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电影的国际化探索——基于《许愿神龙》与《雪人奇缘》的考察

◆陈赞蔚 尹江南

一、海外市场成绩

近年中国经济总量位居全球第二，同时也是全球最大的票仓，但全球动画电影总票房的前十名仍未见中国动画电影的身影，这应该是一个引起中国动画创作者们重视的问题。

最近两个具有国际基因的中国动画公司的两部影片在北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2019年公映的《雪人奇缘》在北美取得了60,826,390美元的票房成绩，是目前中国动画近年在海外最好的票房成绩，2021年公映的《许愿神龙》虽因新冠疫情未能在北美上映，但选择了奈飞NetFlix进行在线播放，影片播放首周便获得Netflix2021年7月4日周热播榜季军，此后更是连续五周登榜前十，播放量累计4584万小时。

上图（图1）可见，全球票房冠军《冰雪奇缘2》北美市场的票房空间很大，目前有海外成绩的几个中国动画公司上升的空间还很大。其中，出品《许愿神龙》与《雪人奇缘》的两个公司虽有国际基因，但它们却都是中国本土的企业。因此，这样的公司创作的动画电影，如果做好中国票房主场，再向全球市场拓展，将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它们出品的这两部影片是2015—2021年以来国产动画中未利用传统IP的144部原创作品中唯一两部国内票房过亿的影片，对他们的情况与作品的分析对我国动画电影创作者有很多可供思考借鉴的经验。

图1 《冰雪奇缘》《雪人奇缘》《许愿神龙》《白蛇2·青蛇劫起》票房[2]与Netflix播放量[3]

二、国际化的主创、出品发行、经销团队组合

由上表（表1）可见，两部影片导演、编剧主力都是外国人，《许愿神龙》的主要导演克里斯·艾伯翰斯（Chris Appelhans），是定格动画电影《鬼妈妈》的插画艺术家，并凭借此片获得2010年安妮奖提名，《雪人奇缘》的主要导演与编剧吉尔·卡尔顿（Jill Culton）更是索尼电影公司出品的《丛林大反攻》动画电影的导演之一，托德·维尔德曼（Todd Wilderman）曾是梦工场出品的《魔发精灵》《疯狂原始人2》的故事版艺术家，该片前期创作团队中有大量中国艺术家，制片也有许多外国人的身影，因此说这两部中国动画电影是不折不扣的东西文化碰撞下的产物。

表1

《许愿神龙》的主要出品公司倍视传媒（Base Media）成立于2005年，公司老板克里斯·布兰博（Chris Bremble）是美国人，但公司在中国注册，公司主力也是中国人，是目前亚洲知名的影视特效公司，在北京、无锡、厦门均有制作基地，公司作品曾三度荣获艾美奖。笔者2012年前后到该公司北京总部考察，他们刚与北美“工业光魔”（Industrial Light And Magic）签订战略合作协议，该公司迄今为止已完成了《星球大战：原力觉醒》《变形金刚4》等200部国内外知名影视特效大片的制作，最近被融创文化集团控股。该公司厦门动画总部成立时笔者也曾到当地考察，2021年的《许愿神龙》是该公司出品的第一部原创动画电影。2017年笔者在第14届中国国际漫画节中策划的广州影视动画创意孵化节发布会上，还帮该公司做了《许愿神龙》的广州先行预告环节，该环节由《许愿神龙》动画导演奥利维尔·斯塔菲亚斯（Oliver Staphylas）现场介绍了神龙的技术测试的效果，获得现场观众的好评与期待。

东方梦工厂是2012年，由华人文化产业投资基金联合上海东方传媒集团有限公司（SMG）、上海联和投资有限公司（SAIL）与美国梦工场动画公司在中国上海合资组建。该公司成立后主要参与了《功夫熊猫3》的制作，创建初期还通过与美国梦工场的合作，在全球寻找创作人才，2014年，以美国梦工场前期艺术总监魏照平先生为首的三位专家通过笔者的学生联系到笔者，因此笔者曾与他们在广州美术学院会面，故也较了解该公司情况，《雪人奇缘》一片因多方原因换过两次导演与制片，相当不容易。

从下表（表2）可见联合出品、制作、发行、经销的团队有不少国际影业的巨头的身影在其中，尤其是发行公司中有环球影业United International Pictures、索尼影业与奈飞Net Flix等顶级公司。因此两部国产动画电影在海外有相对国内较好的成绩是必然的。

表2

以上因素形成了两个公司的国际化基因，也令其主要出品的动画电影具备了国际动画电影市场需要的必备因素，其中就包括过硬的品质与全球观众都容易理解的情感共鸣，当然，其中细腻并强烈的中国元素以及中国文化精神更是必不可少的。

