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云
祁韵士(1751~1815年),山西寿阳人,清代乾隆时进士。祁韵士饱读经史典籍,任职于国史馆,有机会接触大量的国家藏书,完成了《蒙古王公表传》《皇朝藩部要略》等的编纂工作,对中国古代历史事件、历史人物极为熟悉,为他日后研究西北史地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祁韵士晚年遭遇政治打击,嘉庆九年(1804年)流放伊犁,三年间在西北边疆考察民风民俗,完成了《西陲总统事略》,奠定了祁韵士在西北史地学领域的重要地位。
祁韵士被流放伊犁后,开始属意于诗歌创作,将诗歌作为排解愁苦、思念亲人的慰藉。在编纂《西陲总统事略》时,祁韵士创作了三部西域文学著作:《万里行程记》《濛池行稿》《西陲竹枝词》。祁韵士创作的西域诗歌共209首,主题内容极其丰富,其诗作记录了诗人一路西行的名胜古迹及相关的历史事件和人物,同时也寄寓了诗人的人生感悟和思考。祁韵士西域诗歌中涉及的自然意象众多,经笔者统计,主要有山、雨、风、雪、沙漠、水、云、明月等意象,其中出现频率较高的是沙漠意象。本文主要围绕祁韵士西域诗中的沙漠意象进行论述。
先秦时期,沙漠即出现于诗人笔下,只是不同时代的称呼有所不同。唐朝,沙漠特指蒙古高原地区大沙漠的北部及准噶尔盆地一带的广大地区。在中国古典诗词作品中,沙漠也经常被当作征战、武功等的典故。①沙漠还时常被称为“瀚海”。唐朝设置行政区划时使用了瀚海之称,“唐贞观中置瀚海都督府,属安北都护府。龙朔中以燕安都护府改号瀚海都护府”②。瀚海即为“沙漠”。“意象对于这些诗人创造异域诗歌意境和抒情达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读者进入诗歌意境总是先从感受意象开始,诗人对意象的选取与描绘,正是作者主观感情的真切流露”③。祁韵士西域诗中的沙漠意象贯穿始终,他通过沙漠意象阐释了边疆地区奇特的地理景观,及其生活环境、情绪和思想等客观和主观条件,从而更深刻地体现了清代西域诗歌的内涵。
通读中国古典诗词,沙漠意象并不罕见,可以找到曹植《白马篇》中有“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陲”④,高适《信安王幕府诗》中有“大漠风沙里,长城雨雪边”⑤;盛唐时代,王维《从军行》中有“日暮沙漠陲,力战烟尘里”⑥,李贺《马诗》中有“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⑦。不仅如此,盛唐皇帝李隆基《平胡》中有“流膏润沙漠,溅血染锋铓”⑧,诗仙李白《发白马》中有“一扫清大漠,包虎戢金戈”⑨,诗圣杜甫《咏怀古迹》中有“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晚唐诗人钱起、皇甫冉等的诗中也多处提及沙漠意象。唐诗中描写的沙漠意象经常和长城、燕山和玉门关等边塞意象同时出现,虞世南《出塞》中有“誓将绝沙漠,悠然去玉门”;李贺《马说(其四)》中有“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⑩;高适《信安王幕府诗》中有“大漠风沙里,长城雨雪边”;王维《从军行》中有“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可以看出,从唐代开始,沙漠意象在边塞诗中和燕山、长城、战争等景象紧密结合在一起,已然具有了丰富的内涵和文化底蕴。
清代被流放西域的中原文人数量很多。祁韵士、林则徐和纪晓岚等因不同原因被流放,留下了大量关于西域的诗歌。祁韵士西域诗中沙漠意象出现次数甚多,沙漠意象结合天山、白雪、松树等意象,具有丰富的象征含义。
表1 祁韵士吟咏沙漠的诗歌统计表
