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长伟
(枣庄学院 心理与教育科学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先贤墨子既是思想巨人,又是制造大师和科学巨匠。墨子的特殊历史地位在于他是集思想家、社会活动家、军事家、发明家于一身,是中国古代文化巨擘和科学巨匠的合体与化身。在两千多年的文化传承与历史叙事中,墨子已经化身为一个文化符号,其在科学史上体现出的创造性人格尤其契合当下大国工匠精神的时代呼唤。
“工匠精神”之说首见于2016年李克强总理所作《政府工作报告》。在报告中,李克强总理针对企业生产,提出要“培育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增品种、提品质、创品牌”。“工匠精神”由此成为热词,并进而演化出“大国工匠精神”一词。随后,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第十九次代表大会上又进一步强调:“弘扬劳模精神和工匠精神,营造劳动光荣的社会风尚和精益求精的敬业风气。”至此,“工匠精神”越来越为国人所熟悉。实际上,作为“工匠精神”,其本质具有全球普遍性和跨时代性,它泛指对所从事行业尤其是技术行业者爱岗敬业、精益求精的职业理念和持之以恒追求极致完美的工作态度。[1](P158)世界各国都有对这种工匠精神的写照,比如日本、德国、意大利等。这种工匠精神对人的要求极高,本质上它是一种制造传统、一种匠心文化,这种精神主要通过“师徒制”的方式完成一种绵延不绝的传承。
我国的大国工匠精神之说有着特殊的场域与背景,它是在身处当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直面百年未有之机遇的背景下提出的,它的提出本身就带有应对挑战的政治紧迫感、时代危机感和实现中国梦的使命感、复兴中华民族的自豪感,充满了世界格局的宏大意识和强国要求,这种时代场域性赋予了传统工匠精神以新的内涵和中国特色,这种特殊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体现在“大国”的政治使命上。大国之要在强国,强国之要在兴国,兴国之要在实业,而实业的核心是创造,创造则离不开创新。因此,“大国”之“大”,要在创新,而自主创新,更是事关国脉,所以大国工匠是“国之重器,大师之谓也”[2](P11)。“大国”一词不仅将这种精神赋予了丰富的政治性,更是将这种精神注入每一个“工匠”身上,并把千百万行业经营与职业个体的“小我”的作为统一于“国家”的“大我”使命中。其次,体现在“大国工匠”的价值承载力上。大国工匠是国家的柱石,是国家的财富,其价值不可限量。大国工匠是所有行业从业者的“典型”与“代表”,他们创造的价值是综合的国家价值。从个体微观层面而言,作为行为个体的工匠,由于其本身兼具类本质的集体精神,形塑并传承了工匠精神这种集体价值观,因此他们便成了内蕴这种精神要义的行为主体和重要载体。最后,体现在大国工匠精神本自具足的超越性上。大国工匠精神是针对各行各业的人而言的,作为一种精神,它超越了特殊的个体而关照到全体身上,也超越了个别行业而渗透到所有行业,因此它是富有中国特色的工匠精神,是一种“日新又日新”的超越精神。
关于墨子人格的研究不乏其文,多立足于道德场域,从墨子的人格思想进行义理辨析,其主要观点不外乎墨子的基本思想,如把天志作为墨子人格精神的终极依据,视“贵义”为墨子人格精神核心,把“兼爱”作为墨子人格精神的道德总纲,视“重利”为墨子人格精神的外在表现形式等。[3](P92~94)有学者从天人合一的宇宙道德观出发,将墨子人格义理依据归纳为“敬天法天、贵义、兼爱、非命、忧患救世”[4](P51~52)。也有学者将其人格概括为“爱”(一种大爱无私的博大情怀)、“义”(一种百折不挠的坚定信仰)、“信”(一种言信行果的处世态度)、“勇”(一种勇者不惧的英雄气概)、“公”(一种公正无私的大家风范)。[5](P84~92)凡此种种,都是从道德人格入手,疏解了墨子的人格及其人格思想,但是就当下的时代精神而言,需要对墨子人格进行多视角的深度考察,以期达成墨子人格与大国工匠时代需求的高度契合。
