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 刘笑男
内容提要:目前,全球产业链体系正处于转型期,技术因素使得现有全球产业链分工体系遭遇瓶颈,经济因素驱动第五次产业转移浪潮提速,安全因素推动全球产业链布局重构加速。未来,若干以区域中心国家掌控核心环节、周边国家配套生产为特征的区域循环体系或将取代以往的全球大循环体系。其中,亚洲区域循环主要以中国为核心,包括东盟、日本、韩国等周边国家和地区;北美区域循环主要以美国为核心,包括墨西哥、加拿大等周边国家;欧洲区域循环主要以德国为核心,包括欧盟、英国等国家和地区。亚洲、北美、欧洲三大区域循环相对独立而又紧密关联,由此呈现“三足鼎立、互联互通”的格局。基于此,建议加快畅通国内循环,推进建设“一带一路”,构建与欧美国家之间的新型经贸联系。
进入21世纪特别是2010年以来,随着全球化红利递减、中美经济实力对比发生重大转变以及全球收入分化日益严峻,逆全球化趋势逐步凸显。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更是对全球化产生重大负面冲击,标志着传统全球化时代的落幕,经济全球化由此进入转折前进阶段。未来经济全球化将更多呈现区域化、分散化特征,全球产业链体系可能裂变为若干相互依存、紧密联系而又自成循环的区域产业链体系。因此,深入分析全球产业链发展现状,密切跟踪全球产业链体系演变趋势,分析研判其对中国的可能影响,及时采取科学合理的应对举措,对确保供应链安全、维护产业链稳定、构建新发展格局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1) 现有技术条件下产业链分割已达极致导致模块化生产网络体系难再扩张。20世纪80年代,随着模块化生产方式的问世,垂直一体化企业模式逐渐解体,国际水平型分工开始兴起。之后,随着经济全球化不断加速,模块化生产网络成为全球生产网络体系的主要形态之一(董俊武和陈震红,2009),全球产业分布格局也发生显著改变(沈立等,2021)。但是,受客观技术条件和成本的制约,产业链环节并不能无限分割,模块化生产存在一个极限。Hanson等(2005)和Desai(2010)指出,国际生产分割程度取决于技术,只有在现有技术允许不同生产环节之间相分离,且比纵向一体化更能节约成本时,企业才会选择分割生产方式。2008年,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国际生产分割水平一度出现大幅下降趋势,中间品贸易比重明显下滑,许多国家出口生产所需的中间品由国外进口转向国内企业或贸易同盟国企业供给(Timmer等,2015),之后虽有所回升,但总体趋于稳定。倪洪福等(2016)发现,世界整体生产阶段数在2008年达到顶点后稳中有降,由2008年2.07下降至2011年2.04,国际生产分割指数也由2008年0.22下降至2011年0.21。总的来看,在目前技术条件下,全球产业链分割进程已经明显趋缓,未来模块化生产网络体系将维持稳定,较难出现大规模扩张的可能。以苹果手机生产为例,每年苹果公司都会对其供应商进行责任评估,其评估对象基本上囊括了所有供应商。因此,可以根据接受评估公司的多少来推断苹果公司供应商的数量。2007年,苹果公司全球接受评估的工厂数量为39家,之后开始快速增长,到2014年,苹果公司全球接受评估的工厂数量已经达到633家,比2007年增长15倍。但是在2014年之后,苹果公司全球接受评估的工厂数量增速开始显著放缓,至2019年,苹果公司全球接受评估的工厂数量为801家,与2014年相比仅增长26.5%,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手机产业的国际生产分割已经触及天花板。
