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窗帘

朱海峰

这已经是她在一个月内，第五次更换窗帘了。

新窗帘是冰丝面料，浅绿色。像剪下的一块初春的草地。上面镂空，可以看清窗外的世界。下摆有规律地绣着一丛丛各色的小花，花瓣旁几只蝴蝶扇动着翅膀。

她眯着眼，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甚至走前退后，仔细打量新窗帘的整体效果。嘴角不知不觉微微开始上扬。随后，她略显疲惫地斜靠在沙发上，意识便迷离在这一片朦胧的氛围中。好半天，她抬起胳膊，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不禁埋怨起自己来，真能瞎折腾。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瞎折腾，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搬上新楼开始的，似乎又不是。每月还贷的压力，她可不敢有半点浪费。生活一切都得从简。甚至连续八年，她都没舍得给自己添置一件新衣服。直到还清房贷。那天，她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结果呕吐了一地一墙的酒水。弄花了墙壁，连墙皮都脱落了。她才意识到以前粉刷的墙壁有多么不堪。几天后，她就毫不犹豫地请人重新刷了乳胶漆。房间顿时容光焕发，提升了两个档次。

接着，她看什么都不顺眼了。这布艺的沙发太土了，年底，便让她换成了真皮的。坐在上面，她把屁股使劲颠了颠，身子便弹起老高。嘿，这才舒服嘛！

人就是这样，干啥事一旦上瘾，你拦都拦不住。看看，好好的一套茶壶茶杯，她说，都老掉牙了。几天后，就买回了一套新的茶具。泡上一壶茶慢品，这味道还真是不一样呢！

品完茶，去厨房做饭，饭菜摆上餐桌时，她竟然愣住了，这桌椅可真是又丑又笨，都影响食欲。下午，她便去了家具市场。

有了新餐桌，就不能再摆旧碗碟。她也不嫌累，又匆忙去日杂商店，挑选了一套颜色、质地、样式更美观的碗碟拎回了家。她说，用这样的餐具，饭菜的味道会格外香。

饭菜还是原来那几样饭菜，怎么个香法是她折腾出来的。那天，她从外面回来，老公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半边窗帘拉开了，遮挡着强烈的日光。

她换了鞋，无意中扫了一眼跟着她们生活了十年的窗帘。呀！这窗帘已经褪色了，而且这款式也太陈旧了。她随口说道，哪天把这窗帘换了。

她老公是个老实人，心里虽然有一万个不乐意，脸上还得表现出高兴的样子，甚至说上一句嘴不对心的话，嗯，还是换新的好。

她才不管老公咋想的。即然想换了，那就得抓紧。第二天，她就去商店买回来一副水粉色涤纶窗帘回来，换下了原来那副黄色的棉质窗帘。新窗帘是好，颜色鲜艳，缀花也好看，可是怎么感觉什么地方不随心呢，她站在远处观察，站到近处抚摸，就是不满意。仅仅隔了两周，她就把水粉色涤纶窗帘换成了紫色麻质的。她记得在哪本书里看到过，紫色是高贵神秘的颜色，代表着权威、声望、深刻和精神。它由温暖的红色和冷静的蓝色化合而成，是极佳的刺激色。那几天，她陶醉在这种紫色的氛围里。不想，一周后，她又把紫色麻質窗帘换成了白色锦纶的。那是她听了朋友说，紫色是忧郁的色彩。这样的颜色怎么可以出现在客厅里。还是白色好。纯洁、朴素、高雅。可惜，这么高雅的窗帘，她没挂到五天，又换成了天蓝色水洗绒的。

看她为了一副窗帘，人折腾得疲惫、憔悴，她老公无奈地叹息一声，心疼媳妇想劝劝她别再折腾了，张了张嘴，还是没敢说出来。

那天清晨，她站在这一片蓝色的窗帘前，足足看了半天，然后，又鬼使神差地去了商场，在花花绿绿的窗帘中游荡。不想，她又相中了一副淡绿色的冰丝窗帘。没有一点儿犹豫，她就将这副窗帘抱回了家。

外面的阳光很足，拉上窗帘之后的客厅，变得柔和而朦胧。她孤零零地斜靠在沙发上，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她盯着刚刚挂上去才半天的窗帘，突然，脑海里蹦出老公的身影，一个莫名的想法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