墨子创造性人格主要体现在他发明制造的科学创新活动中,这种科技创新活动的初衷是与他的社会思想观点、军事观点暗合的,尤其是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代,这种“创造”无疑真正展现了那个“轴心时代”的科技辉煌与先进超前,这也是我们传统文化中浓墨重彩、令人精神提振的一笔。所谓创造性人格,概括而言是指由个体内在的创造能力与创造动力构成的较为稳固、持久的组织系统,这一组织系统是由人的精神世界中的多种因素有机组合或整合所形成的复合体。[6](P12)创造性人格不但强调人的智力因素与智力结构,而且更加注重人的非智力因素。结合墨子自身特质及其人格思想,墨子的创造性人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远大理想和坚定信念;二是兼爱与人道;三是合作与无私;四是自信与自强;五是敬业与精业;六是求实与创新;七是探索与开拓;八是无畏与无惧;九是艰苦与勤俭。这些人格品质在墨子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并足以穿越时空,具备永恒的启示价值与生命活力。
国家情怀不单纯是一个政治话语和道德说辞,它具有多维性、综合性和绵延性。国家情怀是一种认知、认同和践行过程中的深沉情感体验和外在情绪表达。[7](P74)两千多年前的墨子秉持“天志”说,这使其思想具备了内外通透的“使命感”,进而催生了墨子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的兼爱、人道精神,从而完成了从“神格”到“人格”的跨越与演变,也定格了墨子创造性人格的源点,无论是墨子的“非命”“贵义”“重利”,还是“尚俭”“节用”,无不彰显了其救世济民之情,显影了一个在“春秋无义战”的烽火连天里孤身一人奔走呼号、身体力行和仗义任侠的道德高标形象,并绵延至今。墨子之所以能够产生划时代的科学思想,并以其所发明的革命性坚兵利器践行其“非攻”思想,究其根源,恰在于其心系天下,欲扶大厦于将倾、欲解民众于倒悬的“兼爱”“大义”情怀。墨子的“非攻”思想昭示出其创造性人格的两面:一方面是在虚拟战事里极尽逻辑周全之能事的“战争推演”,攻占杀伐;而另一方面却是现实里极力推崇的“止戈为武”的“兼爱”情感,洋溢着悲天悯人的和平气息,这是一种通过“预战”达到“不战”、通过“举戈”达到“止戈”的和平路径。
因此,与其说墨子的科学创造与发明是其思想实践的副产品,毋宁说其创造性人格恰恰植根于这种深厚的情感土壤,是在这种国家情怀的深度关照之下孕育而生的。墨子的创造性人格难能可贵,它如同一个在千疮百孔的乱世里悬壶济世的完美主义者,在现实中无所畏惧、独树一帜,路人皆以之为“异类”,而他却“虽九死其犹未悔”地践行着自己的历史使命。墨子的这种国家情怀可谓是其创造性人格的滥觞,更是可以穿越历史,与今天的大国工匠精神进行交汇融通。
如果将国家情怀视为墨子创造性人格的一个方面,那自主创新则是其创造性人格的另一面。墨子创造性人格的一体两面如同文武之道,国家情怀是其文之道,而自主创新则是其“武之道”,体现了其在自然科学领域中所表现出来的核心创造品质,主要体现为进取心、自信心、专注力、意志力(坚韧性)、个性化(批判性、特异化)。
第一,墨子创造性人格体现出永不止步的进取之心。墨子主张“非命”,教导人们不能任由命运役使,不能相信命运决定人间一切,指出“有命说”是暴君和懒惰者的托词,强调了人的主体自觉性和主观能动性。墨子一生都是秉持此说且孜孜以行,尤其是在武器制造、工具发明、机械设计等自然科学方面,他身体力行,以学促学,不断钻研,并通过招贤纳士而将鲁班这样的“百工圣祖”请到团队中来,以学习共同体的形式广授门徒,其军事思想中的“非攻”之说便是以攻城机械的逻辑演绎为基础,这也从侧面展示了他对逻辑思维的强调与重视。第二,强大的自信心。墨子的特立独行尽管遭到众人的不解与反驳,但其表现出强大的自信,这种自信源于他人格中天然的使命感和强大的意志力,尤其是他人格中的坚韧性成就了他的抗压力、抗逆力,以致他可以为完成使命而百折不挠、一以贯之。第三,无论是发明创造还是军事上的战与止战,都显示了墨子的专注力。专注力是一种沉浸并高度投入到一件事情中的能力。墨子一生都专注于实效。第四,墨子的想象力应当是极其丰富的。两千多年前的他之所以能孜孜以求发明创造并多有创举,就是因为他能想人所不能想,能尝试他人所不敢尝试之事,这足以说明他身上具备了与众不同的个性化特征。尤其是批判性和冒险性特征,而在创造性人格中,冒险性特征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品质。由此可以推断,墨子的想象力和发散思维能力、聚合思维能力应该都很发达,并且能够达到有力的协同和完美的融合。这些品质无论是对于两千年前的墨子还是对于现在的大国工匠,都是不可或缺的创造性要件,也是大国工匠精神与墨子创造性人格可以进行历史共鸣的依据。