著名文学理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第四十六》中写道:“是以献岁发春,悦豫之情畅;滔滔孟夏,郁陶之心凝;天高气清,阴沈之志远;霰雪无垠,矜肃之虑深。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刘勰明确自然环境和诗歌创作主体之间的关系,独特的自然环境可以最大限度地激发诗人内在的写作动力,诗人由此产生了与在中原不同的情感体验,沙漠意象进入诗人眼中和诗中,故而沙漠成为诗人笔下最常见的意象之一。
“西域地理交通不便,经济较中原滞后,加之诗人多是因罪谪戍至此,于是每每到了秋风萧瑟、落叶满天的秋季时,诗人以伤感的情绪看待周围的景物时,皆染上了浓郁的悲伤之情”。祁韵士通过沙漠意象将内心复杂的情感融入诗中。对于诗人而言,沙漠已经是陌生环境里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古代诗词作品中意象大多数有象征含义,“象征义,专指那些用象征的手法派生出来的意义,有的附着在词语的宣示义上,有的并不在词语上,而在整个句子之中或整篇诗歌之中”。“关于中国古典诗歌的启示义,我大致分为以下五类:双关义、情韵义、象征义、深层义、言外义”。“物象一旦进入诗人的构思,就带上了诗人的主观色彩”。故而,进一步探究沙漠意象深层次的象征意义,对于理解诗人不同的情感和体验,有很好的辅助作用。沙漠“经过诗人审美经验的淘洗与筛选,以符合诗人的美学理想和美学趣味;另一方面,又经过诗人思想感情的化合与点染,渗入诗人的人格和情趣”,祁韵士以别样的审美和意趣去审视沙漠意象时,就是“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的沙漠意象。
祁韵士初至西域,他将目光集中在沙漠的广袤无垠上,《濛池行稿》和《西陲竹枝词》中描写沙漠的诗句不在少数,这些诗歌在描写沙漠的同时寄寓了诗人坚韧的性格和对未来无限的希望。
《戈壁》一诗体现了西域气候的恶劣和生存的艰难。“目断龙堆寸草枯,寻常鸦鹊鸟还无。横空隔绝几千里,不信迤西有奥区。”祁韵士极目远眺,收进眼底的沙漠无边无际,行人若无骆驼和当地居民向导,经常会毙命于此。“龙堆”指戈壁,玉门关以西,罗布泊以东有著名的白龙堆沙漠。唐代岑参《登北庭北楼呈幕中诸公》中“大荒无鸟飞,但见白龙堆”说的也是穿越几千里沙漠的凶险。“寻常鸦鹊鸟还无”,就是善于飞翔的鸟儿也难以飞越此处沙漠。沙漠绵延几千里,根本看不到尽头是否会有土地肥沃的可耕之地。沙漠中缺水,植物稀少,没有食物供给的地方,经常会伴随着大风天气,飞沙走石,让行人迷失方向,凶险至极。祁韵士即便行走在如此凶险的沙漠中,仍然写出了“横空隔绝几千里,不信迤西有奥区”,正是这困苦中蕴含的希望支撑着祁韵士完成了《西陲总统事略》等史地巨著。
《二月十八日出都,留别祖舫斋、阎墨园、曹定轩、郭可之、刘澄斋诸君子》中有“三十年来老弟兄,临歧分袂更关情。也知别后相思苦,且向龙沙万里行”。祁韵士告别好友,向沙漠前行,这里“龙沙”指沙漠,借用了《后汉书·班超传》中的典故:“定远慷慨,专功西遐;坦步葱雪,咫尺龙沙。”此处的“龙沙”指白龙堆沙漠。自此后,“龙沙”就用以指代西北边疆的沙漠。该诗描写诗人告别亲友后,踏上西行流放之路。因此,这里沙漠意象就蕴含了生活的艰难和诗人内心的凄苦。另一首《无题》中有“客西水自向东行,三五人家村不成。广漠无边芳草白,流沙极目暮云平”。祁韵士一路向西行驶,然而水却无情地向东流去,突出了他乡为客的伤悲。祁韵士越走景色越荒凉,人烟稀少,村落更加少见,眼中看到的是广阔无垠的沙漠,草木是枯白色,四周是流沙,诗中四句有两句写沙漠,描写了祁韵士在沙漠中前行之艰难,使读者感同身受。