(2) 新技术推动纵向一体化生产模式重新回潮。首先,自动化、3D打印、人工智能等新技术降低了对劳动力的依赖,大大减少了纵向一体化生产模式的成本。过去跨国企业采取模块化生产、全球化布局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充分利用发展中国家的低成本劳动力优势,但是,随着自动化、3D打印、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普及,许多制成品对劳动力的依赖度大大下降,从而使得生产活动可以较低成本向资源所在地或市场所在地集聚,为企业纵向一体化生产提供了可能。其次,大数据等新技术的应用使得企业能够更快更好地接受市场反馈,同时也推动企业采取纵向一体化模式来提高企业生产的韧性和弹性。大数据技术的普遍应用使得生产端与需求端之间的信息链条大幅缩短,市场需求的快速变化可以及时传递给生产者,但这也对企业供应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方面要尽量靠近市场所在地,另一方面还必须打造更具弹性和韧性的供应链,这就要求企业尽量采取纵向一体化的生产模式来提升反应能力。总之,大数据技术的应用普及有助于推动产业链变得更短链化、更本地化。
(1) 劳动力成本差异和关税壁垒驱动劳动密集型产业加速向东南亚、南亚地区和拉美地区转移(李晓华,2021)。包括劳动力成本、关税成本在内的综合成本通常是影响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布局的最重要因素。近年来,受劳动力成本上升、中美贸易摩擦等因素的影响,中国国内的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出现外迁趋势。与此同时,越南、孟加拉国、印度、印度尼西亚、柬埔寨等南亚和东南亚国家则借助劳动力成本优势和关税优势积极承接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国际领先的供应链合规解决方案供应商QIMA调查发现,2019年所有样本行业均表示与中国供应商的业务量有所减少,越南、印度、墨西哥等国家成为主要的替代供应来源地。以越南为例,2/3的美国受访者和1/3的欧盟受访者计划增加在越南的采购量。这主要得益于如下因素:首先,越南的劳动力成本相对中国具有一定优势。2019年上半年越南劳动力的平均月薪仅有288美元,约为中国的36%(施展,2020);其次,越南为吸引外资企业推出了“两免四减半”的优惠政策;最后,越南积极与发达国家签订自由贸易协定。2019年签订的越南-欧盟自贸协议规定超过99%的越南输欧产品关税将被取消。上述优势导致越南承接的外资项目持续攀升,外商直接投资项目数量由2010年1237个增加到2019年4028个,其中许多投资项目来自中国,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引发了新一轮全球产业链格局的演变。
图1 日本和美国制造业回流情况数据来源:Wind资讯,科尔尼美国贸易回流指数报告。
(2) 政策激励叠加市场因素推动部分高端制造业向美、日等国回流。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美国政府持续推出一系列旨在推动制造业回流的财税、金融和产业政策。2009年奥巴马政府出台《美国制造业振兴框架》,该法案以“再工业化”为核心,通过加大高新技术产业投资力度等措施来促进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的发展。特朗普上台以后,在“美国优先”施政理念的指引下,对内加大税收改革,吸引跨国公司海外资金回流建厂和加大研发创新,对外采取加征关税等方式挑起贸易战从而激励制造业回流。在各项政策的持续激励下,加上美国具备广阔市场规模、较低能源成本的比较优势,部分高端制造业逐渐向美国回流。如图1所示。根据科尔尼管理咨询公司2020年发布的美国贸易回流指数报告,过去5年美国制造业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回流迹象,特别是2019年,美国从亚洲14个低成本国家或地区进口的制成品从2018年8160亿美元缩减至7570亿美元,下降7.2%,制造业回流指数(1)制造业回流指数由科尔尼管理咨询公司首创,基于美国制造业进口比率(MIR)的变化而得,其中,制造业进口比率是指制成品进口总额占国内制造业总产值的百分比。也相应达到98个基点,创近年来新高。这表明部分制造业正在由亚洲国家或地区转向美国。与此同时,日本政府也出台了一系列支持制造业回流的产业政策并签订日欧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和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由此推动制造业逐步向日本本土回流。2019年日本制造业外商直接投资额为93.2亿美元,占外商直接投资总额的64.02%,其中,电器机械、交通运输设备、化工与医药产品等产业位居前三位,外商直接投资额分别为35.6亿美元、35亿美元、30.8亿美元。
