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江虹
大量货车司机在路上艰难前行。
卡车司机聚集的平台“卡友地带”,清明节前发起了一个话题讨论,问疫情期间卡车司机都碰到了哪些困难。短短两天,1298人关注该话题,76人讲述了各自的困境。
记者采访了其中3名货车司机,他们的处境頗具代表性,司机们也给予了很多正面思考和建议。
司机们反映了多个趋同的困境,比如有些地方不断加码通行要求,在高速路口长时间滞留;多地拒绝上海牌照货车进入,即便证照都齐全,仍被劝返或隔离;多个高速服务区关闭,上海境内也多区封闭,没有饭店和超市营业,滞留路上的司机们无处购买食物和饮用水。
“最近感觉有点难。”货车司机耿新丰心酸道。
记者联系上沪牌货车司机耿新丰时,他正在上海松江叶榭服务区停靠,“我的码变黄了,哪儿都去不了了”。
耿是3月29日离开上海的,原打算从上海到无锡市华西村送货,如果不是疫情突袭,或许当天他就可以往返,毕竟上海到无锡只需不到三个小时。
耿新丰完全没想到,此次出车,他在路上待了整整8天。
事实上,耿新丰在内的很多货车司机,在跑运输之前,有做了相关准备的,包括健康宝、行程码和核酸检测阴性报告等证明在内。
查验这些证明材料需要时间,来自中高风险地区的人员,还需在高速出口做抗原检测,结果出来才能放行,因此,很多司机被困在高速出口多个小时.但这些并不是耿新丰被困在路上多日的核心原因。
耿新丰表示,新的管控要求是一个变动性很强的因素。“当时排了很久,31日半夜要下高速了,地方政府又重新下达文件,往地方送货的必须要办好通行证,没有通行证不让下。”
3月31日当晚,耿新丰在排了30多个小时的队后,被劝返回沪。
回到上海之后,耿新丰被迫滞留在上海松江叶榭服务区。服务区里像他这样的司机并不少,那个服务区并不大,停了二三十辆车子,进入服务区的匝道一侧停满车子,一路延伸好长,“因为实在没地方去”。
有关部门对滞留司机进行了一次核酸检测,耿师傅随后收到江阴方面收货方的通知:通行证办下来了。
耿新丰又重新踏上了前往无锡江阴的道路,在4月2日重新抵达江阴。
卸货后,当地通知耿新丰,必须返沪,否则需要强制隔离,于是,他接上一车防护服回到上海,可健康码变黄了,这意味着将寸步难行。
在上海没有住处,外地的家也回不去,耿新丰把车子又开回松江叶榭服务区,在这里趴着等待通行那一天。
这段行程,对耿新丰来说并不轻松,损失的时间成本、简陋的三餐,回不去的家。
耿新丰在等待中思考,在疫情防控中,有哪些可改进的空间?
“比如下高速的ETC跟人工通道,它不需要全部关掉,就开一个通道或者是两个通道,可以为上海、为中高风险地区的车子另开一个通道,手续烦琐的直接走那个通道,它不会造成(现在)这种拥堵。”
耿新丰也希望高速公路服务区设置核酸检测点,毕竟所有司机都要48小时核酸报告,跑长途时碰到堵车,核酸报告经常会过期。
这趟出行体验太辛苦。耿新丰表示,可能考虑休息一段时间,等到疫情稳定了,再进行运输。有如此考虑的货运司机不在少数。
4月6日,沪牌货车司机郭霞光的车子,停在上海松江区叶青公路上。他在这里已经趴了三天多。
之前,他曾趴过上海泥城镇、上海高速路口……自从3月30日离开上海去安徽合肥运货,郭霞光就“飘”在路上。
4月2日,记者第一次联系郭霞光时,他刚从困了两天的高速路口下来,趴在泥城镇等着工厂卸货。
那会儿工厂还没上班,没有办法卸货,郭霞光家在松江和青浦交接的村庄,也无法回家,只能在路上等着。等待并不算大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食物的短缺和外地对来自上海的货车司机的严管政策。
郭霞光当时停留的上海浦东泥城镇,路两边停了不少货车。
