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杰,张月明,李 娜,阎 晓
(山西财经大学 资源型经济转型发展研究院,山西 太原 030006)
近年来,随着逆全球化、孤立主义与贸易保护主义盛行,地缘政治风险不断加剧,国际形势日趋复杂,经济格局发生显著变化,全球化进程中的不确定性、不稳定性明显增强。与此同时,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进一步加剧了经济去全球化的趋势,给中国经济带来了巨大的挑战。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综合考虑中国当前发展阶段、环境和条件变化后,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会议中首次提出“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并从供需两侧强调了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点任务,以解决当前困境。随后,部分省份积极响应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重大战略部署,纷纷提出了具体实施建议。如:北京出台的金融、文化旅游以及商务等领域“两区”建设工作方案;浙江召开的《助力双循环筑梦一体化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第一次工商联席会议》以及黑龙江颁布的《推动内外贸一体化发展确保“十四五”开好局起好步》等。鉴于此,厘清中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整体性进展、地区发展水平及变化趋势特征,对于中国摆脱内外部困境、完善产业链、进一步提升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水平,优化双循环发展空间格局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当下“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这一重大战略部署引发了学术界、决策层和社会各界高度关注。关于推动中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构建的必要性、意义及挑战等问题,已经形成较为广泛的讨论。为应对当下中国面临的逆全球化趋势和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王一鸣提出构建新发展格局是应对变局开拓新局的战略选择,且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为双循环发展创造了基础条件[1]。谢伏瞻等从经济实力、科技实力以及综合实力三个维度对中国发展现状加以分析,得出中国已经具备构建新发展格局的“硬核”基础[2]。林毅夫等从经济体量和服务业发展两个角度证明中国已经形成“以内循环为主体”的经济发展模式,并强调该模式是缓解中国当下面临的逆全球化趋势、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和实现经济长期稳定增长的内在要求和战略抉择[3]。江小涓等通过对比改革开放40年间全球产业链和中国外循环地位的变化,得出由外循环为主向内循环过渡的经济发展模式既是现实表现也是必然选择,同时充分发挥外循环的支撑作用,促进双循环高效畅通,对实现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4]。王玉燕等认为强大国内循环有助于重塑国际大循环,为中国产业攀升全球价值链赋能,打造世界经济复苏的引擎;而畅通国际循环也有利于充分利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的资源要素,推动国内大循环向更高层次转移,巩固双循环发展[5]。与此同时,马润凡等提出保持宏观政策稳健,强化产业政策转型,完善创新激励、开放包容等政策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双循环发展的重要保障[6]。可以发现,从多种角度来看,中国已具备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基础条件,且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中国应对当下面临的内外部困境和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的关键举措。
