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保存黎明的方式
很多 甚至
包括遗忘
以胡豆 以油菜及
稀少的麦苗方式保存
以街巷中面条与
豆腐的方式
大地看到了那个肩负
风雨前行的悲伤者
大地辜负过太多悲伤
你找不到保存悲伤的大地
一粒土的悲伤
闪耀光芒
但陶制的黎明忽略了
这样的悲伤
更多的人
从大地灵肉中穿过
他们在靠近自己命运时
看见迟迟不肯
隐去的弦月
我想和松树一起
重新划定昼夜的界线
而黎明总在自己确定界线
大地在思忖
该以怎样的方式保存
下一个黎明——
你遇到三个去砍树的人
一个扛斧头
一个背一捆粗绳
一个拿着木杠 他们
和各自的工具一起构成了
一部分骂骂咧咧的乡土
树在山中等着这些
砍伐者 这是把整个冬天
扛进淡雾的树 枝头上
挂满了极为复杂的风
砍树的人说起三月的事
三月 树有迷人的
痛及遗忘 树有一些
让旭日变近的雨渍
好像在三个人之间
还走着另一个人 他
不吭声不留下背影
甚至不占用泥泞
唯一的缝隙
他知道一棵树
正在逃离许多树
即将长出翅膀
那只掌握山野
秘密的鸟缓缓飞过
三个砍树的人
一头 扎进灰雾
从隐形者的足音里
谁将获知山野暗藏的
所有祈愿?
这怪异的声音透过
暗夜传来 像前一天的雪
还哽在那狭窄的喉咙里
我不知道是哪一种鸟
在叫 父亲不知道
母亲也不知道
整个冬夜就由一串
鸟声构成 这是比火炉
略微倾斜的夜
一只犬 竖起耳朵
鸟大概忘了振翅
这啼叫 有燃烧的
多种可能
——无边的黑
被灯盏 拉到近处
鸟属于怀念
还是群山警惕过
多年的遗忘?
雾与高原具备另一种关系
——批判型关系 被雾
指责的高原又新添了
空前的巍峨
谁想漠视这种巍峨?
泛化的雾 成为值得激荡的
远 而你的言说牵涉到
比雾迷离的巍峨
路让雾学会了告别
此刻的雾与彼岸的曲折
有关 路正在代替
岸的回望 大片的雾
已经适应了你所
需要的告别
我曾受教于雾的第一种
遗忘 让山河承续
雾的甘苦 让雾
避开山河最新的痛处
一座山想从雾的左下角
退开 直接退到
風与格言的夹缝中
一座被雾铭记的山在找
重塑自我的
可能性
雾终于将高原还给了
这异议之山
不可能只凭一束野菊
遇到陶潜
可有可无的菊位于
大风后侧 那
斜拎半盏醉意的人
不一定就是陶潜
但他的醉是古老的
酒来自邻舍 来自一只
灰色的瓮 酒意
咣当 他又看到了
那束寄望之菊
或许总有一只鸟会
认出陶潜 衔杯的鸟
将三万重烟云
搁在南山的脊背上
那鸟 倚风而立
然后静静睥睨被风
击碎的杯子
菊与杯子
始终保持着
三种昼夜的距离
杯子将重新把自己
聚合成一团焰火
它 如何在
干涸的菊香中再次
遇到陶潜?
孩子递过来的蜡烛
是一把丈量时间的尺子
它藏着那么多
蓝色火焰
我找得到衰老的理由吗?
或许 我就是
衰老的理由
整个冬天都在等这支
预言之烛
你绕开风声
将某种意愿郑重
交付给烛光
你 如何坚持延展
岁月的璀璨?
而我把自己并入
你的灵肉中
我让你拥有复数的爱憎
以及呓语之远
烛焰正成为另外的
呓语——
在自己的足迹上
你辨认出岁月
最新的感激
责任编辑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