(1) 国际力量对比演变加剧地缘政治竞争,全球产业链圈层化特征初露端倪(林梦等,2020;张杰,2020)。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实力和科技实力大幅提升,与美国之间的差距显著缩小。在经济总量方面,如图2所示,2020年中国GDP占世界的比重约为17%,达到美国经济总量的70%。在工业方面,中国基本形成了全球最完整的工业体系,截至2018年,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的份额已经达到28%以上,接近美、日、德三国的总和。在科技方面,中国科技论文和专利数量跃居世界前列,2019年中国高质量国际论文数占世界的31.4%,仅次于美国的32.9%,位居世界第二;2018年中国三方专利数量占世界的9.3%,排名世界第三(2)数据来源于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随着中美经济科技实力的此消彼长,美国转而对中国科技和经济领域采取遏制政策,特朗普政府相继发起贸易战、科技战,中美地缘经济竞争渐趋白热化,地缘政治成为影响国际投资贸易和技术交流的重要因素。在此背景下,全球产业链体系出现脱钩重组的态势。一方面,美国采取贸易摩擦、限制投资、限制科技交流等手段加大与中国经济科技之间的脱钩力度,导致中美间投资数量明显下滑,技术转移和知识产权贸易大受影响。以投资为例,2020年中国企业在北美的并购金额同比下降38%(3)数据来源于安永发布的《2020年全年中国海外投资概览》。。另一方面,美国特别是拜登上台后明确提出要加强盟国之间的合作,试图以澳大利亚、新西兰、韩国、日本、英国、欧盟等传统盟友为核心,拉拢印度、越南等国,整合拉美国家,打造涵盖数字、能源、基础设施、科学研究、贸易、教育和商业等所有领域的经济联盟。总之,受地缘政治影响,全球产业链圈层化趋势同样初露端倪。
图2 中国和美国的GDP占全球的比重数据来源:Wind资讯。
(2) 不确定性事件冲击暴露全球产业链体系致命弱点,全球产业链区域化分散化特点凸显。首先,疫情大流行导致全球供应链停摆,引起各国对产业链安全的高度重视,推动关键产业链区域化本土化成为主要国家共同的选择(贺俊,2020)。根据专业化分工和比较优势原则构建的全球化资源配置和生产组织方式在常态下具有明显的优势,但是当遇到全球疫情大流行等突发性事件时,产品内分工协调机制会受到破坏,整个供应链的及时交货系统将会停滞,其固有的不稳定性就会凸显出来。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过程中,之前精心设计的全球物流系统因各国严格的防疫措施而一度停摆,部分国家或地区一度出现关键医疗物资和食品的短缺。进入后疫情时代,各国政府必将汲取此前的经验教训,通过推动产业链区域化特别是推动关键产业链的本土化来增强产业链安全。目前,已有部分国家在推动减少供应链过度集中的计划。比如,美国通过采取偏向劳工的贸易政策、出台投资税收优惠等举措吸引制造业回流;日本宣布拨款2670亿日元实施供应链改革计划,帮助本国企业将在中国的生产线转移回本土或迁移至亚洲和非洲的其他国家。其次,跨国公司从供应链安全角度出发选择多元化供应从而分散风险(朱晓乐和黄汉权,2021)。受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原本较为顺畅的全球产业链体系运转遭受较为严重的冲击,使得跨国企业在投资布局时不得不更多考虑全球不确定性事件带来的风险,尽量避免供应链过度集中于某一国家,从而确保企业供应的韧性。根据中国美国商会2019年5月对会员企业进行的调查,约39.7%的受访企业考虑将制造工厂迁至中国境外,35.3%的受访企业表示将采取“在中国,为中国生产”的策略。总之,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严重冲击了跨国公司的全球供应链,推动跨国公司由单一注重效率向效率和风险平衡转变,从而深刻改变全球产业链体系。