但是,也有研究表明,就现阶段中国的发展情况来看,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还存在诸多制约因素。杨中楷等认为自中美经贸摩擦以来,美国多方面对中国高科技企业进行封锁,主要原因是中国自主创新能力不强、核心技术受制于人、关键技术“卡脖子”问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这将在很大程度上限制地区双循环发展[7]。沈国兵提出中美贸易摩擦和全球疫情蔓延的叠加,使中国陷入反制、疫情冲击、信任缺失和政治摩擦等困境,加之国内有效市场需求规模还相对有限,对于推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构建存在着巨大的挑战[8]。张杰等认为中国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还面临中高端有效供给不足、民营投资增速缓慢、创新能力不足、国内国际市场接轨程度不高等障碍[9]。综合来看,中国虽然已经具备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相对成熟的条件,但仍存在一些不容忽视的限制因素。
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党中央综合考虑中国经济发展阶段变化和当前所处环境作出的一个中长期战略方针,为今后中国经济发展指明了方向、提出了任务,具有重大现实价值和深远历史意义。那么,如何界定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内涵?中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现状如何?进一步,各省域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水平又表现出怎样的差异?现有研究多数侧重于分析中国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必要性、基础、挑战以及意义,并未详细回答上述一系列重大现实问题。据此,在深刻理解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内涵的基础上,本文从国内大循环、国际大循环、内外资一体化三个维度构建综合评价指标体系,采用改进的CRITIC—熵权法组合权重的TOPSIS模型,测度2004—2018年中国30个省份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水平,并基于SDM模型和SARAR模型对双循环绩效的空间收敛性进行系统分析,从而为各省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构建过程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提供理论和实践指导。
为明确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核心引领和目标导向,加快推动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构建,本文在深入剖析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核心要义和深刻内涵的基础上,紧扣“有内有外、以内为主、内外联动”的发展宗旨,兼顾指标选取的代表性、科学性和可得性原则,从国内大循环、国际大循环、内外资一体化三个维度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评价指标体系(见表1),为地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水平的动态测度和分析评价提供一个可行性标准。
表1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评价指标体系
1.国内大循环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以畅通国内大循环为主,着力打通国内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各环节,充分发挥中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盘活内需潜力,通过高质量供给来打通国内经济循环的“脉络”,以供给创造需求,需求牵引供给,形成更高水平的动态均衡。因此,从供给侧、消费侧、流通体系与国内平衡四个方面综合考察国内大循环水平。
供给侧:作为畅通国内经济大循环的战略方向和最大推动力,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即把优化资源配置放在首要位置,突破关键领域核心技术的自主创新瓶颈,提升国民经济的供给质量和效率。为此,从投资市场结构、投资产业结构、供给质量以及新产品销售收入占比四个方面综合测度供给侧水平。当下,民营经济作为中国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地区经济增长、就业、税收等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且民间投资有助于投资内生增长机制形成,故采用民间投资占比来反映投资市场结构。借鉴李荣杰等的方法,将基于改进的加权多维向量夹角测算的投资结构高级化指数作为衡量投资产业结构的指标,以投资市场结构和投资产业结构共同测度投资对优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实施成效[10]。此外,供给质量和效率作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落脚点,采用产品质量优等品率作为衡量供给质量的指标。借鉴史丹等的方法,以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新产品销售额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销售收入之比来反映供给效率[11]。
