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宏斌
每次写诗,都会把手中的笔
最先,放在田野
正如每次想起村庄,神经中枢
最先反射的,也是田野
年年开春,田野上都钻出一股腥味
那是雨带来的,大人们说
不,我不那样认为
父亲跟在马的后面扶着铁犁
一直跟到,把马养成了拖拉机
土坷垃、石头块在父亲的身上来回地摩擦
有二十多年
毛孔被放大,汗、血、泪止不住地流
把父亲身上的那层皮,脱落在田野
他从孩子变成壮汉
从不谙世事变成一家之主
田野向上生长
多年以后,长到天上
一粒粒稻穗让星辰,在我的头顶
聚集
分析田野上液体残余的成分,不仅仅是雨
那么简单
一堵颓废的墙,靠着田野和院子
用我看不见的枷锁套住了爸爸和妈妈
就像家里养的牛、羊那样,常年在圈里
爸爸和妈妈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在我没有上大学之前
房子在我的眼睛里,一层一层老去
小时候打我的笤帚没了
教育我的声音没了
饭桌上的嘻哈说笑没了
钟摆按时地響着
妈妈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翻日历
父亲总站在院子里,看着铁轨和火车
老房子,心里空落落的
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只有老两口
无儿无女,是我舅爷和舅奶
智力低于常人,也没有稳定生计
被村里的干部上报成五保户
舅爷整天在嘴里,断断续续地重复
“上地了吗?”
田野是在他仅有的智力中
最完整、最高级的表达
舅奶在院子里,守着鸡、鸭
和黄瓜、豆角、茄子等一些菜苗
有时候跪在地上除草
有时候和舅爷一起浇水
专注和假借爱意
不比常人吝啬
把院子里的活物都当成自己的子女
去年回家,他俩像孩子一样
高兴地告诉我,村里给盖洋房子了
我看着房子,在想
房子变了,他俩还在继续
用重复使用的语言
注释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