墨子可谓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具备深厚自然科学素养的思想家和科学家,在其身上集中体现出了创造性人格和大国工匠精神。“墨子之学”犹如一颗文化明珠,一度从“显”学退“隐”,但历史的尘封并没有阻挡住墨学文化的重生,而墨子也早已化身为新时代背景下创新与创造的文化象征符号。从墨子到墨子文化,绵延两千多年的历史积淀为大国工匠精神和创造性人格的共育提供了肥沃的土壤。首先,通过文化研究,走近墨子,深入发掘墨子文化中的大国工匠精神,探索墨子的创造性人格,研究它们与时代需求的契合性,让墨子成为新时代科技人才学习的榜样,从而为二者的共育提供更丰富的学理依据和现实参照。其次,通过多元文化叙事,丰富、完善和大力宣传墨子的大国工匠形象,使墨子的创造性原型重新显影并植入国人的集体潜意识,从而通过弘扬墨学中的科学创新精神,营造良好文化育人环境。最后,通过文化实践活动,结合现实中的新时代大国工匠事迹,以鲜活的事例与切身的体悟,实现墨子与当下的千年对话,从而续接墨子大国工匠精神,传承墨子创造性人格内涵。
无论是新时代的大国工匠精神还是墨子创造性人格,它们都交汇在“国家情怀”这个共同的情感范畴里。无论是从工匠精神到“大国”工匠精神,还是从创造性人格到“墨子”创造性人格,都离不开国家情怀的引领,否则便无大国工匠精神之“大”,更遑论“墨子创造性人格”之“格”。因此,情怀引领实为二者共育的基础。首先,要通过提升文化自信,加强国家情怀的宣传,唱响爱国主义,激发国人的国家认同感和民族自豪感。作为中国古代先贤,墨子的忧国忧民与悲天悯人是其创造性人格的底色,其思想成就真正体现了科教兴国的内涵。其次,针对不同的群体,实施分类情怀教育。大国工匠精神与墨子创造性人格并非针对特殊群体而言,而是开放的、超越的,不同年龄阶段、不同行业领域的人,都可以是它们的体现者、践行者。同样,针对不同年龄和行业者,可以进行分类分层的国家情怀宣传教育,以提高共育的有效性。最后,通过价值准则教育,积极推动二者的共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更是从国家、社会和公民个人三个层面提出了“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价值准则,首先是“爱国”,其次才是“敬业、诚信、友善”,这与大国工匠精神和墨子创造性人格的特征不谋而合,故情怀引领在二者共育中的基础地位也就不言而喻了。
无论是作为大国工匠的始祖,还是作为创造性人格的拥有者,墨子的科技成就集中体现在自主创新上,这是二者共育的现实目标。从个体价值到中国梦,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既需要敬业精业、精益求精、持之以恒、追求极致的大国工匠精神,更需要独立自主的创新智慧,二者归根到底体现为一种大国人力资源。反之,在人才培养过程中,自主创新这个核心目标将统领大国工匠精神的植入和墨子创造性人格的塑造。为此,要深度发掘自主创新内涵,强调自主性和原创性,将大国工匠精神融入对创新的核心竞争力提升之中。同时,把个人的自主创新与群体、国家的自主创新紧密相连,形成一个“人人可以自主,人人可以创新,创新就是追求,创新就是贡献”的良好氛围,使自主创新的理念深入人心,并辐射到各行各业。
《道德经》有言:“古今兴盛皆在于实,天下大事必作于细。”[10](P214)庄子则言“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11](P51)此言诚不欺也。无论是大国工匠精神的传承培养,还是墨子创造性人格的养成塑造,既非朝夕之功,又非独力可为,实现二者的共育既需要多种资源的融合,又需要多方人员的协同,因此二者的共育离不开融合协同的机制保障。一方面,透过资源融合视角,无论是创造性人格塑造还是大国工匠精神,都不应该就墨子而论墨子,而应该把墨子融合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中,墨子、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先贤并立,相互发明,互为补充,相得益彰。只有这样,才能更加凸显出墨子创造性人格和大国工匠精神的独特性。另一方面,透过时空配置视角来看,大国工匠精神培养与墨子创造性人格塑造是一个长期的人才培养工程,离不开国家、政府、家庭、学校、社会等不同层面的协同配合,是一个综合作用、建构生成的螺旋上升过程。因此,只有在资源融合与协同的合力机制保障下,才能有效实现二者的共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