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滑板：阴郁深处有间儿童房甲醛超标

罗小菜

2020年，浙江省杭州市发生一起悲剧，40岁的李丽梅在家中发生意外而身故，其丈夫何秋明悲痛欲绝。然而，警方细查之下发现，这竟是一起谋杀案……

滑板失控：妻子意外坠亡背后

2020年1月12日晚上8点多，何秋明正在家中书房内和同事们开视频会议，突然，传来妻子李丽梅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一声巨响，何秋明起身出去查看后，声音都慌变调了：“这，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人能帮帮我，救命啊！”

视频另一端的同事们见状，迅速相助，先后拨打了120和110。

然而，等救护人员赶到时，李丽梅已失血过多，虽经抢救，但为时已晚。何秋明不可置信地抱着妻子尚未凉透的身体，痛哭失声：“怎么会这样……”

何秋明和李丽梅居住的是一套挑高6米的复式楼，何秋明告诉警方，当天晚上6点多，夫妻俩用过晚餐后，共同做了部分家务，随后，何秋明来到书房办公，而李丽梅则来到二楼楼梯口更换壁灯的灯泡。等何秋明听到惊叫声走出书房时，看到妻子从二楼直接摔落在一楼，还砸碎了一楼的玻璃餐桌，她躺在碎裂的玻璃碴中，浑身抽搐。

“我去扶她的时候，摸到她脑袋后面全是血！”何秋明自责得恨不得也立刻去死：“我没有急救常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用手捂也捂不住出血的地方，都怪我……”他再度号啕。

办案人员勘查现场后发现，这套复式楼的楼梯狭窄，2楼楼梯口壁灯附近的那片铁艺栏杆已摔到了1楼，看上去，像是李丽梅在更换灯泡后，从椅子上下来时重心不稳，下意识扶了下栏杆，却因栏杆松动坠落。但再进行仔细勘查后，警方发现了一些可疑痕迹。家里的地板刚打过蜡，而李丽梅踩着的是把四条腿的矮凳，所以留下了深深的划痕，但现场还有另一种划痕，间距明显小于椅子腿的距离，且痕迹平稳，有长长的拖尾。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呢？为何现场的矮凳附近并没有其他物件？当警方就此询问何秋明时，他一头雾水，表示从未注意过这些细节，或许地板只是之前被家中的什么小物件擦到了而已。

办案人员又对这对夫妻的关系做了背景调查。初步调查表明，何秋明和李丽梅夫妻关系还比较融洽，二人有个年约15岁的女儿，目前，两人正在积极地备孕，准备再要个二胎。但知情人士透露，其实，他们之间的感情曾出现过巨大裂痕，是复婚夫妇，此外，1年前，他们家曾夭折过一个3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和李丽梅没有血缘关系，而是何秋明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

办案人员调取何秋明的网购记录后发现，这1个月内，他购买了大量的电动小汽车。他的女儿已经15岁了，根本不爱这类男孩子爱玩的玩具汽车，并且，女儿长期住读，不常回家，那么，这些玩具，他究竟是买给谁的？

而何秋明的网页浏览记录令人毛骨悚然，他搜索的关键词是“如何杀死一个人”“杀人偿命吗”“杀人骗保”等等。种种迹象表明，李丽梅的死有些蹊跷。在警方的突击讯问下，何秋明的精神防线逐渐崩溃，承认了自己谋杀妻子的事实，而杀人的原因，令人意想不到——

时年46岁的何秋明是名医疗器械公司的销售骨干，妻子李丽梅在一家企业的人事部任职。当初，他们是经相亲认识，彼此看着还算对眼便成了婚，婚后育有一女，夫妻感情虽不浓烈，但还算和睦。

2014年底，何秋明耐不住寂寞，勾搭了新来的实习生方芳，致对方怀孕。

成家后，李丽梅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操持，对丈夫也十分忠诚，得知丈夫出轨后，她多次和家人哭诉自己的痛苦，并表示，若何秋明愿悔改，她既往不咎，为免青春期的女儿受到影响，她可以忍气吞声。

讽刺的是，何秋明在情人的逼迫下，向李丽梅坚决提出了离婚。最终，二人离异，何秋明净身出户，放弃了女儿的抚养权。很快，何秋明租了套房，搬出了家，和方芳同居，而李丽梅和女儿抱头痛哭。何秋明的母亲知道是儿子做得不对，她表示，绝不会轻易让方芳嫁进门。

2016年初，方芳生下男婴，何秋明欣喜若狂，为这个孩子取名何子葵。然而，孩子呱呱坠地后，家中琐事繁多，年长的何秋明根本没有体力照顾一天要醒十几次的婴儿，虽请了月嫂，可基础的家务还得他分担，他苦不堪言。而原本就任性的方芳又有些产后抑郁，动辄就唠叨，甚至吼骂何秋明，渐渐地，两个人争吵不断。何秋明的母亲每次上门来看孙子时，总忍不住和方芳怼上几句，2018年1月，两人吵了起来，何母直接骂方芳不懂事，在她心中，只有李丽梅才是自己的儿媳妇，方芳气得和她扭打起来。

