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长篇小说《檀香刑》自发行以来一直受到文学界广泛关注,其语言风格、表现手法甚至叙事技巧都极具个人风格,对我国传统长篇小说的写作带来冲击。该书叙事节奏紧凑、情节扣人心弦,且作者灵活运用了我国方言和传统的戏曲文化元素,彰显了独有的中国风格,其中对于章节篇幅的安排、人物视角的切入等都值得深入探究和分析。
莫言是我国当代作家,首位中国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著有《红高粱》《檀香刑》《丰乳肥臀》《蛙》等名作。其中,《檀香刑》首发于2001年,分为三部分共十八个章节,以1900年德国人在山东修建胶济铁路、袁世凯镇压山东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攻占北京为历史背景,讲述了发生在高密东北乡的一桩骇人听闻的酷刑事件和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檀香刑》主要情节中,受刑者作为小说中的一个角色,具有非常深刻的内涵。整体来看,《檀香刑》中充满了无比残忍的刑罚。而莫言写《檀香刑》这本书的时候也是受到了鲁迅的启发,对当时的中国国民有更深刻的启示意义。本文主要从苦难化、多角度多时序、戏剧化和特色语言等四个角度探讨,浅析莫言小说《檀香刑》的叙事技巧。
一、苦难化叙事
《檀香刑》全书以苦难叙事作为创作的基调,以孙丙受刑作为小说主线,运用声音描写结合侧面描写来诠释孙丙承受苦难时抗争不屈的姿态。书中对于酷刑的描写和展示真实而又令人头皮发麻,涉及腰斩、凌迟、五马分尸等多种刑罚,其中孙丙所受的“檀香刑”描述最为仔细清楚,并且声音叙事技巧的应用也主要体现在描写刑罚的过程之中。在孙丙受刑后破口大骂、观刑看客头上冒汗、眉娘尖厉的哭喊声以及呆站着的钱丁等与声音结合的侧面描写中,展示了“檀香刑”手段之残忍、深深摧残人的精神的性质,更是经此营造出灰色沉闷、令人难以喘息的压抑氛围。声音包含着展现情感的功能,声音的释放会产生辐射影响,引起连续性的情感反应,侧面展现了孙丙所遭受的巨大痛楚。而对于八月十五受刑日的设定,更是带有嘲讽之意。本该是阖家团圆、尽享人伦之乐的日子,孙丙却是在痛苦中度过,并最终没能熬得过酷刑,命丧当场。且莫言有意识地将孙丙受刑时唱的“猫腔”和笑与“檀香刑”相对比,通过极大的反差营造震撼人心的场景,通过具有狂欢性质的场面去写极致的悲痛,使苦难在大悲大喜的剧烈碰撞中得到升华。
作为莫言代表作之一的《檀香刑》,以独特的苦难化叙事,描绘了诸多惨无人道的酷刑,并在这种酷刑中让人不断体悟到人性之恶。读者更好理解苦难化叙事非常重要,因为这是整部《檀香刑》的基调。
二、多视角多时序叙事
在《檀香刑》中,莫言采用了多视角和多时序相结合的叙事方式来展现故事的丰富变化和戏剧性。《檀香刑》共有十八个章节,第一章至第四章是“凤头部”,第六章至第十二章是“猪肚部”,第十三章至第十八章是“豹尾部”。
“凤头部”的四个章节标题用具有浓烈感情色彩的浪、狂、傻、恨分别评价四个主要人物,但在开篇却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切入进行叙事。“凤头部”和“豹尾部”首尾呼应,都是以该章核心人物的视角切入,利用不同人对于孙丙事件的不同反应,从多个角度介绍“檀香刑”的经过及相关背景,这种频繁切换视角的叙事形式也展现了事件的复杂性。
“猪肚部”采用“上帝视角”的完全式叙事技巧来描写人物。比如,小说中讲述孙丙抗德的故事时,作者从“上帝视角”勾勒故事背景,将孙丙的人物线索、故事情节置于一个宏大的历史背景之下,在那个内忧外患的年代,山东高密县老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社会背景的描绘让读者领会到孙丙抗德是偶然中的必然,也是性格使然。一个民间戏班的班主酒后狂言辱骂县令,被抓捕下狱还敢出言不逊,要和县令斗须,这是其内心的反抗因子作祟。社会环境影响与孙丙性格使然,在列强压迫下的清末中国,这样一个莽撞匹夫必然出头,终要揭竿而起。因此,整体而言,多视角的叙事交叉配合,整个故事情节置于宏大的社会背景之下,看似碎片化的故事线索相互穿插联系,更加引人入胜。此外,在内容情节安排上,作者也将多视角叙事方法与多时序叙事方法结合,旨在从主角以外的视角看问题,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价值观也就不同。在《檀香刑》这部小说中,多视角叙事方法的最大特点就是,小说里面从每一个人的角度看待另一个人——也可以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反观现在的文学作品中使用的多视角叙事,大多没有“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这种效果,这也说明了莫言小说的叙事特色与高超手法。
“豹尾部”采用了多时序方法,讲述了由“孙丙打死德国技师”到“中秋节受刑”为期半年发生的事情,整体叙事节奏紧缓得当、恰到好处。以“德国人修铁路”与“孙丙受刑”两个情节的对比为例,莫言对于“德国人修铁路”的事实一笔带过,旨在说明事件背景。但却用很长的篇幅将“檀香刑”从“准备工作”到“行刑完成”这一过程交代得清清楚楚,更是以较大篇幅详细描写孙丙受刑时动作和神态的变化。这种方法细致描绘了发生速度较快的场景,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人物的个性特征。