消费侧:扩大消费作为扩大内需战略基点的主要方向,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要“增强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顺应消费升级趋势,提升传统消费,培育新型消费”。因此,高质量消费需求是国内经济大循环的重要拉动力量,主要表现为消费水平提升、消费结构优化升级以及消费新业态整体推进。据此,采用人均消费支出与人均地区生产总值之比衡量人民消费水平;采用恩格尔系数来考量消费结构;消费结构优化升级即居民消费由物质消费型向精神文明消费型转变,各类消费品在总消费中所占比重发生变化,采用教育文化娱乐消费支出和医疗保健支出与总消费支出之比衡量消费升级;线上线下消费融合发展作为一种新消费模式,拓宽了消费市场,促进消费新业态水平提升,采用人均快递数作为衡量消费新业态水平的代理指标。
流通体系:高效的流通体系作为畅通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重要手段,能够在更大范围、更高水平上把供给侧和消费侧联系起来,实现供需互促、交易扩大、高效配置、效率提升等高质量发展,进一步推动国内统一大市场经济体系建设。物流业发展水平反映出中国流通体系的硬件和软件建设情况,是中国流通体系的基础,而商品的流通效率能够反映出中国流通体系水平。因此,基于物流业发展水平和商品流通效率两个维度综合考察流通体系。参考张得银、许宪春的方法分别以交通运输仓储邮政业增加值与地区生产总值之比衡量物流业发展水平、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与地区生产总值之比反映商品流通水平[12-13]。
国内平衡:供需互促形成的更高水平动态平衡是国内大循环的落脚点。本文从投资消费平衡和收入分配平衡两个角度共同考察国内大循环平衡水平。投资、消费作为经济发展的两大支柱,根据罗斯托的经济增长阶段理论,大国经济在进入第五阶段后,消费将取代投资成为驱动经济增长的主导力量[14]。当下中国已具备大国的基本特征,因此采用最终消费支出与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额之比衡量国内投资消费平衡。此外,合理的收入分配有利于增强居民消费能力,为国内经济循环提供内在动力,采用人均可支配收入与人均地区生产总值之比来反映收入分配关系。
2.国际大循环
依据《关于推进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提出的加快创新驱动、优化贸易结构、促进均衡协调等要求与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强调的“充分利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积极促进内需和外需、进口和出口、引进外资和对外投资协调发展,促进国际收支基本平衡”规划目标,从对外贸易、引进外资和对外投资、国际贸易平衡三个方面考量国际大循环水平。
对外贸易:在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思想指导下,中国需要大力提升自主创新能力,克服“卡脖子”问题,把握对外开放主动权,创造更高水平的“引进来”和“走出去”,实现从贸易大国向贸易强国转变。据此,结合外贸结构和外贸升级两个角度来综合评价对外贸易。外贸结构是一国经济发展水平、国际分工地位以及产业竞争力的重要体现,且外贸结构合理化与高级化是反映一国对外贸易综合效益的重要标志。中国货物进出口主要分为初级产品和工业制成品两大类,一般来说,工业制成品占比越大,出口结构越高级。因此,采用工业制品出口额与出口总额之比衡量外贸结构。此外,高技术产品作为科技创新的成果,能有效反映一国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分工情况。未来中国将进一步发挥负责任大国的作用,加强科技领域开放合作,积极推动开放型世界经济建设,故采用高技术产品进出口额与进出口总额之比作为衡量外贸升级的指标。
引进外资和对外投资:中国坚持引进来和走出去并重的原则,高水平双向投资能充分发挥全球资源要素和市场空间的作用,完善产业链和供应链,鉴于此,以引进外资和对外投资来反映中国双向投资水平。引进外资采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FDI)与GDP之比来衡量。借鉴薛安伟的做法,以各省份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流量表示对外直接投资金额(OFDI),采用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流量与GDP之比衡量对外投资[15]。