还有一些诗歌借助于沙漠意象展现了祁韵士西行旅途中的艰苦境况。《宿三道沟有感》中有“平冈一望远天低,风疾沙迷塞草萋。日卧毡车疑鹿梦,晚投茅店似鸡栖”。祁韵士因亏铜案受牵连被流放,看到辽阔的沙漠,天低风急,枯草绵延不尽,内心感伤。因风急沙多难行,诗人乘坐毡车,诗中化用了《列子·周穆王》中的典故,春秋时郑国樵夫猎得一只鹿,怕被人拿走,将鹿埋在土坑中,盖上蕉叶。后来他去取时,忘了藏鹿之所,于是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这里有庄生梦蝶之感。《旅次遣怀》“行经瀚海难为水,渡向恒河但有沙”中,沙漠的形象也极有深意,祁韵士化用了唐代元稹《离思》中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诗人反其意而用之,主要突出沙漠中缺水的情况。《晚宿小店率尔成篇》中“逆旅岂悬高士榻,流沙且避大王风”,祁韵士化用了宋玉的《风赋》,突出边疆环境的荒凉。《晚宿格子烟墩》中有“百余里外未逢村,沙路迟迟问远墩。日暮途遥频驻马,更深店闭懒开门”,描写祁韵士西行路上投宿的艰难。祁韵士用沙漠的无边形容被流放之路遥远漫长,也突出了祁韵士对流放生活的不适应。《途中书呈丁立斋、凤祥庵、遐九峰》中有“何处最销魂,西去过玉门。见沙不见草,无水竟无村”;《红柳峡》中有“游龙走瀚海,至此势一束”“至今西北地,半为沙砾窟”,这两首诗中都描写了沙漠的广阔和荒凉,沙漠映照着当时环境的艰苦。
“在这些诗里,取作象征的事物相当广泛,而表现的内容多半是政治的感慨,或伤时,或忧生,或言志,或讥刺。”“在中国古典诗歌里,象征义是很常见的。”祁韵士诗歌描写的沙漠意象中,“象征义有两个特点:其一,用具体的、可感的事物象征抽象的意义;其二,用客观的事物象征主观心理和情绪。”沙漠意象展现奇特的自然风光和艰难的生存环境,并逐渐固定成为诗人在西域的情感抒发载体。
祁韵士在描写沙漠意象时,经常将沙漠的辽阔和具体的人生感受结合在一起,如《五月廿七日出嘉峪关西行》中有诗句“种种嗟余两鬓斑,穷沙远戍几时还,始知天下伤心处,无过西来嘉峪关”,用“穷沙远戍”和“几时还”描写诗人的悲苦心情,将沙漠和自己的年迈以及身世之感融为一体,表现了诗人极度伤痛的心情,以至于“行行忽遇东归客,不觉低头泪欲潸”。诗人描写伤心的诗句很多,但描写泪落下的诗句不多,可见万里沙漠使祁韵士触景伤情、伤感不已。
西域天气严寒,天山峰顶上常年积雪。祁韵士描写沙漠时不可避免地写到了雪意象。如《卡伦》:“刁斗声残夜寂寥,龙沙极目雪花飘。”祁韵士被流放伊犁,在出发前,听说西行路途遥远,一路走来确信传闻不差,又是冰山又是沙漠,路程难行。沙漠中难以行驶,遇上雪天,更加难行,祁韵士夜晚难以成眠,夜夜听“刁斗声残”,孤独难耐。《偶占》是祁韵士行至哈密时所作,“流水皆东去,吾行独向西。沙原春寂寞,惟见草萋萋。”流水向东流去,祁韵士多想和流水一样归至故乡,但只能奉命西行,看到一片片沙漠,不见亲友,只见茂盛的野草,祁韵士的内心无比伤痛和寂寞,该诗借助于沙漠意象突出诗人身世之悲。
“戈壁”源于蒙古语“戈壁”的音译,在蒙古语里是“荒漠”之意,是沙漠的一种。地表只要覆盖有沙石,都可以称为戈壁。有戈壁的地方,多狂风,缺水源,植被覆盖很少,水土流失严重,没有水草,气候恶劣,经常狂风大作。祁韵士西行至西域,所经之处最大的戈壁有两处,一处是《戈壁》一诗中所说的戈壁,属于哈密以西梧桐窝至七克腾木一段,要穿越这段戈壁,最凶险的是要经过风穴,也就是《风穴行》诗中描写的黑风川。另外一处是甘肃安西以西至哈密长流水之间的莫贺延碛,唐代玄奘法师当年至西域时,经过该地,差点丧命于此。《夜行戈壁中》一诗中这样写道:
安西北郭外,千里起沙碛。
一望少人烟,所至水草缺。
赤日午当空,精光远流铄。
覆釜欲煎豆,马蹄苦触热。
向夕稍可行,裹粮走蹩躄。
明月从东来,照我西去辙。
凉风徐扑面,清气乍相逐。
浩然发长叹,仰视河汉隔。
念我再生人,今作远游客。
家山在何许,魂梦依北阙。
莫漫咏归来,且觅杯中乐。
浊醪冷倾瓶,一醉天地阔。
风月当塞外,兹景堪自悦。
冷冷清凉界,身忘在沙漠。
颓向车中卧,起视东方白。
