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泉 肖雅心
文艺学从“人的尺度”研究“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的问题,人口学从“人的尺度”研究如何通过提高“人口质量”来建造和表达“美的规律”,促进人的自由自觉本质的全面实现,二者都将作为动物属性的人的“物种尺度”与作为社会本质属性的人的“内在的尺度”统一在美的发现、美的生产、美的传播、美的育化、美的生活、美的创造之中,从而,使文艺学与人口学具有交叉互渗的可能性、关联性、黏合性和内在一致性。这是我们提出“文艺人口学”这一新兴交叉学科的基本前提和逻辑起点。
“文艺人口学”的主要研究对象,从“外部研究”方面设计,着力“创作人口研究”,包括作家艺术家数量、性别、人口分布、迁移流动、人口成才基本规律;着力“人文环境研究”,分析一定社会时期经济社会发展对人口生存发展,尤其是对作家艺术家人口形成生长的关系,破解影响艺术生产力发展的各种障碍,营造以“人的尺度”构建美美与共的社会环境;着力“受众人口研究”,探讨读者受众数量、职业、分布、阅读方式、阅读偏好、接受心理、审美期待等,分析细化全民阅读指标,不断为提高“受众人口质量”提出策略方略路径。
从“内部研究”方面思考,“文艺人口学”将改变过往重内轻外或重外轻内的研究路径和格局,将内外研究纳入一体,这对“文艺人口学”的建构是一个挑战。直观地看,“文艺人口学”很难进入文学艺术作品的内在肌理、内生动力和内涵评析领域,但作为一门新兴学科,在学科设计之初,应辩证统一地将文本、意蕴、意象、情感、价值等思想内涵自觉地与“外部研究”熔铸到“艺术生产传播过程”之中,通过“过程”的形成、生发、推进、延展、浸润、育化等与“人口质量”和“作品质量”整合为一,把“作品数量质量”对人口的情感影响、审美、趣味、思想观念、价值引领作为“文艺人口学”的研究对象和范围。这样,避免了就人口说人口,在“人的本质”上使人口研究的内涵与外延更加丰富,得以拓展。这种研究,不是无边界无疆域的放大,它集中于文学艺术作品对人口审美质量的影响因子分析上,其研究内容的选择也就相对聚焦而不至于散光和盲目。文艺人口学是研究一定时期社会环境和艺术生产方式中的社会人口、创作人口、读者人口与作品数量质量相互关系及其发展规律的一门新兴交叉学科。探究分析适度人口(非人口不足或人口过剩)在特定地理环境中生长创作人口、培育读者人口之间的文艺与人口生长曲线和数理关系,探讨文艺人口同人文地理的内在联系及其基本法则,探索文艺人口与人口质量的基本运行模式和特殊规律,为促进文艺持续健康发展和提高全民审美文化素质提供科学依据和发展方略。
“文艺人口学”研究的主要内容,分为三大板块,第一板块为“环境研究”,探讨文艺人口与经济、社会、文化、城乡发展等的相互关系;第二板块为“主体研究”,探讨文艺人口创作主体、接受主体、传播主体、人口迁移等问题;第三板块为“质量研究”,探讨文艺作品思想文化内涵与人口审美素质、人口综合质量之间的关系。
“文艺人口学”研究的对象、范围、方法及其需要阐释的内容较多,为使这一新兴学科具有操作性,我们尝试就文艺人口分布、迁移等基本问题作一探讨,以期增强我们对建构这一学科的自信。
钱穆1962年给新亚书院学生作《历史与地理》讲座时说:“我曾这样想:若有人能把《全唐诗》来分着地域作研究,其中也必有许多新发现。”《全唐诗》共九百卷,收录48900多首,诗人2200人,已有戴伟华《地域文化与唐代诗歌》等研究成果。我们仅按钱穆的设想,对唐诗、宋词、元曲三百首选本中的作者及其籍贯作了统计,现整理如下:
表1 唐诗宋词元曲三百首作者籍贯分布统计表
籍贯 《唐诗三百首》人数 《宋词三百首》人数 《元曲三百首》人数 总计 总分排序新疆 1 1 16备注 6人籍贯不详 19人籍贯不详合计 78 86 77
考察作家籍贯是“文艺人口学”关注的人口分布问题之一,但作家籍贯与出生地、生活地变化很大,我们仅能大体把握其人生踪迹。对每位作家籍贯的精准考察需要在专门著述中体现。