何秋明在劝架时，打了方芳一巴掌，当晚，方芳留下孩子，离他而去。

浪子回头：家有贤妻看护幼子

何秋明众叛亲离，工作之余，还得照顾孩子，整个人疲惫不堪。

一次，他无意间查看家中监控，竟发现，保姆双手抓住何子葵，左右抡，而孩子吓得双手在空中拼命挥舞，哇哇大哭。他心惊肉跳，赶回家中质问，才知，保姆一直利用这招，让迟迟不睡的何子葵被动耗到疲惫，这样，孩子就能睡一觉，她也能好好休息。何秋明又恼火又心疼，报警后，保姆被带走了，他再也不敢让陌生人进门。

而何秋明的母亲已年迈，过来搭了把手后因体力不支晕倒了。出院后，她上门找李丽梅，一见面就老泪纵横，说起何秋明的惨状，希望她能顾全大局，考虑他们女儿的感受，与何秋明復婚回归家庭。之后，在老太太的撮合下，何秋明厚着脸皮向前妻承认了错误，希望她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女儿虽然气恨爸爸曾经的无情，但也哭着求妈妈让爸爸回家。多方考虑下，2018年4月，李丽梅答应了复合的请求，很快，何秋明带着何子葵搬回了家。

何子葵年幼，难免爱哭闹，何秋明很怕影响李丽梅的情绪，总是赔着小心，有什么活也都一个人干。李丽梅看着他笨手笨脚给孩子冲奶、换尿不湿、哄孩子睡觉，长叹了口气，忍不住上手帮忙，渐渐地，她分担得越来越多。何子葵好像也很快就适应了李丽梅的照顾，总是挥舞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着要抱抱。妻子如此贤惠，何秋明想起自己从前的荒唐事，更觉愧疚，对李丽梅十分照顾，有求必应，工作上也更有拼劲，工资悉数交给妻子打理。这份失而复得的爱，让他觉得，人间值得！

2018年夏，李丽梅提出，何子葵越长越大，需要玩耍的空间，她打算把家中一间空置房重新做简单装修，弄成专门的玩具间！何秋明没想到妻子如此有心，欣然同意，工作忙碌的他表示，这件事由妻子全权做主便可。

1个月后，玩具间打造完成。墙壁重新粉刷后，贴了漫画墙布，吊灯是宇航员款式，屋内有绿色的木马，彩虹吊床，微型蹦床，还有一大排玩具架和阅读架，简直就是孩子们梦想的童话王国。

已经2岁半的何子葵非常开心，他独立玩乐的能力非常强，常常在玩具间待上大半天，有时候，甚至午睡也要在里头。

幼子脸上洋溢的天真笑脸令何秋明很高兴，但有件事也一直令他发愁——何子葵出生开始就很容易呕吐、拒奶，浑身皮疹，医生诊断他是高度过敏体质，必须精心呵护。何子葵喝的都是价格昂贵的深度水解牛奶，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过敏体质有所好转。但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以来，他身上再次开始出现红点，浑身瘙痒，因为浑身难受，何子葵把身上抠出一道道血痕，晚上睡觉也难以安神，时常哭着惊醒。他们带着孩子看了数个医生，医生都只是说，何子葵体质弱，要尤其关注他的饮食起居环境，加强锻炼。

此后，李丽梅照顾何子葵比之前还要用心，然而，何子葵的脸色还是越来越差，全身乏力，身上还出现了瘀斑。2018年下半年，何子葵开始经常流鼻血、高烧不退，不久后，被确诊为白血病！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2019年初，持续高烧的他肺部感染，此后引发全身多处脏器衰竭，虽经抢救，但仍夭折！何秋明痛不欲生，而李丽梅和其他家人也以泪洗面。见丈夫消沉至极，李丽梅宽慰他说，如果他愿意，她愿意冒险为他再生个孩子！妻子的大度和牺牲令何秋明无比欣慰，在她的陪伴下，他的情绪终于一点点好转。

2019年7月，李丽梅和小姐妹何知语合伙开干洗店，结果因利益冲突，闹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谁也没料到，有天中午，何知语居然找到了何秋明的公司，告诉他，李丽梅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善良，有一次，李丽梅喝多了，曾说，一定要让那个“野种”不得好过。当时，何知语以为她说的是气话，还揶揄了两句，可李丽梅被激到，表示，她自有办法折腾那个孩子。后来，何子葵生病、死亡，何知语想想十分惊心，她觉得，何子葵的死没准和那个恶毒的女人有关！

打发走何知语后，何秋明心绪难平，他知道妻子和何知语矛盾闹得很深，对方究竟是为了泄愤说出真相，还是故意挑唆二人的关系，他竟有些吃不准！往事已矣，再说，回想起来，李丽梅对孩子真的算不错，何秋明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阴郁深处：那间儿童房甲醛超标