过去,全球产业链分工体系主要由跨国公司主导,通过细分不同生产工序或环节,并在具有比较优势的地区进行专业化生产,从而达到提高效率的目的。其中,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主要负责加工制造环节,从资源型国家进口原材料,从发达国家进口资本和技术,制成工业品后再出口全球;以俄罗斯、澳大利亚、中东、南美为代表的资源型国家和地区主要负责能源、原材料供应,通过出口资源来换取工业制成品;以欧、美、日、韩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和地区通过提供高技术产品、关键核心零部件、高端材料来换取工业制成品。在这个全球大循环中,中国事实上成为全球制造中心和全球供应链的枢纽(施展,2020)。
图3 既往全球产业链循环体系资料来源:施展著:《溢出:中国制造未来史》,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版。
近年来,全球产业链体系逐步趋向区域化。从国际生产分工来看,区域化生产优势凸显加速了区域产业链体系的形成。受地理因素的影响,区域产业链体系有助于降低企业成本,使得区域化生产分割相对于全球化生产更具优势(Grossman和Helpman,2005),这就导致近年来全球产业链体系日益偏向于区域化。从国际贸易来看,中间品贸易的区域性特征推动形成了区域产业链体系。目前,世界中间品贸易格局呈现出以各区域内主要工业国为核心、中心国家与周边国家之间的中间品贸易为主体的典型特征,具体表现为以中国和日本为核心的东亚地区、以德国为核心的欧洲地区、以美国为核心的北美地区三大区域价值链共同构成全球价值链体系(Baldwin和Venables,2013;鞠建东和余心玎,2016;黄建忠和吴逸,2018;鞠建东等,2020)。
特别是2020年以来,受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逆全球化加剧等因素影响,传统的全球经济循环体系加速裂变。一些发达国家开始加快调整产业链全球布局,加速推动产业链回归和再工业化从而打造区域产业链体系。与此同时,一些新兴市场国家也在加快补链强链,以此构建自主可控的区域产业链体系。未来,若干以区域中心国家掌控核心环节、周边国家配套生产为特征的区域经济循环体系可能取代以往的全球经济大循环体系,进而形成以区域内垂直分工加区域间水平分工为主要特征的新的全球经济大循环体系。其中,亚洲区域经济循环体系主要以中国为核心,囊括东盟、日本、韩国等周边国家和地区;北美区域经济循环体系主要以美国为核心,囊括墨西哥、加拿大等周边国家;欧洲区域经济循环体系主要以德国为核心,囊括整个欧盟和英国等国家和地区。
图4 新全球产业链循环体系
(1) 国际贸易网络分析。首先,本文选取2020年全球贸易总额前50位的国家和地区作为研究样本,并且为更好刻画中国所处区域的贸易网络情况以及其他重要国家的贸易情况,本文还将中国周边可获得数据的以及其他重要的国家和地区纳入样本范围。最终总样本包含70个国家和地区,其在全球贸易总额中的占比达到95%以上。其次,通过UN Comtrade数据库收集2020年70个经济体之间的贸易往来数据(4)由于统计口径存在差异,两个经济体所报送的相互间出口值或进口值并不完全一致,本文以各经济体报送的进口值为准。另外,由于个别国家缺失2020年数据,则用可获得数据的最近年份数据代替。,并构建70×70的多值邻接矩阵,矩阵中的行表示行经济体对列经济体的货物出口值,列表示列经济体向行经济体的货物进口值。最后,利用UCINET软件将多值矩阵转化为二值矩阵并进行相应计算分析。
中心性是评价国际贸易网络中一个国家地位重要性的结构位置指标,具体包括度数中心度、接近中心度、中间中心度和特征向量中心度等4个指标。其中,度数中心度主要刻画一个国家与其他国家开展贸易往来的能力;中间中心度主要刻画一个国家控制国际贸易网络中其他国家之间贸易往来的能力;接近中心度主要刻画一个国家不受他国控制开展国际贸易的能力;特征向量中心度主要从国际贸易网络整体视角刻画一国是否处于影响力的中心位置。通过国际贸易中心性分析(见表1),可以发现:一是中国、美国、德国在国际贸易网络中居于中心位置。2020年中国的度数中心度、接近中心度、中间中心度、特征向量中心度分别为98.551、98.571、14.17、29.086,均居首位;美国分别为88.406、89.61、5.717、28.408,分居第二、二、三、三位;德国分别为86.957、88.462、4.485、28.477,分居第三、三、四、二位。二是中国在国际贸易网络中的核心地位具有明显优势。比如,中国的度数中心度比第二位的美国高10.145,接近中心度比第二位的美国高8.961,中间中心度比第二位的俄罗斯高8.449,这些均反映中国在国际贸易网络中居于中心位置,并且具有明显的比较优势。