“安西北郭外”是祁韵士由中原至西域的必经之路。清雍正二年(1724年),朝廷在步隆吉置厅。雍正五年(1727年)移治安西县。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此处改为安西府。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改为直隶州。《夜行戈壁中》描写的对象是戈壁,即广义沙漠之意,祁韵士描绘的细致、生动:“安西北郭外,千里起沙碛。一望少人烟,所至水草缺。”看着无边无际的沙漠,空中的云彩都染上了“愁”思,让人无法前行。“念我再生人,今作远游客”,祁韵士被流放已经倍受打击,见此沙漠,更是悲从中来,“一望少人烟,所至水草缺”。中午行驶沙漠中,更是炎热无比,“赤日午当空,精光远流铄”。沙漠中没有驿站和饭馆,路上行人都是随身携带锅碗自己烹制食物,“覆釜欲煎豆,马蹄苦触热”。沙漠昼夜温差很大,中午地表温度特别高,酷热难耐,不仅人受不了,即便是马蹄都难以忍受地表的高温。“向夕稍可行,裹粮走蹩躄”,到了黄昏时分,祁韵士才能继续前行。“明月从东来,照我西去辙。凉风徐扑面,清气乍相逐。浩然发长叹,仰视河汉隔”,夜晚温度不高,祁韵士感到前所未有的凉爽和舒适,身体舒服了,但心里却再次涌起自己被流放的愁苦。“家山在何许,魂梦依北阙”,身在西域,一人前行的孤独使诗人非常思念亲人。“莫漫咏归来,且觅杯中乐。浊醪冷倾瓶,一醉天地阔”,在极度苦闷之时,酒便成了给予人心灵慰藉的良药,喝醉了便忘却了一切烦恼。“风月当塞外,兹景堪自悦。冷冷清凉界,身忘在沙漠”,诗人内心深处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仔细欣赏这里的沙漠美景,比起中午的酷热,夜晚的凉爽让人浑然忘了是在沙漠。“颓向车中卧,起视东方白”,反映出祁韵士欣赏完沙漠奇景,酒也喝够了,就回车中睡一会吧,等他再起来时估计天就亮了。“颓”常常解释为颓废、颓败之意,此处笔者以为“颓”字不是贬义,而是指喝了美酒、看了沙漠奇景后的一种闲适心情。从全诗十六句可以看出,祁韵士借助沙漠意象展现了自己的抗争精神。祁韵士虽然因罪被流放至西域,但在坎坷中展现出顽强的抗争精神,继而在西域完成了史地著作,同时还创作了《濛池行稿》《西陲竹枝词》和《万里行程记》等文学著作。
祁韵士通过沙漠意象展现了自己看到异域风景时的惊奇之感。《星星峡》中“一峡锁万峰,横绝瀚海上”除了描写沙漠的广阔和荒凉外,又多了一层新奇之意,该诗中的沙漠意象十分奇特,祁韵士将山峰的高峻和沙漠的广袤无垠交融在一起。《风穴行》一诗写沙漠意象时结合了典故和诸子散文寓言故事,诗中连续使用了三个“沙”字表达诗人对黑风川的大风和沙漠的惊叹:“沙碛崎岖亘千里,此穴横穿沙碛里”“沙石错杂迷道路,昼夜狂号风不止”,祁韵士不但惊奇于黑风川的大风,还惊叹于沙漠的浩瀚无垠。这两首诗一改前面的悲苦感情,给沙漠意象披上了新奇的外衣,让人心情舒畅了很多。《风穴行》一诗与上述诗歌最大的不同在于不是写静态的沙漠意象,而是将沙漠中气候多变、狂风不止、沙石满地滚的景象描绘在读者眼前,夸张、拟人和比喻等修辞手法纷纷体现于“连天吼”“动地来”“从空起”和“腾空去”等词语中。
沙漠意象还抒发了祁韵士历经苦难后的平和心态,《过正定府》中有“策马登前路,双蹄傍晓嘶。平沙人迹远,夹道柳阴请”,体现出祁韵士虽然看到沙漠荒凉,但内心逐渐释然,暂时归于平静。
祁韵士一路西行至流放地伊犁,沿途所见所闻所感颇多,心里的伤痛逐渐平复,客观地看待自己的人生。坎坷的命运并没有击垮祁韵士积极用世之心,相反,祁韵士看到百姓丰衣足食,内心也感到欢乐,借助于沙漠意象,展现了西域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黄羊》中写道:“猎较邱陵笑触羝,天高漠远草萋萋。归鞍拉杂驮将去,肥羜还应速客齐。”该诗描写百姓狩猎野生动物的生活场景,人们射猎黄羊,凯旋而归,这样欢乐的场景展现在“天高漠远”的背景下,也体现了人们内心的欢乐祥和。
《苜蓿》写了西域百姓游牧的生活场景:“欲随青草斗芳菲,求牧偏宜野龁肥。几处嘶风声不断,沙原日暮马群归。”在春天苜蓿正肥的时节,成群的马啃食苜蓿,“沙原日暮马群归”写出了百姓安居乐业的游牧生活。