2019年11月的一个周五，李丽梅随公司领导赴北京出差，何秋明下班回家后，发现卫生间出现墙体渗水的情况，当即请了个认识的项目经理带工人过来检修。

何秋明通过外卖点了好酒好菜招待他们，项目经理吃饱后在屋内转悠，发现儿童房的墙布翘起，准备让工人帮忙把墙布重新粘贴好，但再次查看后，却很惊讶。对装修材料十分熟悉的他一眼断定，墙体内刷的油漆早已被市场淘汰，墙布劣质，只适用于户外，而地上铺的大理石有放射性，不适合在室内大面积铺设。

何秋明很吃惊，此前，其他的装修项目他倒没有注意过，但屋内铺大理石确实令人费解，当时，李丽梅解释说，孩子调皮，容易弄脏地面，大理石好打理，只需要在上面铺一层爬爬垫，保证防滑又保温即可。经此提醒，何秋明请项目经理调来专业的甲醛检测设备，仪器上显示，儿童房甲醛严重超标！

何秋明回想妻子对儿子的态度，她总是笑容温暖，但偶尔也会露出阴郁的神色，再联想到何知语的话，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何子葵本就体弱，免疫系统不完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心乱如麻的何秋明连夜雇人破解了妻子常用的電脑密码，发现了李丽梅隐藏的电子文档，那是她的日记。她在日记中详细记录了自己从被抛弃到被迫养大小三孩子的屈辱和心酸，字字泣血，看得出，她一度很伤心，难以释怀。

有段文字触目惊心：“他伤了我的心，还让我抚养别人的孩子，让那个孩子每天站在我面前，刺痛我的心，这世界上，有没有更残忍的折磨？我怎么可能让他好过？我要让他的孩子难受，这比直接伤害他还带劲！”

何秋明冷汗顺着脊背直流，何子葵身上出现各种红疹、淤青，全都是因为儿童房的材料有问题，想到孩子那么年幼就患上了白血病，最后不治身亡，他心如刀绞。他原以为，自己何其幸运，枕边人宽容大度，可她竟是个蛇蝎心肠的“影后”。

日记的内容再看下去，更令他如坐针毡，李丽梅在日记里对他百般咒骂，还写到，她会找到合适的机会让他“再也站不起来”。联想到复婚后妻子大幅提升了他人寿险的保额，尤其是意外险的保额，何秋明浑身发冷，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他怀疑，李丽梅对他有所图谋，甚至也想谋他的命。她竟如此心狠！

愤恨之下，何秋明找到相熟的律师，委婉地说明了整个事件。对方却说，何子葵的死因只是他个人的猜测，法庭未必会采信，就算采信，也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此外，电脑文档的内容无法证明为李丽梅所写，如果真的报警，即便是走到诉讼程序，她也可能会逃脱法律的制裁。

何秋明气愤难平，辗转反侧之际，内心仇恨的怒火熊熊燃烧，决定让这个坏女人付出代价。

机械工程出身的他开始从网上购买了一些儿童玩具汽车，拆开后，将马达改装在滑板底部。他计算了房屋的高度，李丽梅的身高体重，和滑板应该有的冲击力后，调整了几次设备。此后，将滑板藏在自己的汽车后备厢，周末时带去人少的地方练习，经过多次实践，速度快、冲击力大的杀人滑板就做成了。案发前不久，何秋明找了个借口，微调了家中的家具布置，让玻璃餐桌刚好在栏杆下方。

案发前，他拧松栏杆螺丝，并破坏了楼梯口的灯。晚餐后不久，他上楼将事先带回家的滑板放在了不远处门厅里柜子的下方，从那个角度，滑板能径直行驶到楼梯口。随后，他提醒妻子灯坏了，请她有空换下灯泡。

一切布局妥当，何秋明坐到二楼的小书房，和同事视频开会。李丽梅开始更换灯泡时，何秋明用手在摄像头看不到的位置操作遥控器。改装过的滑板当即疯狂冲出，一下子撞到李丽梅站的椅子上，她跌下来后，下意识地去扶楼梯把手，瞬间失去重心，摔下了楼梯。因为磕在了玻璃餐桌上，她的颅骨严重受损，碎玻璃割断她的颈动脉，大量失血……

何秋明在被审讯时，辩称自己只是想重伤妻子，而非蓄意杀人。法庭上，前来听审的李丽梅的家人得知他杀人的动机后，放声痛哭。

李丽梅的妹妹说，姐姐生前曾经透露过，何子葵是过敏体质，为了宣泄情绪，她故意弄了能让他身体过敏的东西，就是为了让他不舒服，时常发病，这样才能让何秋明有揪心之痛。妹妹不知姐姐具体做了什么，但忧心地劝她理智。后来，何子葵病死，李丽梅以泪洗面，深深懊悔、自责，表示自己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妹妹推测，李丽梅并无杀人之心，只是为了报复何秋明。何秋明听着听着，当庭痛哭。

2021年2月，何秋明被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缓期2年执行。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何秋明婚内出轨抛妻弃女，又因情人出走后与前妻李丽梅复婚，并将婚外所生的孩子给李丽梅抚养，其行为无情、自私。而李丽梅在离婚后本该放手，开始新的人生，却因不甘和仇恨作祟，步步深陷，令人叹息。

编辑/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