表1 2020年国际贸易中心性
国际贸易网络图和国际贸易多维尺度图可以直观反映一个国家或地区在国际贸易网络中的地位。国际贸易网络图可以直观反映一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联系程度,其点面越大、连线越多,说明其贸易联系越多,中心位势也越高。国际贸易多维尺度图可以反映一国在国际贸易网络中的相对位置和相互间关系的远近程度,一国坐标离原点越近,说明其中心位势越高。通过观察图5和图6同样可以发现,中国、美国和德国居于整个国际贸易网络的中心位置,特别是中国更是处于明显的核心位置。
图5 2020年国际贸易网络图注:中国,CHN;美国,USA;德国,DEU;日本,JPN;中国香港,HKG;法国,FRA;荷兰,NLD;韩国,KOR;意大利,ITA;英国,GBR;比利时,BEL;加拿大,CAN;墨西哥,MEX;新加坡,SGP;印度,IND;西班牙,ESP;中国台湾,TWN;瑞士,CHE;阿联酋,ARE;俄罗斯,RUS;越南,VNM;波兰,POL;澳大利亚,AUS;泰国,THA;马来西亚,MYS;土耳其,TUR;巴西,BRA;捷克,CZE;奥地利,AUT;瑞典,SWE;沙特阿拉伯,SAU;印度尼西亚,IDN;爱尔兰,IRL;尼日利亚,NGA;匈牙利,HUN;丹麦,DNK;斯洛伐克,SVK;挪威,NOR;埃及,EGY;罗马尼亚,ROU;南非,ZAF;菲律宾,PHL;葡萄牙,PRT;芬兰,FIN;科威特,KWT;以色列,ISR;智利,CHL;安哥拉,AGO;乌克兰,UKR;阿根廷,ARG;利比亚,LBY;希腊,GRC;哈萨克斯坦,KAZ;新西兰,NZL;卡塔尔,QAT;哥伦比亚,COL;斯洛文尼亚,SVN;摩洛哥,MAR;巴基斯坦,PAK;秘鲁,PER;乌兹别克斯坦,UZB;柬埔寨,KHM;缅甸,MMR;伊朗,IRN;斯里兰卡,LKA;中国澳门,MAC;文莱,BRN;蒙古,MNG;老挝,LAO;吉尔吉斯斯坦,KGZ。下同。
图6 2020年国际贸易多维尺度图
(2) 贸易依存度分析。本文借鉴鞠建东等(2020)的做法,通过计算贸易依存度指数确定各国主要贸易伙伴进而刻画全球贸易网络并分析全球产业链循环体系的现状。贸易依存度指数的计算公式如下:
(1)
其中,TDIij为贸易依存度指数,表示i国对j国的贸易依赖度;EXij表示i国对j国的出口,IMij表示i国从j国的进口,EXi表示i国总出口,IMi表示i国总进口。贸易依存度指数从进出口总额的视角刻画了国家i对于国家j的依赖程度。一般而言,贸易依存度指数越高,国家i对国家j的依赖程度越大。对i国而言,如果j国的TDIij最大,则j国即为i国的主要贸易伙伴。
在样本选取上,本文同样选取2020年全球贸易总额前50位的国家或地区以及其他20个重要国家和地区,总计70个样本国家和地区。并且,为便于观察全球贸易网络的区域关联特性,本文按地理区域分布,将所有样本分为4个区块即欧洲地区、北美地区、亚洲地区及其他地区。通过观察2020年全球贸易格局(见图7),可以发现:第一,全球贸易格局的板块特征较为明朗,总体呈现典型的“三足鼎立”态势,欧洲地区、亚洲地区、北美地区分别形成了以德国、中国、美国为核心的三大贸易圈。第二,欧洲板块主要以德国为核心,法国、荷兰、意大利、比利时、瑞士、波兰、捷克、奥地利、瑞典、匈牙利、丹麦、斯洛伐克、挪威、罗马尼亚、芬兰、希腊、斯洛文尼亚等欧洲国家均以德国为最大贸易伙伴,共同形成贸易圈。第三,亚洲板块主要以中国为核心,日本、中国香港、韩国、新加坡、印度、中国台湾、阿联酋、越南、泰国、马来西亚、沙特阿拉伯、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科威特、卡塔尔、巴基斯坦、柬埔寨、缅甸、伊朗、斯里兰卡、中国澳门、蒙古等亚洲国家和地区均以中国为最大贸易伙伴,共同形成贸易圈。第四,北美板块主要以美国为核心,加拿大、墨西哥等北美国家以美国为最大贸易伙伴,共同形成贸易圈。