国际贸易平衡:国际贸易平衡是国际大循环的落脚点。习近平总书记曾表示中国不以追求贸易顺差为目标,真诚希望扩大进口,促进经常收支项目平衡。本文借鉴李石凯的方法,采用贸易差额与贸易总额之比作为衡量国际贸易平衡的指标,并参照国际“贸易平衡度”标准,设定理想范围,即贸易顺差或逆差与贸易总额之比小于10%[16]。
3.内外资一体化
即使中国具备超大规模的市场和内需潜力,国内经济大循环仍然不是中国发展的落脚点,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是中国新发展阶段的奋斗目标。将内外资一体化作为外贸创新发展的抓手,是实现“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基础和保证,对于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构建意义重大。内外资一体化是以企业为主体,加快政府管理体制和管理政策一体化,营造公平竞争环境,给予内外资企业同等待遇,实现利润水平和成本趋同,推进内外贸良性循环和协调发展的经济过程。因此,通过对比内外资企业利润偏移率和经营成本偏移率两个企业经营数据指标来反映内外资一体化水平。
利润偏移率:利润率等于利润总额与主营业务收入之比,是企业财务状况的重要指标,既能决定企业的经营决策与经营效益,也能反映出企业经营环境。因此,以内外资企业利润率之比与理想值1之差的绝对值作为衡量利润偏移率的指标(1)为避免数据的过度波动以及利润率为0时指标失去意义,对利润率进行无量纲化处理,在原数值基础上加1再取比值。经营成本指标处理方式相同。。
经营成本偏移率:经营成本率等于主营业务成本与主营业务收入之比,是企业在经营决策过程中优先考虑的因素,有效控制经营成本、合理处理经营成本与经营效益的关系,是企业谋求生存和发展的关键。采用内外资企业经营成本率之比与理想值1之差的绝对值作为衡量经营成本偏移率的指标。
投资产业结构高级化指数采用基于改进的加权多维向量夹角计算,由于计算过程复杂,本文特别说明它的计算方法[10]:
第二步,选取E0=(1,0,0)作为唯一基准向量。
(1)
(2)
第五步,θaj、θbj类似于帕式指数和拉式指数,可能造成夹角的低估或高估,为避免计算偏误,取两者的几何均值,得到第j种投资产业结构变动形成的夹角:
(3)
第六步,对三种投资产业结构变动形成的向量夹角进行加权,合成投资产业结构高级化指数IM:
(4)
1.CRITIC—熵权法组合权重模型
CRITIC法是一种以对比强度和冲突性为依据的客观赋权法。对比强度通常以标准差的形式来表示,为避免指标间量纲影响,文中改用标准差系数表示;冲突性是基于指标之间的相关系数,而相关系数存在负值,为消除负号影响,借鉴王慧艳等的方法,以相关系数的绝对值表示[17]。
熵权法是一种根据指标间变异程度来确定指标权重的方法,即一个指标的信息熵越小,则该指标的变异程度越大,提供的信息量越多,在综合指标体系中所占的权重也越大[18]。本文采用CRITIC—熵权法组合权重模型,结合了CRITIC法和熵权法的优势,综合考虑指标间的对比强度、冲突性、离散程度等特征,能够更加客观地反映指标的权重[19],具体步骤如下:
设有m个省份,n个评价指标,原始数据为Xij,其中i=1,2,3,…,m;j=1,2,3,…,n。
第一步,对表1中所有原始指标进行无量纲化处理:
(5)
(6)
其中,Xmax为指标j的最大值,Xmin为指标j的最小值,xij为无量纲化处理后的数据。
第二步,根据熵权法确定客观权重:
首先,计算第i个省份第j项指标出现的概率:
(7)
其次,计算第j项指标的熵值:
(8)
最后,计算第j项指标的权重:
(9)
第三步,根据CRITIC方法确定客观权重:
首先,计算指标j的信息量:
(10)
其中,σj为指标j的标准差,rkj为指标k和指标j间的相关系数。
其次,计算指标j的权重:
(11)
第四步,根据CRITIC—熵权法确定第j项指标的权重:
(12)
本文假设两种赋权方法同等重要,则β=0.5。
2.TOPSIS模型
TOPSIS模型是1981年Hwang和Yoon提出的一种依据评价对象与理想化目标距离进行排序的方法[20]。本文综合运用CRITIC方法、熵权法、TOPSIS方法测度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可有效解决TOPSIS法无法反映指标之间相关性、重要程度以及逆序问题,减小测量误差。
首先,计算加权矩阵:
(13)
其次,构造正理想解和负理想解:
(14)
(15)
然后,计算评价对象分别到正理想解和负理想解的距离:
(16)
(17)
最后,计算第i个评价省份与理想解的相对贴近程度:
(18)
本文选取中国30个省份(2)由于数据缺失,样本不包含西藏、香港、澳门和台湾。作为研究对象,基础数据来源于2005—2019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贸易外经统计年鉴》、各省份统计年鉴以及《中国工业70年发展质量演进及其现状评价》附件数据,个别缺失数据利用插值法补齐。