从上表可见,唐诗作者主要集中在黄河、长江中下游流域,中原文化深厚的历史底蕴,孕育出李商隐、沈佺期、刘禹锡、崔颢、元稹等文坛大家;江浙一带的悠久文脉和富饶山水,涌现出孟郊、骆宾王、贺知章、张籍、杜秋娘等诗歌巨匠。诗人籍贯因种种原因变动较大,如李白籍贯一说为中亚碎叶人,一说出生于陇西成纪(今甘肃泰安县),他5岁入四川,居四川江油青莲乡,号青莲居士,24岁离开故乡“仗剑去国,辞亲远游”,足迹涉及大半个中国。再如,杜甫原籍湖北襄阳,后徙河南巩县,少年时先后游历吴越、齐赵,安史之乱后辗转多地,乾元二年(759年)弃官入川,居成都草堂。“李杜”诗歌创作在一定程度上是家国情怀和游徙山河的结晶。到宋代,为避免战乱鼓励农商并重发展,市场繁荣为民间歌谣、歌词的出现营造了宽松环境。浙江、江西、河南、江苏、山东、福建等地涌现大量的词人,诞生了李煜、张孝祥、周邦彦、陆游、晏殊、欧阳修、王安石、晏几道、黄庭坚、辛弃疾、李清照、范仲淹、柳永、苏轼等词坛名人,他们为中国汉语文学开创了全新的文体。
令人生疑的是在《唐诗三百诗》里有10位山西诗人,在《元曲三百首》里有5人,而在《宋诗三百首》里竟无一人,这是什么原因呢?公元979年,赵匡义向十国中的最后一个政权——盘踞在山西的北汉大规模进攻。赵匡义下令对太原焚城,“万炬皆发,官寺民舍,一日俱尽”。同时,从山西大规模强制移民,劫掠人口,造成汾河之侧,不耕之地甚多,山西几乎处于半荒蛮状态。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中,已非“国家不幸诗家幸”,山西在宋词史中留下了令人心痛的空白。
历史进入元代,疆域辽阔,城市繁荣,剧场众多,书会活跃,各民族文化相互交流和融合,使民间“蕃曲”“胡乐”“村坊小调”以散曲形式流传开来,浙江、今北京、河北、河南、江西、山西等地涌现出关汉卿、马致远、白朴、郑光祖等杰出作家。有意思的是,松江(今上海)散曲作家钱霖、顾德润、宋方壶,西域北庭(今新疆吉木萨尔)维吾尔族散曲作家贯云石(幼时专攻汉文,后弃官归隐,在钱塘江一带卖药度日),湖南攸县人冯子振(曾在四川、河南任职),其作品收录在《元曲三百首》,在中国文学版图上增加了三地,丰富了元曲和中华文学的宝库。
将唐诗、宋词、元曲三座文学高峰结合一起来考察,会发现作者在不同地域分布不平衡,按作者多少依次排序为:浙江、河南、江苏、河北、江西、山西、山东、湖北、北京、陕西、福建、安徽、甘肃、四川、上海、广东、湖南、新疆(人数相同,按唐宋元先后顺序排列),这大致反映了唐宋元时期中国诗词曲创作的文学地理态势。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序》中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独元人之曲,为时既近,托体稍卑,故两朝史志与《四库》集部,均不著于录;后世儒硕,皆鄙弃不复道。而为此学者,大率不学之徒。即有一二学子,以馀力及此,亦未有能观其会通,窥其奥窔者。”《唐诗三百首》作者涉及13个省,《宋词三百首》作者涉及12个省,而《元曲三百首》作者多达18个省,足见其文学艺术在元代的广泛推广。
通过对“文艺人口分布”的初步研究,我们发现从“人口”视角去探讨一定时期的文学艺术现象,会有一些新的发现,如山西在宋词中的阙如、元曲的普及功能,只有在拉通比较中才能辨识个中原委。
“人口迁移是影响一个地区人口数量、规模、结构及人口发展过程的重要因素”。“文艺人口学”关注因地理气候、社会变动、交通信息、城市扩张等引起的人口流动、迁移所带来的艺术创作空间变更和审美把握方式的变化。可以说,文学创作材料和灵感,绝不是固守一隅、闭门造车所能激发的,而是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中得来。因作家诗人的不停游历、流动、迁移,才构成了文学版图生机勃勃的动态图貌。
