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亮 张宾
内容提要:以中国行政区划意义上的农村为研究对象,对社会质量的理论和现实意义进行阐述和扩展,利用CSS2017调查数据对中国农村地区的社会质量、社会质量的内部(城乡之间)差异以及中国农村社会质量的空间相关性做量化分析。通过对农村社会质量现状和城乡社会质量比较分析发现,农村社会质量在整体上弱于城市社会质量,这在一定程度上与社会质量这一概念的现代化属性有关;农村地区居民在社会底线保障对社会质量评价的影响效应上要高于城市地区。社会质量研究的意义和价值除在于讨论个体与社会关系及社会整体运行状况外,同时也是一种城乡社会现代化的综合评估方式,在这一分析过程中既可以看到城乡在社会现代化发展程度上的差异,也可看到传统乡村社会中所具有的现代性基础。
社会质量理论源起于追求社会政策的改进,旨在实现经济与社会二者的协调发展。该理论既是一个理解社会及其发展变化的分析工具,同时也可以作为评估国家公共政策有效性的标准,从而成为引导政策科学发展的重要理论和工具。国内现有对社会发展状况进行测量的框架有生活质量、小康社会发展状况等。社会质量和生活质量的不同之处在于,后者更为看重个人的生活状况和生活水平的改善,而前者重视的则是个体所在的社会结构和社会体系;社会质量和小康社会指标体系的不同之处在于,后者核心的评价指标在于经济的发展水平,前者较之于后者则更为强调社会的凝聚以及赋权状况。通过对国内目前有关社会质量的研究可以看出,既有社会质量研究以文献回顾和对社会质量理论内容的分析为主,有关该方面的实证研究也是在采用既有分析框架的基础上直接做量化分析。此外,具有中国特色、符合中国国情的指标体系研究也逐渐兴起。但是,既有关于中国社会质量的本土化研究是以城市的社会质量测量为基础,事实上,这种探讨社会质量方式的重要假设就是在社会质量这一框架下,城市为最适合的分析对象,其根源在于城市具有较高的现代化水平,而农村则不然。此外,在一定程度上,国内有关社会质量的研究疏于对社会质量的理论和现实意义进行阐释;同时,对中国内部(城乡之间)社会质量的差异论述也较为缺乏。
党的第十九次代表大会报告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是对农村及其文化的回归和超越(范建华,2018)。在国家和社会层面上来讲,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解决中国当前社会矛盾的必然要求,是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必然要求,符合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社会质量理论及对社会质量的测量对衡量地区社会发展状况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尤其是在乡村振兴与现代化交织进行的背景之下,从社会质量视角对中国当前农村社会现状进行分析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通过测量地区的社会发展状况指标,在社会质量理论视角下根据个体在社会当中的诸方面如社会保障水平、在社会中的融入程度、个体在社会中的发展机遇以及能动性等对社会的整体发展状况进行评估,从而实现对社会发展质量的测量(Beck等,1997)。根据Beck等学者的定义可以看出,社会质量指的是“个体在所处既定社会或社区环境中所具有的能够参与到社会和经济活动中的能够提高自身生活以及潜能等所存在的空间”(Beck等,2001)。从社会质量概念的内涵可以看出,社会质量强调人的福祉和潜能,关注的是人们对共同体生活的参与。进一步解读我们不难发现:一方面,社会质量把人当作发展的目标,社会要给人创造福祉,同时也要提升人之为人的潜能;另一方面,社会质量看到了人的社会性这一本质,把参与共同体生活亦即参与社会生活的程度当作衡量社会进步的一个尺度(张海东、丛玉飞,2011)。
1997年,欧洲千余名学者在荷兰发起了《欧洲社会质量的阿姆斯特丹宣言》(以下简称《宣言》),《宣言》提及了使用社会质量这一发展理念的核心现实考虑,即在当时的欧洲各国,社会上的弱势群体如乞讨者、流浪汉等日益增长,存在着大量的失业和贫困人群以及其他只能从社会当中获得有限服务的人群等(IASQ,1997)。这些弱势群体及其所享有的社会服务的严重缺乏直接体现了欧洲社会在实现社会整体发展方面存在的严重不足(Beck等,2001)。因此,社会质量提出的重要背景是当时的欧洲社会过于强调经济的快速增长而对社会的整体发展有所忽视,导致社会发展出现危机。
在思想来源方面,社会质量理论的三大思想来源为:自由主义所支持的公民参与理论、迪尔凯姆的社会团结和社会融合理论以及建构主义的理论(林卡,2016)。这些涉及社会团结、社会包容和社会公正等理念的理论是社会质量理论的基础。首先,自由主义理论认为,个人的价值实现与个人的自尊、自主以及参与赋权的实现密切相关,从而社会质量理论正是维护个人权利并把人的价值的社会实现看成个人实现的前提条件。其次,在社会团结方面,迪尔凯姆认为,社会是一个复杂的集合体,社会事实也非由人决定,而是人由社会事实约束,在社会问题不断增长的社会环境下,迪尔凯姆认为“社会团结”是医治现代社会病的良药。其后,帕森斯、马克思主义者均从个体和集体的关系出发强调了集体的作用。这些集体主义的价值导向支持了人具有“社会性”这一理论前提。最后,建构主义强调既定的社会结构限定了人本身,同时人本身也在形塑着整个社会结构。建构主义这种对个体与社会关系的论述被社会质量理论吸收。社会质量理论立足于“社会性”,认为相互作用的“个体”是一种“社会存在”,而不是原子化和孤立的实体(Beck等,2001)。从而,社会质量理论希望实现个人主义——集体主义这种二分法的有效沟通,从而实现对个体和集体二元化的超越。因此,在社会质量的分析中,“建构因素”是对社会质量考察的基本要素,从而实现个人与环境、个体与社会结构的连接。社会质量一经提出,就在欧盟内部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各国学者开始使用统一的社会质量指标体系来评价各国的社会质量状况,并在对社会质量分析的基础上提出相应的政策调整措施(Gordon等,2005;Spicker,2014;Giambona和Vassallo, 2014)。