三、体现中国人精神，用好莱坞方式讲原创中国故事

两部影片的主角，都展现了中国人民勤劳勇敢、善良热情，以乐观与积极的心态面对种种困难的精神以及爱好和平、珍惜友情的价值观。《许愿神龙》的主角是一位在上海老胡同居住的阳光少年，家境贫寒但仍积极乐观面对生活，为庆祝儿时伙伴的生日，努力兼职想购买一套像样的西装带着儿时玩伴的玩具去给她惊喜，单纯又带着朦胧的爱情的设定，令观众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雪人奇缘》女主角的家也是设定为上海的老房子，她原想努力兼职挣钱去旅游，却意外在保护雪人的冒险中与小伙伴们游历了原先想去的秀美风景。向往自由、乐于助人，坚毅开朗又善解人意的女生更是容易令观众喜欢。可以说两部电影的主角设计都是非常正能量的，角色特质在中国人民普遍的温和善良基础上还加入了美国人敢闯敢拼、追寻自由的性格，体现了影片定位全球的需求。

故事方面，《许愿神龙》巧妙借用了中国龙这个全球观众熟知的角色符号，融合全球大多数观众都心领神会的阿拉丁神灯的桥段，创造了性格有趣、动作灵活的许愿神龙，虽然有借用琵琶天王的角色符号，但用得巧妙，外国观众不需要有对中国传统神话的了解，也能看懂它是有神通的神灵。中国观众就更不用说，琵琶天王糅合了济公神髓的市井老人，更容易引起会心一笑。男主角与神龙的成长弧相互交织推动，最后都获得了成长，借助第一个愿望就获得功夫能力的男主角首个成长光环就很亮丽，中国功夫这个动作元素能令所有观众都感到兴奋，最后神龙舍己救人反而获得救赎也将该片上升到一定的哲学高度。《雪人奇缘》虽没有借用中国传统神化元素，但用了中国西藏雪人的元素，并将其萌宠化，同样的，女主角与雪人的成长弧也是相互推动，并在剧末获得了提升，最后同样是好人大团圆的圆满结局。从讲好中国故事，用世界观众喜闻乐见的故事形式展现中国文化方面看，这两部影片虽相对保守但也不过不失，作为两个主要出品方的首部作品，也容易理解。毕竟成熟的剧本结构、节奏、角色成长弧、圆满的结局这类典型的少年成长故事，早已被证明是全球观众都喜爱的类型。

用中国当代社会角色与元素的亮点，结合虽显保守但成熟的故事叙事方式，是它们确保国内受众需求并试水海外市场的策略。

四、成熟动画电影的品质体现与亮点

由于两个主要出品公司本身具有的国际企业的基因，因此两部影片都呈现了良好的品质，在动画的角色场景道具设计制作、表情动作流畅度、表演、动态节奏感、质感、光感、镜头表现、色彩节奏氛围表达、特效、场面调度等影视动画基础的方面，都不比迪斯尼等国际大公司出品弱；尽管它们首部原创作品只用了5年制作完成，但都非常完整，没有虎头蛇尾或明显节奏断续等问题，证明两个主要出品公司在创作生产流程、制作技术支持方面都有很强的能力。

视觉亮点方面，《许愿神龙》的神龙动态表现出很强的蛇形创新动态表演设计表现与技术实现能力，片中中国功夫爽快的打斗节奏感令人印象深刻；《雪人奇缘》中的雪人凸显了毛发质感、动态、光感的特色，丰富的中国城市、乡村、山川景色的氛围与细节表现也很出彩。

五、国内外市场的表现、评价与影响因素分析

全球新冠疫情对两部影片都有巨大的影响，只看目前的票房其实并无法体现两部影片的真正实力，因此笔者收集了一些相关的资讯尝试分析国内外观众对两部影片的反映，也希望从中能获得观众对此类影片更多的反馈。

下表（表3）可见，从点映时间电影票房平均值、国内首周末票房、国内累计票房上看，两部片子的成绩接近，但从国内累计场次、国内累计观影人次、国内首日票房、国内首周票房这些数值看，东方梦工厂受益美国梦工场的品牌影响力，与前者逐步拉开了距离。尤其在海外市场的表现，《许愿神龙》受疫情影响，放弃了海外的院线市场，主要靠奈飞NetFlix的线上收入，《雪人奇缘》则依靠美国梦工场、环球影业等经销商的助力，获得了相对较好的北美票房。

表3

由于全球票房的第一票仓在中国，因此我们再从两部影片国内受众的相关数据看观众的反馈。从整体的票房变化曲线上看，《许愿神龙》显得更吸引观众，如下图（图2）所示，该片的票房占比是一个相对平直的曲线，而《雪人奇缘》则是逐步下滑的趋势。

图2 《许愿神龙》《雪人奇缘》票房变化图[11]

从受众图（图3）看，国内的北方观众相对喜欢中国传统神幻元素多的《许愿神龙》，南方观众对体现家庭亲情、展现自然风景为卖点的《雪人奇缘》接受度更高。

图3 《许愿神龙》与《雪人奇缘》票房省份与城市分布评价图[12]