有人口学专家用“智力应变”(brain strain)一词来形容人口迁移对迁移者和迁移输出及输入地都具有成本和收益的作用,以此分析人口迁移对地区发展的独特效应。这种因智力交互作用引发的“神思应变”“创因应变”“审美应变”在作家艺术家的好奇使然、别开生面、审美冲动中得以空间置换,激发创作才情,为迁移者和移入地带来全新的文化营构场景。
我们以“自古诗人例到蜀”为例来考察四川接纳历代诗人产生的创作成果。清代蜀人李调元在《送朱子颖孝纯之蜀作宰》中写道:“猿啼万树褒斜月,马踏千峰剑阁霜。自古诗人例到蜀,好将新句贮行囊。”从唐五代时期,历三百余年,一直延续到宋代,出现了波澜壮阔的文人入蜀浪潮,深刻影响了巴蜀地区的政治和文化发展。初唐四杰卢照邻、骆宾王、王勃、杨炯以及杜审言(杜甫祖父)、刘希夷等诗人居蜀期间,行踪遍及广元、阆中、绵阳、三台、德阳、成都等地,唱和吟诗,佳作不断,搅动了巴蜀诗坛。画家吴道子、薛稷入蜀,山川入画,影响深远。安史之乱后,唐朝两位皇帝到四川避乱,百官文士等也纷纷入蜀。杜甫在四川创作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春夜喜雨》《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等不朽经典。作为“天府之国”的四川,还迎来岑参、李商隐、韦庄、毋昭裔等大家,高适晚年任彭州和蜀州剌史,韦皋主政剑南西川时续修嘉州凌云诗大佛(今乐山大佛)。有学者研究,唐宋时期蜀中31个世族大姓中,唐代迁入的有20姓,而唐僖宗时入蜀的就有14姓。公元907年,唐帝禅位于梁,王建即帝位于成都,史称前蜀。后二十年,前蜀灭于后唐,孟知祥镇蜀,复又割据称雄,建立后蜀。其间,入蜀词人如韦庄、毛文锡、牛峤、张泌、牛希济等把中晚唐文人词风带入蜀地,西蜀花间词随之兴盛,欧阳炯、李珣、花蕊夫人等人佳作纷纷出现。从安史之乱到前后蜀时期,长安及江南大批画家也流寓蜀中,李畋在黄休复《益州名画录》的序中写道:“盖益都多名画,富视他郡。谓唐二帝播越及诸侯作镇之秋,是时画艺之杰者,游从而来,故其标格楷模,无处不有。”现可考的入蜀画家有卢楞枷、韦偃、王宰、赵公佑、陈皓、彭坚、辛澄、范琼、贯休、滕昌祏等,使成都成为唐末五代时期全国的绘画艺术中心。故有近现代著名画家黄宾虹在《青城山道遇雨》诗中的感叹:“泼墨山前远近峰,米家难点万千重。青城坐雨乾坤大,入蜀方知画意浓。”
历代诗人入蜀,仅唐代到成都及周边诗人,据统计有73人,其中39人任职为官,占53%;24人宦游,占33%;避乱2人,占3%;其他8人,占11%。卢照邻入蜀为新都县尉,高适在五个职位上任职,段文昌三度入蜀两次为蜀帅,韦皋蜀中为官长达21年,曾被拜为相国的房琯客死蜀中,岑参卸任后流连成都终卒,贾岛卒于县令任上,韦庄终身仕蜀,薛涛10岁入川,64岁病逝于成都。翻开《全唐诗》,写到成都的诗作近千首,收入成都籍诗人作品总计463首。李白在《上皇西巡南京歌》中写道:“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这是诗人们入川游蜀的千古绝唱的代表。
透过文艺人口流动和迁移,我们发现一个素朴的文艺创作兴衰现象:“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文艺创作主体只有流动如“活水”,更易生活空间,移步换景,才能激起创作的灵感,写出超越原住地而融入新情景的篇章。这种创作人口的迁徙,将迁出地的居住所形成的艺术习性注入到迁入地,打破了迁入地原有的文化结构,迁入地文化又“借取”迁出地文化因子,两种甚至多种文化因素碰撞、交流、融汇,生发出一种新的文化奇观。这种文化艺术因人口流动迁移而迸发的新活力、新创造、新成果,是推动人类文化艺术不断更迭、不断创新、不断进步的来自创作主体的内在推动力。
茅盾文学奖为中国长篇小说最高荣誉奖,于1982年开始首届评选,评选范围为1977年至1981年,迄今已评选10届,评出作品46部,获奖者46人(第三届《都市风流》作者为孙力和余小惠二人合作;张洁同时在第二届、第六届获奖)。
