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爱青
敖包山不是山
是神端坐的北方
羊群一再低头
亲吻悲悯的大地
马奶酒不是酒
是雨下落的瞬间
祈祷的风吹得缓慢
慢过草木低头的时光
经幡向北招展时
风也向北
众山向北
我将手中的石子抛向北方
一张白纸
可以是晴天,也可以是阴天
词语是肤浅的,爱却陡峭着
白纸之上,上帝造物
种植青稞和酒
爱人都是虚构的
善良一言不发
如果世间走一遭不过是修行
悲欢一定是一段经文
天上的白云藏不了
眼底的泪水藏不了
如果谁写到落日
那一定是自己
如果谁两手空空
那一定是变成了菩萨
不能再往前走了
一只膝盖红肿的老山羊
坐进了石头的缝隙
不要再朗诵诗歌了
古人一定是听见了
石头上帐篷里
熬着奶茶
不要再谈起那个风雪夜
世间唯有美,和
苦难无法转述
我们只在山间唱歌
为低下头的阿妈
为背过身去的雪
每天都有人上山
唤醒古人出征、打猎
击打同一面鼓,用风雪把鹿群逼在死角
坐在风里的石头,从来都不说话
只喝酒,喝醉了也不说
只是更像一块石头
每天都有人下山
走累了,坐在石头上
很多人就是这样从人间消失的
新的树诞生
旧的树仍在原地
春风吹它,它也不动
健康的人却想要病着
想以生进入死
目睹万物颓废之美
被盗的火种在大地传递
但更深的黑暗还在
被嵌入闪光的玻璃
据说,这里的天空是真的
秋天从白杨树裸露的树梢上笼罩大地
人们追着阴影跑
像追赶着某种消退的命运
一层层的风吹过一层层落叶
和万物向上的欲望
在这个拒绝抒情的年代
有人刚到来,有人正离开
让朗读的声音再轻一些
让它穿透那依稀的往事
让那个少年从广场上穿过
让阳光在他的背上多停留一会儿
惊飞的鸟群回到多年前的哨声
单车在明媚的晨光里
退回到葱郁的树下
天空,瓦蓝,瓦蓝
比一张纸生动些
比一段文字舒缓些
比一棵树的欲望重些
比一片蓝色所能承受的轻些
比一些话语沉默些
比一截黑夜孤单些
比一些人想象的好一些
比一些人想象的壞一些
沐手台洗手
洗心台净心
低头三炷香
许下青菜豆腐平静的愿望
不想再往前走了
阳光树影婆娑
我独自在安福寺外坐下来
坐入隐隐约约的梵音
十月的阳光多么温和
慢慢地照耀喜悦、悲伤
梵音里盛满慈悲和泪水
夜开始了吗
月亮在酒杯里摇晃
一首老歌有醉酒的愿望
和亲爱的南方
说起遥远的北方和亲人
麦子和水稻一起站在丰饶的秋天
猴王谷,每一棵树上
都栖息着一个人类的梦
星辰低垂,人间团圆
从铜铃山,带回一颗松塔
猴王谷,藏起一段落日
百丈漈,飞落的水用眼睛接住
对美,我有觊觎之心
从文成领一座山回北方
他成为阿拉善温润、清秀的孩子
光在森林上闪耀着
高峰和低谷一起闪耀
我们相牵着往谷底走
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扶栏两侧都有生命的深渊
松涛涌动的瞬间,命运拽住衣角
百丈漈,流水激荡
流水推动流水
山色走近了黄昏
左边的我和右边的我并肩站立
我们都是兄弟都是姐妹
风吹起波澜,和心底的潮湿
在我生命的深谷
百丈漈,发出巨大的轰鸣
飞流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