“到路上,你只要瞅,(好多类型的货车)都在这停着。”几乎每辆车里都困着司机。据郭霞光介绍,食物短缺,“都没得吃没得喝,买都买不到”。
曾有人兜售一种食物套餐,郭霞光买下了一份:一桶5L的农夫山泉、两包泡面、一袋饼干——约有十来个小包装。“46.3元。”这个数字郭霞光强调了好几回。
后来,工厂办下了临时通行证,让郭霞光到金山区卸了货,他趁机将车子开回松江区,离他家只剩10公里。但他在叶青公路上再度被困,前方村镇设了五六道关卡,每个都要通行证才能放行。
这条路上停了各式各样的大货车,500米内就有20余辆货车。
这些被困好几天的司机,多是浦东封控之前就来到这里,自3月28日凌晨5时浦东封闭管理后,他们就陷入窘境。
有些司机可能有准备干粮,有些并没有准备。上海这几天饭店不开门,超市也没有多少吃的卖。
“有吃的、有喝的是最主要的,至少有一口热水给到我们,”郭霞光说,他的朋友被困在浦东机场那边,“一桶泡面,用凉水泡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面泡开。”
是否可以离开上海,去外地跑运输?郭霞光直接回绝了这个建议,最怕“下高速直接被隔离”。
郭霞光反复提及,拉货途中或拉完货就被拉去隔离,是非常难接受的事。
“24小时核酸我有,抗原都有,你要我就地下高速,以后做了核酸再动,甚至6个小时以内做核酸,我都可以配合。但是不要一下高速直接隔离。”
他后来告知一个好消息,有工作人员前来统计资料,表示次日会有人来给他们送饭。
货车司机周吉华常年跑京广干线运输,他是深圳牌照,今年3月以来跑了三趟京广线,真切感受到,运输线路愈来愈受阻,服务区配套也在减少。
周吉华坦承,作为跑长途的货运司机,在疫情不严重的时候,他们经常会选择中途跑一段国道运输,减少点过路费。毕竟,货运业运费低迷,节约出来的过路费就是微薄的利润。
在疫情之下,他们原先的办法行不通了,不少区域相对封闭,市、县关卡上的工作人员也会提醒司机:“从这里经过你就变成黄码了。”
周吉华拿自己跑的一条专线举例:“像我这一趟上天津来,从广东上来,山东全部封了,湖北黄梅那里也不让下。”
即使避开那些风险区域,选择走高速,周吉华行程码还会带上星号,这非常无奈:“好多地方发现你的行程带星,就不看核酸了,就是不让你下。”周吉华说,一次长途,一跑就是2000多公里,“你说我们手机哪里会不带星?”
假如避开路上的风险区域,通过一次次的关卡查问,经过一轮轮的核酸检测,到达目的地,麻烦仍没有终结。
“我运的是天津的货,举个例子,装货时天津没事,走了一半或者走一多半的时候,天津封控了,等到那时候我们下也下不去,走也走不了,你又不可能回去,你走了一大半。”最后是否能进城卸货,要看目的地的管控政策,这增添了不确定性和额外的成本。
周吉华认为,长途运输的特殊之处在于,跨越的区域范围很广,运输时间也不可能短,核酸检测报告48小时的时效性,不足以支撑全程高速运输,要求司机下到县城里做核酸,都增添了运输成本。
周吉华也建议,能否在高速公路服务区设置一些核酸检测点,方便司机,也更有利于精准防控。
安徽、江西高速出口设有免费核酸检测点,但他更倾向于在服务区设置,因为高速出口毕竟窄,每个车停在那里做核酸再走,若收费口下的车稍微多一点,就排起大队;货车司机每隔四个小时,要强制下到服务区休息,有充裕的时间和空间做核酸,也更为方便。
很多时候,周吉华不得不改走高速公路,花更多的过路费,一趟下来,要多花了1000多元,“现在运价又没涨,跑下来没什么利润了”,周吉华计划,暂时退出长途运输,改在珠三角做点区域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