表2 历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地域分布表
说明:1.共十届茅盾文学奖,评出作品共46部,得主46人、共计47人次。2.作家籍贯和出生地不一致时,以出生地计。作家获奖工作单位所在地与籍贯地不一致时,以籍贯计。如以工作单位所在地计,情形复杂,不便统计。
从上表可见,42年来,“胡焕庸线”在国内长篇小说创作中也具有“魔咒”般的显现,“茅奖”获奖作家多为中东部地区,排前五位的为河南、北京、江苏、上海和陕西。陕西是唯一获奖5部作品的西部地区,这与三秦大地历史文化底蕴有着某种天然联系,作为华夏文化重要发祥地之一,西周、秦、汉、唐等14个政权在陕西建都。西部地区除陕西外,仅有四川获奖。四川作家获茅奖的统计较为复杂,除周克芹、阿来为四川籍,王火在四川工作,籍贯为江苏,出生地为上海;麦家在四川工作期间获奖,籍贯为浙江,后调离四川;柳建伟作品写作完成在四川,获奖在调离四川之后;刘心武籍贯虽为四川,但一直在北京工作,因此,四川获“茅奖”可统计为4人,即周克芹、阿来、王火、麦家。我们以籍贯统计为3人。从西部地区来看,10届“茅奖”尚未获奖的有内蒙古、重庆、贵州、云南、西藏、甘肃、青海、宁夏、新疆等9个省市自治区;除西部外,还有天津、辽宁、吉林、江西、福建、海南6个省市未入选“茅奖”。
透过茅盾文学奖作家地域分布,我们可看到经济社会发展状况对地域文学艺术创作的重大影响,经济欠发达或人口相对较少的地区,整体文学创作环境和人才密集度相对贫弱和稀松,文学聚集发力态势和文学人口金字塔建构就比较欠缺和错位。
我们看看鲁迅文学奖作家地域分布情况:
表3 历届鲁迅文学奖获奖作者地域分布表
备注:七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35部;中篇小说39部;报告文学45部;诗歌38部;散文杂文44部;理论评论34部;翻译23部;散文杂文荣誉奖(第一届)6部。七届鲁迅文学奖尚未获奖的有青海、海南省。
鲁迅文学奖奖项包括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杂文、理论评论和文学翻译。首届评奖从1997年开始,迄今已评七届,共有评奖作品263部,按获奖数量前10位排序:江苏、河北、山东、河南、北京、浙江、湖北、辽宁、福建、陕西。与茅盾文学奖相比,河南、北京、江苏、陕西四省市在“双奖”中均占突出地位,西部的陕西在“鲁奖”中仍一枝独秀。中国两个最高文学奖的获奖作家地域分布是极不均匀的,这已不是个别现象,而是当代中国文学创作和作家人口分布面临的现实问题。从统计上看,22年来,七届鲁迅文学奖至今还有青海、海南两个省榜上无名。海南岛在春秋时为百越地,秦代称其为“越郡外境”,秦末汉初成为南越国属地,新中国成立后,1951年设行政公署,1988年4月撤销广东省海南行政区,设海南省和海南经济区,是中国最年轻的省份。这些年来,其文学创作虽取得不俗的成绩,因其文学人口相对较少,问鼎“双奖”难度较大。青海常住人口到2018年末为603万,截至2018年底,省作协会员910人,中国作协会会员从2006至2019年13年间共发展45人。青海的少数民族文学、小说、诗歌在国内具有独特地位,但因文学创作人口相对较少,冲刺“双奖”难度就大一些。作为“鲁迅文学奖”,其评奖范围更为广泛,应对作家地域分布在作品质量前提下考虑相对均衡,以激励少数民族地区和新建省份的文学创作积极性。这是当代中国文学版图合理布局、整体呈现的题中应有之义。
按照文学人口分布思路,我们再看看中国作协2015至2019年发展新会员的情况:
表4 中国作家协会2015—2019年新会员分布统计表
注:此表排序仅排列了大陆31个省(市、自治区)。“其他”一栏中包括了港澳台地区及兵团、延边、解放军、石油、铁路、煤矿、国土、电力、冶金、水利、石化、化工、公安、金融、中直、科普、国家机关等部分的统计数据。