《瀚海石》中的“袖石携将旱海回,嶔奇影落碧云堆”展现了祁韵士在西域的社会生活,祁韵士在三间房附近的戈壁上捡了很多石头,他很喜爱这些奇石。当地百姓也将石头做成各种工艺品。祁韵士将喜欢的沙漠奇石放进袖中带回住处。其诗中所言“旱海石”即瀚海石,也就是当地百姓所说的大漠奇石或者沙漠奇石。“耳边弹指闻清越,泗水何劳觅磬材”,沙漠中瀚海石的声音如此清脆激扬,何必去泗水之滨寻找作罄的石材呢?该诗句下有自注:“绿者为上,猪肝色者多。”祁韵士在《万里行程记》中也说“沙冈上乱石纵横,色似猪肝,又有紫中透绿者,扣之,其声清越如磐,即瀚海石也。”该诗运用的典故具有托物言志的意蕴。祁韵士说良才可遇而不可求,正如自己本以为被流放至西域会一无所成,没想到在这里结识了松筠和那彦成两个知己,完成了引以为傲的《西陲总统事略》,虽然造化弄人,但只要自己拥有一颗不屈的灵魂,在哪里都会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
祁韵士描写了沙漠中生长的植物和行驶的车辆。《沙葱》中写道:“针细何殊草一丛,摘来盈把向沙中。不随姜桂老同辣,羊角多须是若翁。”该诗描写沙中生长的沙葱,它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蔬菜;《沙竹》《沙枣》都描写了沙漠中生长的植物;《圈车》一诗写及沙漠时结合了极有特色的交通工具:“远行最稳是圈车,薄笨垂帷体态舒。日卧高轩向广漠,居然天地一蘧庐。”祁韵士描写了西行路上,沙漠无边,不适宜乘坐普通的交通工具,薄笨车行驶方便,于是祁韵士乘坐薄笨车行驶在沙漠之中,便利舒适的薄笨车带给他极大的安慰,解除部分身体之苦,沙漠不再是痛苦的根源,而是可以“享受”的环境了。
祁韵士描写沙漠意象的诗歌数量还有很多,《晚过大河沿,南山极雄峻,其西忽见小山耸翠,一一秀削可爱,记之以诗》中的沙漠景象也十分奇特,“沙路随山转,雄奇仰巨观。别开生面目,无数小峰峦。”祁韵士将山峰的高峻和沙漠的广袤无垠交融在一起,最终运用通感手法,以“翠吐青莲瘦,烟凝玉笛寒。欲移屏障里,留作画图看”作结。《即目》中沙漠的形象也极有深意,“路越金沙岭,天开赤谷城”,诗中写到了“金沙岭”“赤谷城”,这些都是典型的边塞意象,“川原多沃土,屯戍足深耕”点出了西域屯垦种植的场景,“远岸炊烟出,斜阳古渡横。牛羊看遍野,民气乐升平”,更是用诗歌还原了清代西域百姓安居乐业的画面。至此,祁韵士对于一路西行所见沙漠奇景的心情,由最初被流放时的寂寞和悔恨情怀,逐渐转向悠闲和淡然。此外,祁韵士描写沙漠的诗歌还有《连木沁风景甚佳》《哈密》等等,这里不再一一赘述。
祁韵士描写沙漠意象的诗歌主题极其丰富,沙漠意象使用多达60余次,该意象成为西域风景诗中最具象征意义的物象之一。对沙漠意象的解读有助于从深层次认知祁韵士的西域诗,该类诗歌在祁韵士诗歌中的比重较大,可见沙漠奇景带给诗人内心的震撼。诗人借助于沙漠意象将西域山水画卷毫无保留地展现于我们眼前,全方位展示了清代中后期西北边疆的人文地理风貌。沙漠意象描绘了西域奇异的自然风光,展现出诗人西行旅途中的艰苦境况。沙漠意象成为诗人抒发情感的重要载体,寄托了诗人内心深处复杂的情感和心境。此外,祁韵士借助于沙漠意象再现了西域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并通过描写西域音乐奇材瀚海石,展现出他在西域的社会生活场景。沙漠意象中表现出祁韵士积极乐观和顽强抗争的精神尤其能够打动人心,他笔下描写的沙漠奇景和人文风貌尤其真实可信。该类诗歌在艺术方面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展现出诗人极高的创作才华。
注 释:
①②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词典》(第六卷)[M],上海:辞书出版社,1986年,第205页。
③李彩云:《论清代西域诗中的松树意象》[J],《新疆社科论坛》2011年第4期,第83页。
④林久贵,周玉容:《曹植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20年,第7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