图7 2020年全球贸易格局注:箭头所指代表最大贸易伙伴,根据2020年各国进出口数据计算而得。个别国家缺失2020年数据,则用可获得数据的最近年份数据代替。数据来源:UN Comtrade数据库。
未来全球产业链体系将是一个基于若干区域循环的新循环体系。亚洲、北美、欧洲三大区域各自形成一个区域产业链循环体系,同时各大区域循环之间也存在紧密的关联关系,由此呈现“三足鼎立、互联互通”的格局。
表2 2020年中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互补性指数
表3 2020年中国对他国分部门进出口占比之差 单位:%
(续表)
以美国为核心的区域大循环主要位于北美地区,包括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三国。首先,北美区域大循环是全球经济大循环的一大支柱。2020年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三国的GDP之和为23.66万亿美元,占全球GDP的30%;进口额之和为3.04万亿美元,占全球进口总额的17.6%;出口额之和为2.2万亿美元,占全球出口总额的12.7%。其次,美国在北美区域大循环中占据核心支撑地位。2020年美国GDP为20.94万亿美元,占三国总和的88.5%;进口额为2.28万亿美元,占三国总和的74.9%;出口额为2.2万亿美元,占三国总和的63.9%。最后,美、加、墨三国具有很强的互补性,分别在区域经济大循环中发挥应有作用。从整体来分析,美国与加拿大、墨西哥之间具有很强的贸易互补性。2020年美国与墨西哥、加拿大之间的CI指数分别高达0.9079、0.8865。从供需循环角度来具体分析可以发现:在资源方面,美国、加拿大是区域大循环中主要的资源供应国。2020年美国燃料和润滑油部门出口额占总出口额的10.2%,进口占比5.24%,实现贸易顺差252亿美元;加拿大燃料和润滑油部门出口占比16.99%,进口占比4.78%,实现贸易顺差184亿美元。在生产方面,三国构建起联系密切的生产网络,其中,美国主要聚焦上游技术环节和高端零部件制造环节,墨西哥聚焦下游加工制造环节。2020年资本品(6)资本品包含资本品(运输设备除外)及零配件、运输设备及零配件。是美国自墨西哥进口最多的产品,占全部进口的61.16%,工业品是美国对墨西哥出口最多的产品,占全部出口的32.58%。在市场方面,美国为区域经济循环提供了庞大的市场。2019年三国最终消费支出达19.9万亿美元,占全球的31%,其中,美国最终消费支出为17.54万亿美元,占三国总额的88.25%。
表4 2020年美国对他国进出口分部门占比 单位:%
以德国为核心的区域大循环主要位于欧洲地区,包括德国、法国、荷兰、意大利、比利时、西班牙、瑞士、波兰、土耳其、捷克、奥地利、瑞典、匈牙利、丹麦、斯洛伐克、挪威、罗马尼亚、葡萄牙、芬兰、希腊、斯洛文尼亚等21个国家。首先,欧洲区域大循环是全球经济大循环的一大支柱。2020年欧洲区域大循环内各国GDP总和占全球的19.18%,进出口贸易额总和占全球的30.96%。其次,德国在欧洲区域大循环中起到核心支撑作用。2020年德国GDP占欧洲区域大循环内总和的23.43%,进出口贸易额占欧洲区域大循环内总和的23.38%。最后,德国与域内各国具有很强的互补性,分别在区域经济大循环中发挥相应作用。从整体来看,德国与欧洲区域大循环内国家均具有很强的贸易互补性。2020年德国与其余20国的CI指数均值达到0.8784,CI指数最低的瑞士也达到0.7389,匈牙利更是高达0.9611。从供需循环角度来具体分析可以发现:在资源方面,挪威主要作为德国的资源供应国。2020年德国对挪威燃料和润滑油部门的进出口占比差值为-38.72%。在生产方面,意大利、丹麦、希腊主要作为德国的食品饮料供应国,土耳其、葡萄牙主要作为德国的其他消费品供应国,瑞士、瑞典、芬兰主要作为德国工业中间品供应国,法国、荷兰、比利时主要作为德国的其他货物供应国,西班牙、波兰、捷克、奥地利、匈牙利、斯洛伐克、罗马尼亚、斯洛文尼亚等主要作为德国的运输设备及零配件供应国。德国主要扮演资本品供应国角色。2020年德国对17个国家资本品(运输设备除外)及零配件部门的进出口占比差值大于0。在市场方面,欧洲是全球最庞大的市场之一,足以支撑欧洲区域大循环的运转。欧洲区域大循环内最终消费品支出总和占全球的比重达到18.93%,而德国最终消费品支出占欧洲区域大循环内总和的23.15%。