男女主角与受众喜爱度方面由上图（图4）可见，两部影片以女性观众为主，但评价方面男生为主角的《许愿神龙》男女观众评价都较高，《雪人奇缘》女生为主角的男性观众评价高女性观众低。此外有个有趣的现象，国内影评知名网站豆瓣评分《许愿神龙》6.5，但在国际知名影评网站IMDB评分有7.2，而《雪人奇缘》豆瓣评分7.1，IMDB评分7，即国内外影评网站两部影片的评价是倒置的。从材质表现精美度、场景制作、配角数量细致程度上，《雪人奇缘》的确略胜一筹，但动作流畅度与创意的独特性方面，《许愿神龙》则做得更好。

图4 《许愿神龙》与《雪人奇缘》观众性别偏好分析图[13]

在角色表演方面，《许愿神龙》中角色的反应与动作表演设计更接近当下的中国人，而《雪人奇缘》中角色则更像北美人，尤其是女主的奶奶，其讲话动态反应感觉是个外国人，对中国观众而言显得不舒服。中国人外表角色西化动作节奏表达，虽然在海外华人身上较为常见，但剧中女主角的奶奶明显是本地人，因此有种身份错位的怪异，深圳大学的钱超英提出“实现对内的守持和对外的‘同化’的时候,身份才能达到自恰与稳定”，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这类外表身份与外在表达错位时令人不适的原因。

国内学术界对两部影片的评价也较高，《许愿神龙》影片方面，有文章评析该片用“试图向世界介绍更具现代化的中国故事”的本土化叙事策略，“比以往的中外合拍动画更加具有当代中国的文化气息”，还有文章提到该片运用了中国传统戏曲元素的声效，基本都是对该片呈现的中国文化的正面评价。有文章评析《雪人奇缘》“主人公小艺和同伴在帮助雪人大毛回家的冒险旅途中处处体现了中国人骨子里刚健有为、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是“一部中西方文化交融的动画电影”，展现了中国的“家文化”“中国都市普通日常生活的场景”与“散发着中国艺术的诗情画意”的风景，但也同样提到女主角奶奶的动作表演过于西化夸张，还有文章提到该片可能导致外国观众对中国家文化的误读，指出女主角的“家庭从文化维度角度上来分析与美国式家庭更加接近”。

六、结论与展望

从这两部由中国具有国际化基因的公司出品的动画电影呈现的特质与取得的成绩可见，中国动画电影要真正走向国际，首先要在确保品质的基础上，突出中国特色元素，不仅做好本土这个全球最大票仓的市场，还要深入思考影片题材类型、国内外受众需求，并结合知名的发行、经销的国际合作方等诸多因素，才有可能获得在全球更好的成绩，令中国文化走出去，通过动画电影呈现优秀的中国文化，传递新时代的中国精神。

注释：

[1]Abominable（2019）-IMDb：Box office，https://w ww.imdb.com/title/tt6324278/?ref_=fn_al_tt_1。

[2]国内票房数据来源-艺恩娱数，https://ys.endata.cn/DataMarket/Index；北美票房数据来源-IMDb.https://www.imdb.com/?ref_=nv_home。

[3][10]Netflix Top 10-Global，https://top10.netflix.com/艺恩数据-2015-2021年动画电影类型研究，https://www.endata.com.cn/Market/report.html。

[4]艺恩数据-2015-2021年动画电影类型研究，https://www.endata.com.cn/Market/report.html?。

[5]关于Base，https://www.base-fx.com/cn/overview/。

[6]《〈许愿神龙〉今日上映，国产动画IP怎样才能突破重围？》，https://www.sohu.com/a/445060807_120051258。

[7]Chris Appelhans-Awards-IMDb，https://www.imdb.com/name/nm2282774/awards?ref_=nm_awd。

[8]Todd Wilderman-IMDb，https://www.imdb.co m/name/nm1392282/。

[9]出品公司、发行公司数据来源-艺恩娱数，https://ys.endata.cn/DataMarket/Index；制作公司、海外发行公司数据来源 -IMDb，https://www.imdb.com/?ref_=nv_home。

[11][12][13]数据来源-艺恩娱数，https://ys.endata.cn/DataMarket/Index。

[14]钱超英：《身份概念与身份意识》，《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2期。

[15]孔繁溪：《〈许愿神龙〉：中外合拍动画电影本土化叙事策略探究》，《艺术与设计》（理论版），2021年第2期。

[16]孙怡然：《〈许愿神龙〉：中外合拍动画的文化间性思考》，《当代动画》，2021年第3期。

[17]钟越红：《〈许愿神龙〉声音元素的表达艺术》，《电影文学》，2021年第8期。

[18]薛雨欣：《论景观电影〈雪人奇缘〉的文化景观》，《名作欣赏》，2021年第15期。

[19]周育竹：《〈雪人奇缘〉一场充满中国元素的美式冒险》，《青年文学家》，2020年第24期。

[20]吴蝶，谢苑苑：《从文化维度角度分析影片〈雪人奇缘〉对中国的家文化误读》，《传播力研究》，202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