1.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现状
根据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评价指标体系及改进的CRITIC—熵权法组合权重的TOPSIS模型,测算得出2004—2018年中国30个省份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国内大循环绩效、国际大循环绩效以及内外资一体化绩效。以2018年为例(见表2),从全局看,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存在地区非均衡特征,大致呈现出由东部、中部、西部依次递减态势。2018年,双循环绩效前十地区中东部省份占据八席,其中上海、浙江、广东分别以双循环绩效0.630、0.595和0.486位居全国前三位,构成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第一梯队”。东部省份北京、海南、江苏、福建和天津位列全国第四至第九位,与中部引领省份河南(第七位)和西部第一经济大省四川(第十位)共同构成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第二梯队”。绝大多数中部和西部省份的双循环绩效处于中间十位,组成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第三梯队”。相较而言,广大西部省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水平处于全国靠后位置。
此外,为了更加全面、深刻地认识各省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的变动情况,进一步结合一级指标测算,对比分析当前中国30个省份国内大循环绩效、国际大循环绩效以及内外资一体化绩效。2018年,位于全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第一梯队”的上海、浙江、北京和“第二梯队”的广东、江苏、天津等六地在国内大循环绩效、国际大循环绩效以及内外资一体化绩效方面均跻身全国前列,全方位推进了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进程。此外,其他省份也在某些分维度有着不俗表现,如海南凭借较强的外资利用能力和政策支持,国际大循环绩效排名全国第一;由于“一带一路”政策的影响,海南、重庆、上海、陕西、四川等沿线地区国际大循环绩效位居全国前六;东部经济大省江苏因深入践行“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对外开放准则,内外资一体化绩效跻身全国第一位。
2.中国省域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演变情况
为直观反映“十五”计划以来中国省域双循环绩效的时空演变特征,在ArcGIS 10.2软件的支持下,选取中国30个省份“十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期间的2004年、2009年、2014年和2018年四个时间节点作为研究对象(见图1)。从时间变化趋势看,“十一五”期间大部分省份双循环绩效一直处于不变的状态,极个别省份还出现倒退,这主要是受2007年末发端于美国、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影响,中国作为贸易大国,突如其来的危机导致中国剩余产品无法“出清”,内外经济循环同时陷入衰退,双循环绩效停滞不前;“十二五”和“十三五”规划期间,双循环绩效水平有了明显提升,说明中国由“外循环”为主向“内循环”过渡的发展战略取得一定成效,适度扩大内需,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更有利于中国双循环发展。从空间分布看,研究期内双循环绩效呈现出东南沿海发达地区的空间集聚特征,即高值区域主要分布在华南、华东以及华北东南部地区,低值区域主要分布在西北和部分西南地区,其中2018年双循环绩效的阶梯性特征最为明显,呈现出集中连片的“区块状”分布。东南沿海的上海、广东、北京、天津等地区始终处于高双循环绩效水平,主要源于东部沿海地区拥有较强经济基础,人均通信、教育、文化、娱乐等高质需求支出较高,极大地推动了国内大循环绩效提升,同时,依靠优良的地理位置和较强的外资利用能力,使其成为双循环发展中的“先行者”;中部绝大部分省份由于受到东部沿海发达地区的带动,双循环绩效也逐渐有所提升;而西北的新疆、青海、甘肃和西南的云南、广西等地区由于创新能力薄弱、产业结构单一和动能转化乏力导致高质量供给不足,在“先行者”的带动下国内大循环绩效和国际大循环绩效虽有所提升,但增长速度仍相对迟缓。
表2 2018年中国地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