表5 2020年德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互补性指数
表6 2020年德国对他国分部门进出口占比之差 单位:%
亚洲区域大循环、北美区域大循环、欧洲区域大循环之间也存在密切的关联关系,主要体现在三大区域循环的核心国家之间呈现紧密互动关系。中国、美国、德国三国之间具有很强的贸易互补性。2020年中国与美国的CI指数为0.8724,美国与德国的CI指数为0.9194,德国与中国的CI指数为0.7532。从中国与德国的贸易关联看,中国主要作为德国的消费品供应国,德国主要作为中国的资本品供应国。2020年中国对德国其他消费品出口占比为28.39%,进口占比仅为7.6%,出口占比超过进口占比20.79个百分点;同时,中国对德国运输设备及零配件进口占比为27.18%,出口占比为7.65%,进口占比超过出口占比19.53个百分点。从德国与美国的贸易关联看,美国主要作为德国的中间工业品供应国,德国主要作为美国的资本品供应国。2020年德国对美国资本品(运输设备除外)及零配件出口占比为33.29%,进口占比为21.37%,出口占比超过进口占比11.92个百分点;德国对美国工业用品进口占比为31.13%,出口占比为24.9%,进口占比超过出口占比6.23个百分点。从美国与中国的贸易关联看,美国主要作为中国的中间工业品供应国,中国主要作为美国的资本品和消费品供应国。2020年美国对中国工业用品出口占比为36.05%,进口占比为16.4%,出口占比超过进口占比19.65个百分点;美国对中国其他消费品进口占比超过出口占比25.62个百分点,资本品(运输设备除外)及零配件进口占比超过出口占比24.24个百分点。
表7 2020年中、美、德三国之间进出口分部门占比 单位:%
为应对正在发生的全球产业链大变局,必须统筹发展与安全,由效率至上原则转向效率和安全并重原则,在梳理评估全球供应链的基础上,打造国际国内双循环相促进、大中小循环相耦合、兼顾效率与安全的产业链体系。
一是充分发挥不同地区比较优势,构建分工明确、布局合理、协作高效、链条完整的产业链集群体系。适时调整国内生产力布局,加快中西部地区深度开发,有序承接东部地区产业转移,重点打造一批产业链集群。激发东部沿海地区产业创新活力,打造国际国内双循环枢纽地。提升城市群和都市圈承载能力,构建具有战略引领作用的新兴产业链集群,提升产业链控制能力。加快夯实县域制造业基础,利用县域土地和劳动力优势,做好中心城市产业链配套。
二是充分发挥超大规模市场优势,构建沿海为重、城乡为基、突出圈群、层次分明的国内市场需求体系。完善产品和要素市场,打通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各环节中的堵点痛点,畅通区域、省域、城乡之间的循环,打造高标准统一市场体系。激发东部沿海地区内需市场,激发农村地区内需潜力,培植城市群都市圈内需动力,构建以国际、国家、地区层级消费中心为支撑的国内消费市场体系。
三是充分激发创新要素资源潜力,构建基础优先、重点突出、人才汇聚、产研融通的科技创新体系。汇集顶级高端人才,推进科学设施建设,加快创新要素集聚,增强科创服务功能,优化科研运行机制,提升科研开放水平,打造一批以综合性科学中心城市为核心的创新城市带。深化产研融通,补足转化短板,完善激励机制,打造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科技产业化平台,建设一批创新成果转化基地,推动新技术新成果及时落地见效。
四是激活金融支持实体经济功能,构建突出直融、循环畅通、监管完善、绿色普惠的金融服务体系。优化企业融资结构,增加直接融资比重,形成适应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有利于实现新旧动能转换、有利于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多层次金融服务体系。积极发展数字金融、科技金融,及时完善金融监管体制,提升金融服务可得性普惠性。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金融对外开放,畅通资金循环,实现互利共赢。推进绿色金融发展,构建与“双碳”要求相适应的多元化绿色金融体系。