三、戏剧化叙事
《檀香刑》中戏剧元素的叙事技巧、戏剧化的情节和意图安排都为这部小说增添了不少色彩。小说主角孙丙就是戏子出身,戏班子解散之后,“现在他把戏台上的功夫用在了做生意上,吆喝起来,有板有眼,跑起堂来,如舞足蹈”,难以摆脱早年戏剧舞台经历带给自己的影响。这种戏剧性的思想和行为方式为后来孙丙分不清戲内戏外、拒绝朱八慷慨赴刑的故事走向作了铺垫。但他这种实现民族大义、体现自身生命价值的选择也被上位者利用,用以满足他们震慑民众、维护管理的政治性目的,这种戏剧化的叙事方法也将莫言辛辣的讽刺和抨击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戏剧化模式可以吸引观众的眼球,对于《檀香刑》来说,莫言在写作的事后对于这种叙述构思也下了不少功夫。在莫言看来,通过《檀香刑》中人物面临的酷刑,进一步传递相关思想和行为非常重要。这种戏剧化的叙事模式对今后的叙事有一定借鉴意义,更是对今后作品人物的创作有非常重要的启示意义。
这种戏剧化的叙事手法还表现在莫言借鉴传统戏曲文化来塑造的脸谱化的小说人物上。比如,莫言曾评价钱大人是智慧沉稳的老生,他懂得考量大局,莫言借其反思人性的懦弱;眉娘则是个热情泼辣、长相娇俏却略显轻浮的花旦,她敢爱敢恨勇于承担责任,莫言借其寄托人性的美好与善的期盼。而作为主角的孙丙则是个英勇正义的黑头,但莫言让这份正义掺杂了孙丙自身的冲动虚荣和逞强斗胜等负面品格,借以讨论人性的复杂和多变。莫言冒着小说人物类型化的风险,就是为了放大人物的鲜明性格,使得每个人物反映的并非某一个人而是某一类人,突出讨论在这种碰撞下的人性选择问题。
四、特色语言叙事
我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多民族的文化和地域特性也是种类繁多。带有地域家乡特色的口语文化更是让人倍感亲切。使用这种民间特色语言能快速塑造故事背景和氛围,也更加容易把读者带入小说的叙事情节之中,引发读者共鸣,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首先,重点采用了民间特色语言,整部小说读上去有着非常浓郁的地域特色。比如,莫言大量使用了故事发生背景的山东省高密县所使用的北方方言。“亲爹”孙丙、“公爹”赵甲、“干爹”钱丁,这样极具地域特色的方言称谓简单准确地说明了眉娘与其他几个人物的亲疏关系。这些方言词语反复出现,使小说的地方色彩更加强烈,语言风格也更加质朴迷人。
其次,特色语言叙述表现在乡土语言的使用与表达上。例如,小说中使用了大量粗俗的詈骂语,这种粗俗的詈骂语带给人的冲击是十分巨大的,它能毫不掩饰地将人物对话和心理描写直接呈现给读者。莫言正是利用这种冲击性极强的带有民间市井的话语习惯和行为方式的语言,直白且真实地呈现小说人物间的纠葛羁绊,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立体,也使小说带有浓厚的口语化色彩和鲜明的语言风格。
再次,特色语言叙事体现在中国民间俗语的使用上。整体而言,主要可以分为哲理类、讽刺类和知识类三大类。哲理类俗语如“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等,大多采用对偶的形式,道理语意浅显易懂。讽刺类则更加突出人物形象的个人特征,使其富有塑造性。歇后语主要分為喻意歇后语“木匠戴枷——自作自受”和谐音歇后语“姥姥死了独生子——没救(舅)了”两类。这样的歇后语随着故事的发展随机出现,让人付之一笑的同时不禁拍案叫绝。这些民间俗语由不同情景下的不同人说出,不仅生动形象地表现了鲜明的人物形象,还使小说发生的场景和经过更加生动鲜活。民间俗语对小说口语化的叙述有着重要的作用,歇后语不仅使小说的语体风格更加鲜明,还有利于人物语言风格的把握。
总之,莫言在《檀香刑》中特色的语言叙事方式,展现了他高超的创作能力、语言表达手法。这些特色的语言表达手法、叙事风格,都与他本人的农村生活经历相关。根据莫言自己描述,他辍学较早,在青年时代,不仅要参加各种农作劳动,还需要定时参加学习活动、文学交流活动,在农村生活的种种经历反映到作品之中,形成了莫言独特的语言风格。
五、结语
莫言的《檀香刑》被文学界称为经典,不仅在于小说内容紧凑、人物刻画完美、情节丰富,更在于语言叙事风格、技巧上的独特。作者采用苦难化叙事、多视角多时序叙事、戏剧化叙事等方法,还原了一个清末动荡背景下的山东高密县。莫言可谓在文字上费尽了心思,这使读者在阅读《檀香刑》的时候有了身临其境的感觉。全文利用多个视角和多种叙事手法将孙丙受刑这一核心事件讲述得透彻明了,并将这一事件下涉事的几个主人公的人物形象描写得生动自然,将小说中不同人遇事的不同反应加以引申并置于文化大背景下,来讨论非常时期的人性问题。《檀香刑》描摹出动荡不安的时代背景,更加展现了处于艰难时期的人民不屈无畏的斗争意识,并对人性提出了辛辣的拷问。
(北京市大兴区社区学院)
作者简介:杨艳红(1971—),女,北京人,本科,中学一级教师,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