图1 省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演变情况注:基于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标准地图服务网站下载的审图号为GS(2019)1719的标准地图制作,底图无修改。
3.国内大循环绩效和国际大循环绩效的时空分布格局
为全面深入分析各地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变动情况,进一步对一级指标进行测算,并借助Origin 2021软件做图(见图2),对比分析当前中国30个省份国内大循环绩效和国际大循环绩效的时空分布趋势。通过对样本期内各年份的绩效选取相同坐标,以便更加直观地比较国内大循环绩效和国际大循环绩效的变化,考虑到各省标签重叠问题,以省份简称加以替代。总体而言,研究期内中国30个省份国内大循环绩效和国际大循环绩效都呈现向坐标正向扩张态势,且处于双循环绩效水平较高的几个东部沿海省份,在向外扩张的同时还显著向国内大循环绩效靠拢,表明国内大循环稳步提升更有利于加速推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构建。从省域视角来看,上海、北京、浙江以及广东等东部沿海地区,借助其地理优势和自身强大的经济基础,从众多省份中脱颖而出,带动着中西部地区逐渐向外扩散。海南和河南凭借较强的外资利用能力、较高的增长质量和较优的产业结构,在国际大循环过程中处于领先地位。总之,随着时间推移,绝大部分省份国内大循环绩效和国际大循环绩效都在不断提高,且国内大循环绩效提升速度较快。
图2 国内大循环绩效和国际大循环绩效时空分布
1.全局空间自相关
在处理区域发展问题时,首先需要考察变量之间的空间相关性。本文运用Stata 16.0软件,并采用最常见的空间邻接权重矩阵W(即以共同边界来定义省份相邻,当两个省份相邻W=1,否则W=0),对2004—2018年中国30个省份的双循环绩效进行空间自相关性检验。结果显示(见表3):省域双循环绩效的Moran’sI指数均大于0.158,统计量Z值均大于1.608;省际Geary’sC指数均小于1,统计量Z值均小于零,且两个指数都通过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表明省域双循环绩效呈现空间正相关分布特征,即省份间双循环发展水平会受到相邻地区影响。从变化趋势来看,研究期内Geary’sC指数除2011年有轻微下降,其余年份均保持相对稳定,整体波动不大;而Moran’sI指数则以2012年为分界点大致呈现出两个逐渐递增阶段,表明双循环绩效的空间集聚特征不断增强,即呈现出双循环绩效相似值省份在空间上趋于集群的现象。
表3 中国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的Moran’s I和Geary’s C指数
2.局域空间自相关
为进一步考察各区域双循环绩效的空间集聚模式变化情况,根据四个象限将样本考察期内各省份双循环绩效的局域Moran’sI散点图划分为:高—高、低—高、低—低以及高—低四大集聚区。以2004年和2018年两个时间节点为例(3)限于篇幅,正文未报告样本期内各省份双循环绩效的局域Moran’s I指数及检验结果,感兴趣的读者可向作者索取。(见表4),绝大部分省份均落在第Ⅰ和第Ⅲ象限,较少省份落在第Ⅱ和第Ⅳ象限。2018年,天津、上海、江苏、海南、浙江均位于高—高集聚区,这些地区主要分布于东南沿海,具有较好的经济基础和贸易能力;低—低集聚区主要分布在中部和西部地区,包括山西、内蒙古、云南等省份,这些地区经济基础相对薄弱且多以资源密集型行业为主,技术水平和产业结构相对较低,因此双循环绩效相对靠后。从Ⅰ、Ⅲ象限省份分布可以发现双循环绩效的高值区域、低值区域在地理空间分布上均相对集中。从时空跃迁来看,虽然部分省份发生跃迁、个别省份存在空间分异特征,但双循环绩效的空间格局总体较为稳定。总体上,双循环绩效在2004年和2018年均存在显著的全局空间自相关特征,但在局部地区没有显著的局部自相关,即中国区域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存在差异性及空间相关性。
表4 2004年、2018年中国区域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Moran空间分布
区域发展差异历来是经济学研究重点,近年来关于地区间经济发展的收敛性研究主要集中在时间序列收敛、β收敛和α收敛三个方面。本文从空间计量学角度研究双循环绩效的β收敛情况。β收敛模型的核心是考察省域双循环绩效的增长率与初始双循环绩效水平之间的关系。如果双循环绩效的增长率与初始水平之间呈负相关,则双循环绩效存在β收敛。β收敛又分为绝对β收敛和条件β收敛。
1.绝对β收敛
绝对β收敛是指假定各地区经济发展基础、数字化水平以及市场化进程等条件完全相同时,各省域双循环绩效水平将随时间推移逐渐收敛于同一水平。本文构建的绝对β收敛模型如下:
(19)
空间相关性检验发现,省域双循环绩效呈现出显著的正空间相关性,且在省域间表现出一定差异性,这种差异势必会影响双循环绩效空间格局的变化。为避免估计结果存在偏差,在模型(19)的基础上引入空间因素。由于空间杜宾模型能够减轻估计偏差和变量遗漏、控制空间异质性特征,包含空间自回归误差项的空间自回归模型能同时考察被解释变量与误差项存在的空间自相关问题[21-22]。因此,采用空间杜宾模型(SDM)和包含空间自回归误差项的空间自回归模型(SARAR)来共同检验双循环绩效的空间特征。
