的文化信息。其次,在翻译中,不可避免会涉及多种翻译策略的灵活使用。译者通过变通使用各种策略,或遵循或改变语言的形式在目的语中重新建构、再叙事,唤起观者的共性认知,来最终实现观者对异质文化最大程度的可理解性。

四、结语

透过历届奥斯卡获奖影片名的分析可以深刻理解中英两种语言形式的差异性。同时,不可否认语言形式与所表达的文化内涵密不可分。二者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形”与“神”的关系。两者融为一体表达着文化所具有的独特信息。在电影片名的翻译中不仅要照顾到上述语言形式,同时还要注意构建跨文化意象,使影片名达到文化移植、文化融合,使观众更易于从本国文化中找到与异质文化对应的意象,从而达到形神兼备的译本,达到求同存异的文化共情,使影片的文化信息得以有效传递。

影片名的翻译极其考验译者的翻译水平,尤其是奥斯卡最佳获奖影片的片名翻译更是影响着影片国际化的重要因素之一。在奥斯卡获奖影片翻译过程中,译者对两种文化要有足够的认知水平、有足够的再叙事、再建构的语言能力,既要能够在变译过程中遵循不同语言的特征、表达形式,也要能够灵活多变地使用变译策略。为了彰显影片中源语言的文化内涵,译者必须竭尽全力搜寻对应目的语中近似的文化信息,在两种文化中穿梭,竭尽所能融合变通,为文化共鸣搭建跨文化沟通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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