此表排序中,前十名分别为山东、江苏、广东、浙江、湖南、河南、湖北、四川、陕西及河北。从表中可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集中在经济较为发达的东中部地区,西部地区第8位为四川,第9位为陕西。大陆人口大省前10位为广东、山东、河南、四川、江苏、河北、湖南、安徽、湖北、浙江,陕西排第16位。地区常住人口多少虽然与作家人口之间没有直接联系,但一定数量的社会人口是作家赖以成长、发展的基础。西藏、海南、天津、宁夏、青海人口相对较少,其作家数量也就相对要少一些。
从统计学意义上看,我们发现一个带有规律性的问题:中国大陆文学艺术发展在数量和质量上存在的种种问题,归根结底是文艺人口分布不合理造成的。这就需要国家在宏观文化政策上作出重大调整,不仅在公共文化服务方面加强标准化、均等化投入,培养更广大的文化艺术爱好者人口,而且应重点对西部地区文学艺术创作给予专项扶持,把西部丰富多彩的历史、民族文化资源和社会沧桑巨变纳入创作视野,在文学创作人才上采取特殊政策,实施“西部文学艺术精英支持计划”,切实解决全国文学艺术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文化艺术的不平衡、不充分必将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形成文化布局失衡、文化创新失调等矛盾,带来全社会审美需求和质量的重心摇摆,为国家人口结构质量和人口健康持续发展造成扭曲和挫伤。
从接受美学看,重视作品对不同时代、地域、社会经济地位、思想观点、美学趣味的读者的影响过程及其信息反馈,是促使作品与读者最终完成艺术接受的消费和体验的结果,也是促使作者改善今后创作的有效方式。由于文艺接受人口构成太复杂,也不可能展开全面考察,我们仅就未成年人的阅读情况作一抽样分析,以此观察文艺接受人口的审美趣味及其对人口质量的直接影响。
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和全国国民阅读调查课题组发布的《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报告(2017)》对0-8周岁、9-13周岁、14-17周岁和18周岁以上成年人四类群体进行调查,我们认为0-13周岁的阅读受家庭影响较大,被动性多一些,仅选取14-17周岁的阅读数据来观察初高中学生的自发阅读状况。调查结果显示,有89.1%的青少年认为,阅读对个人生存和发展很重要,拥有个人图书占95.9%,人均达54.38本;最喜欢阅读文学类图书的比例高达63%,购买率最高的是文学类图书,占48.8%。14-17岁青少年最喜爱的图书排前10位是:《三国演义》《平凡的世界》《鲁滨逊漂流记》《红楼梦》《西游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水浒传》《朝花夕拾》《骆驼祥子》和《斗破苍穹》(四川网络作家天蚕土豆的古装玄幻小说);最喜爱的图书作者前10位及籍贯为:鲁迅(现代,浙江绍兴)、冰心(现当代,福建长乐)、韩寒(当代,上海)、郭敬明(当代,四川自贡)、老舍(现当代,北京)、莫言(当代,山东高密)、沈石溪(被称为“中国动物小说大王”,原成都军区,生于上海)、巴金(现当代,四川成都)、杨红樱(当代,四川成都)、施耐庵(元末明初,江苏兴化,一说苏州)。青少年们对我国古典“四大名著”一直推崇,喜欢的作家除元末明初的施耐庵外,多为现当代作家。从10位作家地域籍贯分布看,四川3人,上海2人,浙江、福建、北京、山东、江苏各1人。青少年读者的接受偏好表明:优秀的文学作品是青少年成长的精神养料和内心摹仿期待的价值范本,尽管他们对时尚青年作家的选择与审美主潮有所差异,但这种因年龄相仿的青春膜拜心理更易使他们接受和追捧。文学是人生的第一导师和心灵的指路明灯。“文艺接受人口”所反馈的信息,十分准确地提示创作者们:我们拿什么好看好读好听好玩而又有思想道德内涵的作品献给渴望阅读的青少年们?