空间杜宾模型(SDM)表示为:
(20)
包含空间自回归误差项的空间自回归模型(SARAR)表示为:
(21)
uit=ρMuit+εit
(22)
其中,DCPit为双循环绩效,β1表示省际双循环绩效在时间上的绝对收敛趋势,λ考察省际双循环绩效是否呈现空间收敛态势,M表示被解释变量与扰动项的空间权重矩阵,W为空间权重矩阵。在后文回归中,取T=1,即年度双循环绩效变化。
基于计算的2004—2018年中国30个省份双循环绩效面板数据,本文采用最大似然估计法(MLE)来检验省域双循环绩效的空间收敛性。同时,Hausman检验结果均拒绝原假设,选择固定效应(FE)的估计方法来估计绝对β收敛模型,具体结果见表5。
表5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绝对收敛结果
表5给出了全国及东中西部地区双循环绩效水平的绝对β收敛检验结果。首先,空间自回归系数λ和空间误差系数ρ均显著,再次说明了省域双循环绩效存在显著的正向空间效应;其次,SDM模型和SARAR模型的估计结果显示,全国及东中西部地区收敛系数β1均为负,且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表明无论是全国还是东部、中部、西部各省份双循环绩效增长速率与初始水平呈现反向变动关系,存在绝对β收敛,即初始双循环绩效水平低的省份比初始双循环绩效水平高的省份具有更高的增长率,双循环发展落后省份对领先省份呈现赶超趋势,最终收敛到自己的稳态水平,这种特征主要源于地区经济发展的物质资本与人力资本积累存在边际报酬递减规律以及生产要素溢出效应。最后,通过对比可以看出,西部地区的收敛速度明显要快于东部和中部地区,这是由于西部地区经济基础较为薄弱,初始双循环绩效水平较低,为尽快实现稳态水平,样本期内西部地区双循环绩效增长速率相对较快,同时地区间双循环绩效增长速率的绝对差异相对缩小。
2.条件β收敛
条件β收敛是指由于各省在经济基础、数字化水平以及市场化水平等方面存在差异,各省份双循环绩效增长率会最终收敛于各自稳态值。基于此,在绝对β收敛模型基础上,控制影响双循环绩效提升的变量,构建条件β收敛模型如下:
(23)
(24)
uit=ρMuit+εit
(25)
其中,X为控制变量,包括地区发展水平、数字化水平和市场化水平等变量,θ为控制变量的回归系数,其余变量与上述模型的变量含义相同。如果回归系数β1显著小于0,则表明省域双循环绩效存在条件β收敛趋势。其中,地区发展水平(PGDP)用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表示(以2004年作为基期,计算实际水平);数字化水平(IND)采用邮电业务总量与地区生产总值之比表示;市场化水平(MARK)借鉴樊纲等的方法,基于5个方面(4)反映市场化进程的5个方面包括政府与市场的关系、非国有经济的发展、产品市场的发育程度、要素市场的发育程度、市场中介组织发育和法律制度环境。采用主因素分析法测算出市场化指数[23],基础数据来源于EPS数据库。
同样地,本文采用最大似然估计法(MLE)对全国及东中西三大地区双循环绩效进行条件β收敛检验,具体结果见表6。可以发现,全国及东中西三大地区的条件β收敛系数均显著为负,表明在控制了人均地区生产总值、数字化水平和市场化水平等变量后,全国及东中西三大地区的双循环绩效均存在条件β收敛,进一步证实了省域双循环绩效增长率在趋同。以全国为例,比较条件收敛系数和绝对收敛系数,可以发现条件收敛系数的绝对值更大,且条件β收敛的SDM模型和SARAR模型估计系数基本一致,表明条件β收敛模型估计结果更为稳健。从控制变量的回归系数来看,人均地区生产总值提高使双循环绩效增长率降低,可能的原因在于“净出口”作为驱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过度依赖“净出口”的经济增长方式,会对本国生产和消费造成挤出,弱化国内经济循环体系建设,不利于双循环发展。数字化水平提升显著提高了双循环绩效的增长率,中国大力倡导的数字化发展能有效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升资源利用效率,这对双循环绩效的增长率产生显著正向影响。市场化进程的推进显著提高了双循环绩效的增长率,推进市场化进程是一次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改革,实现“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的高效匹配,更好地激发各类要素的积极性,从而提升全要素生产率,促进双循环发展。
表6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条件收敛结果
3.空间收敛的驱动因素