一是强化与东南亚和南亚国家的产业链深度嵌套。充分发挥中国规模经济优势、应用场景优势、基础设施优势、科技研发优势,再结合东南亚、南亚国家在劳动力、土地、关税等领域的比较优势,实现产业链深度融合高度协同,从而构建中国-东南亚-南亚产业链网络,打造扩容版“世界工厂”,共同提升亚洲在全球产业链体系中的地位。推动中国产能过剩行业和不具有比较优势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向东南亚、南亚国家有序转移,并通过产业链核心企业统筹整个供应链体系,从而将其纳入以中国为主的产业链网络,达到主导区域产业分工格局的目的。
二是加强与日本、韩国之间的产业链深度融合。加强与日、韩两国在电子信息、新材料、高端装备、人工智能等重点领域的深度合作,积极引进日、韩高技术企业和高技能人才,将日、韩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与中国产能优势和市场优势相结合,打造具有强大国际竞争力的高端产业网络,确保在与欧洲产业链、北美产业链的竞争中占据主动权。深化与日、韩之间的贸易投资联系,有效降低投资门槛,降低用于组装最终产品的关键中间品关税,加速推进区域经济一体化,逐步推进中日韩自由贸易区建设。优化国内市场监管机制,探索建立外部冲击情形下特殊通行机制,降低产业链断裂风险,确保产业链体系稳定。
三是提升与中亚、西亚国家的资源和基础设施合作水平。提升与中亚、西亚国家的合作力度,实现与中亚、西亚国家全方位的战略对接、产业对接和企业对接,构建稳固的产业经济纽带和利益连接机制,建立广泛的利益共同体。扩大对中亚、西亚国家的合理投资,充分利用其丰富的资源要素,把中亚、西亚国家的资源要素优势与中国的制造优势和技术优势结合起来,形成互利共赢的产业合作纽带,最终实现跨国资源优化配置,缓解国内日益凸显的资源约束压力。推进产业链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加快推进海上及陆路运输通道建设,提升海外通道保障能力,全方位保障能源资源运输安全。
一是加强与欧盟之间的深度合作,打造垂直分工和水平分工相结合的新型中欧产业分工体系。充分利用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发挥中国市场对欧盟企业的强大吸引力,扩大对欧进口份额,增强中国作为欧盟主要消费品供应国的地位。优化双边投资机制,完善双边市场准入,积极推动中欧双边投资协定落地实施。积极推进中欧自由贸易区建设,加快自由贸易区谈判,促进贸易自由化、便利化。充分发挥中欧产业结构互补性强的优势,加强基础设施和国际产能合作,有效整合欧盟先进技术装备优势和中国庞大产能优势,共同打造国际产业链,推动欧亚大陆范围内的共同工业化。全方位深化关键环节和高科技领域的合作,重点加强新能源汽车、电子通讯产品、生物制药、航空航天、海工装备等方面的合作,共同参与重构国际产业制高点,深度打造产业链创新链网络,形成差异互补的中高端产业分工关系,打造垂直分工和水平分工相结合的新型中欧产业分工体系。
二是立足最坏打算做好与美国之间的产业链协作,构建合作与竞争并存的新型中美经贸关系。补齐产业链短板弱项,打造产业链备份系统,做到产业链自主可控,确保特殊情形下产业链供应链不中断不缺项。积极做好与美国产业链合作,构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中美相互依存关系,形成一种动态“威慑平衡”。大力发展人工智能、新材料、新能源、生物技术、互联网等先进技术产业,争取占领技术竞争制高点和平台竞争制高点,确保处于平台型网络分工体系的核心位置。维持稳定的中美科技合作网络,广泛推动中美科学交流。积极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维护多边贸易体制主导地位,倡导共建共享理念,创新合作发展模式,提高中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地位,争取在全球产业分工体系重构进程中发挥更大的影响力。大力培育与纽约、伦敦相比肩的新型全球城市,集聚一批具有全球主导力的平台型企业,打造全球要素资源配置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