深圳于1979年建市,城镇化率已达100%,为“科技之城”“创新之城”“设计之都”“时尚之城”“创客之城”“志愿者之城”和“文化创新之城”,他们把“全民阅读”作为城市竞争的软实力,正着力构建与世界级爱读书城市,如伦敦、新加坡、东京相媲美的“书香城市”,已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全民阅读典范城市”殊荣。他们编写的《深圳全民阅读发展报告》从2016年开始每年发布。从“接受人口”调查数据,我们可以看到:深圳制定阅读指数指标体系,针对成年居民、未成年人群体开展“读书月”“地铁阅读季”“温馨阅读夜”“经典诗文朗诵会”“全球读书会议”等丰富多彩活动,推广普及数字阅读新媒体,建成数字图书馆、深圳文献港、数字书城等。在举办的第五届深圳十大佳著评选中,推出长篇中篇小说和诗歌10部,如《深圳故事》《绿灯记》《外乡人以及马》《落尘》《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等,成为深圳人对文学挚爱的选择。
资料显示:
表5 深圳实体书店历年统计值
2017年到实体店购书达233.31万人次,进出人数1095.87万。这些数据说明深圳读者对购书和阅读的钟爱。数字阅读方兴未艾,截至2018年6月,深圳数字阅读用户规模达到532.74万人,网络文学、有声阅读、漫画三类占比较为突出。全市2018年实体文献外借量达1369.67万册次,同比增加7.61%,全市图书馆网站访问量2207.31万页次,同比增长8.76%。从读者阅读爱好上看,名家经典稳居前列,科幻小说热度上升。
表6 “南书房家庭经典阅读数目”150种推荐图书2019年借阅量
表7 2019年儿童读者借阅
表8 2019年中青年男性读者借阅
表9 2019年中青年女性读者借阅
“文艺接受人口”研究读者因年龄、性别、职业等不同而形成的阅读喜好。从深圳家庭、儿童、中青年男性和女性的阅读偏好上,我们可以发现家庭趋于名著的阅读教育,儿童偏好科幻和童话。男性喜欢追问人类社会发展问题,而女性却钟爱国内外情感作品。如果再进一步深入社区、家庭调研,或许还会发现更多有趣的个别“接受现象”,这是本学科将来致力的研究方向之一。
“文艺接受人口”研究需要对不同受众群体抽样调研,是一件非常繁重而细致的工作,但其意义在于将会对创作者、传播者、服务者乃至文化政策制定者提出许多真实而有价值的反馈意见,尤其是如何通过读好书、写好书、讲好书,从而把文艺作品阅读作为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正是“文艺人口学”构建的学术价值之所在。
注释:
[1]肖雅心,李明泉:《文艺人口学论纲》,《复旦学报》,2022年第1期。
[2]钱穆:《新亚遗铎》,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496页。
[3]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页。
[4][5]梁在主编:《人口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74页,第196页。
[6]李调元:《童山诗集》,严一萍选辑,艺文印书馆1966年版,收录《百部丛书集成》。
[7]参见黄休复:《益州名画录》,何韫若、林孔翼注释本,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8]参见《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报告(2017)》,中国书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143—163页。
[9][10][11][12]尹昌龙主编:《深圳全民阅读发展报告》,海天出版社2019年版,第76页,第131页,第159页,第165—1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