为深入考察双循环绩效收敛趋势背后的驱动因素,分别对国内大循环绩效、国际大循环绩效以及内外资一体化绩效三大指数进行空间收敛性检验,检验结果见表7。检验结果显示,第一,国内大循环绩效和国际大循环绩效的空间自回归系数λ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故存在明显的空间相关性,说明近年来中国实施“一带一路”建设、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发展等全方位对外开放战略,对于加强地区间交流合作,推动区域协同发展存在显著正向作用。第二,内外资一体化绩效回归系数δ和λ均不显著,说明内外资一体化维度的双循环绩效并未呈现空间收敛趋势,国内大循环绩效和国际大循环绩效的空间收敛趋势是驱动双循环绩效呈现空间收敛的主要力量,可能由于当下正处于内外资一体化发展初期,相关体制机制还有待健全,虽然沿海地区部分省份内外资一体化绩效较高,但其制度的外部性尚未发挥出来,对中西部地区带动效果不明显。第三,SARAR模型中双循环绩效、国内大循环绩效、国际大循环绩效的空间误差估计参数均在1%置信水平上显著,意味着一个地区的双循环绩效不仅与该地区初始状态水平相关联,还与其他相邻地区双循环绩效的随机误差项相关,考虑误差项干扰的地理空间效应是合理的。第四,针对双循环绩效、国内大循环绩效、国际大循环绩效、内外资一体化绩效的回归系数β1均显著为负,说明这些指标均在时间上呈现收敛趋势。可以看出,省际双循环绩效存在落后地区追赶领先地区的趋势,其中国际大循环和内外资一体化方面追赶趋势最为明显。
表7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各指标收敛性检验
本文在深入剖析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内涵和特征的基础上,从国内大循环、国际大循环以及内外资一体化三个维度构建了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综合评价指标体系,运用改进的CRITIC—熵权法组合权重的TOPSIS模型对中国30个省份2004—2018年间双循环绩效的变化进行测度,并基于SDM模型和SARAR模型对双循环绩效的空间收敛性进行系统检验,得出如下四点结论。第一,从典型事实看,观测期内,中国省域双循环绩效取得明显提升,但省域间的增长速度有所不同,且存在显著的空间差异性。具体表现为:东部和中部省份双循环绩效提升速度要相对快于西部省份,且双循环绩效水平较高的地区主要分布于外贸能力较强的东部沿海发达省份。第二,从全局空间自相关来看,中国双循环绩效存在较明显的空间自相关特征,且随着时间推移空间集聚程度逐渐增强。国内大循环绩效和国际大循环绩效的竞相上升是促进双循环绩效在空间上趋于集群的主要力量;从局域空间自相关来看,双循环绩效的高值省份和双循环绩效的低值省份在地理空间分布上均相对集中稳定。第三,从收敛性趋势来看,全国及东中西部省份的双循环绩效在增长中呈现出收敛态势,双循环发展落后省份追赶趋势明显。从动力来源看,省际间内外资一体化绩效并未呈现收敛趋势,因此国内大循环和国际大循环的整体性进展推动着省际双循环绩效水平在空间上趋同。第四,内外资一体化作为外贸创新发展的一项重要内容,对于降低出口产品内销成本、多渠道搭建内销平台、稳定外贸主体和产业链与供应链、拓展国内消费需求、促进内外贸协调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地区间内外资一体化绩效分布存在区域不均衡特征,沿海地区内外资一体化绩效较高,但其制度的外部性尚未发挥出来,对中西部地区带动效果不明显。基于研究结论,对中国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形成如下政策启示:
第一,建立健全评价机制,充分发挥政府调控作用。基于各省份双循环绩效水平的差异性和发展不平衡性,中央政府需要构建一套科学合理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绩效评价指标体系,切实增强地区双循环发展的驱动力和自觉性,同时也要充分考虑各省份双循环绩效的初始水平、现实困境、发展路径以及发展潜力等因素,制定差异化区域导向政策,加大对中西部落后区域政策倾斜,借助政策优势抵补区域劣势,以促使中西部落后地区双循环绩效水平快速提升。
第二,加快省际交流合作,推动区域协同发展。由于中国省域双循环绩效水平具有显著的空间正相关性和收敛特征,各省份的双循环绩效水平受相邻省份影响,因此要加强省际合作、交流与互动。对于双循环绩效水平较高且具有收敛趋同的省份,通过建立省级层面定期会商和沟通制度,来加强省际合作交流,有效发挥双循环绩效高水平地区示范带头作用;对于双循环绩效水平较低且具有收敛趋同的省份,可以尝试建立互补型合作关系,通过取长补短来共同克服自身双循环绩效提升瓶颈,促进双循环绩效水平提升,缩小地区间差距,推进区域协同发展。
第三,强化企业的主体地位,完善内外资一体化体系。各地区要正确认识和把握外资企业在全国发展大局中的地位和作用,持续推进扩大对外开放。在引进外资领域,政府既要加大对外商投资企业“资”质的考量,注重外资企业的“技术外溢”效应,也要对外商直接投资重点项目在立项、审批、土地等方面给予政策倾斜,促进利用外资数量和质量提升。同时也要进一步健全对内外资企业的法律监管体系,在资质许可、政府采购、标准制定等方面,给予内外资企业同等待遇,加快营造公平竞争环境,完善内外资企业同线同标同质化发展的长效机制,打开发展新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