1989年王沪宁在《中国:社会质量与新政治秩序》中谈及并解释了“社会质量”的概念。王沪宁所界定的社会质量指的是社会非政治有序化的程度。王沪宁认为社会质量指标的测量应当同时测量物质指标和价值指标两类,这两类指标之间存在相互关系并联合对社会产生作用(王沪宁,1989)。吴忠民于1990年在《论社会质量》中从哲学的角度对社会质量进行了论述。在他看来,“社会质量指的就是社会机体在运转、发展过程中满足社会特定的内在规定要求、需求的一切特性的总和。”他将社会质量的研究内容分为两类:理论研究和应用研究。在具体差异方面,前者主要探讨属性,后者则主要集中在对研究方法的探讨上(吴忠民,1990)。但是这一时期的本土社会质量研究并未形成对社会质量进行研究的热潮,甚至没能引起学术界的重点关注。有学者认为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在一个强调经济发展为第一位的社会经济环境背景下,强调社会发展的声音总是处于弱势(张海东等,2012)。
以上是国内学者对社会质量的早期主要研究。可以看出,学者们对社会质量为何及何为的看法存在一定的差异,但是社会质量这样一种发展理念的出现则意味着人们在一味追求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开始关注到社会的整体发展质量问题,这既是社会发展研究范式转变的开始,也为社会发展研究的理论拓展提供了积淀。同时,在实践层面,学者们也给测量社会质量主要指标指出了方向,即在做社会质量研究时需要同时测量物质和价值指标,而这两个指标内部也存在着主观指标和客观指标之分,但在社会质量的具体测量和评价方面并未实现具体的应用。
当下国内有关社会质量的研究多为欧洲社会质量引入后,在欧洲社会质量框架下开展的有关中国社会质量的研究。可以说,目前国内在社会质量方面的研究所遵照的是欧洲社会质量的框架(张海东等,2012)。就具体研究而言,国内的社会质量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是使用欧洲社会质量理论及其指标测量中国社会状况的适用性问题(林卡、高红,2010;林卡,2011);二是对社会质量指标进行本土化的研究,即探索建立中国社会质量指标体系(徐延辉、陈磊,2014;崔岩、黄永亮,2018);三是使用现有的欧洲社会质量指标,利用全国性抽样调查数据开展中国的社会质量研究和政策分析(李炜等,2016;任莉颖,2018;黄永亮,2019)。
整体而言,国内外有关社会质量的研究为当下中国社会质量研究提供了理论和经验支持。然而现阶段国内社会质量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首先,在把社会质量研究作为衡量社会整体发展水平的评价标准时,仅以国外的社会质量理论为参照框架而缺少对中国本土化社会质量指标的考量。其次,有关社会质量各维度之间的相关、相斥问题讨论不足,如社会凝聚与社会包容的关系究竟是统一于社会质量体系之下还是存在冲突?最后,目前有关社会质量的研究假设是建立在对不同文化和国家间存在差异而在内部则基本是一致的基础之上,从而其研究多是对中国城市和中国整体现状做直接分析,缺少对中国内部(城乡之间等)差异的现实考量,同时,对同一研究地域内的社会质量的空间相关性也缺少实证研究。
鉴于国内外有关社会质量研究的现状,有必要在理解欧洲社会质量理论的基础上重申并扩展社会质量研究的理论和现实意义,用实证的方式论证社会质量各维度之间的关系以及同一研究地域社会质量的内部差异及空间相关性。而中国独特的城乡经济社会结构以及城镇化、现代化的不断发展更是为社会质量研究领域的扩展提供了基础。
本文的研究对象为中国城乡区划中的农村地区。之所以以农村地区为研究对象,主要是出于对社会质量研究现状和中国独特的城乡结构的考虑。现有的社会质量研究无论是在概念内涵、指标测量还是现状评价上均是以城市为分析对象,研究中国农村的社会质量有助于扩展现有社会质量研究的范围和意义。使用的分析工具为GeoDa1.20(1)GeoDa是一个设计实现栅格数据探求性空间数据分析(ESDA)的软件工具集合体的最新成果。它向用户提供一个友好的和图示的界面用以描述空间数据分析,比如自相关性统计和异常值指示等。和SPSS24.0。
本研究所使用的数据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组织的全国性大型调查——“2017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CSS2017)。调查采用PPS概率抽样和入户问卷访问方式,一共访问了10000余名城乡居民。CSS2017以当代中国社会质量研究为主题,在问卷设计上借鉴了欧洲社会质量理论的框架,为分析中国农村社会质量提供了实证数据。
采用一般线性回归模型分析社会质量不同维度对城乡居民社会整体发展水平评价的影响效应。因变量为受访者对社会整体发展水平的评价,测量变量为连续型变量,测量尺度从1分到10分。自变量为社会质量的四个主要维度,即社会经济保障、社会凝聚、社会包容以及社会赋权。在社会质量不同维度二级指标的选择上,欧洲社会质量共提出了95个二级指标(崔岩,2017)。最近几年来,基于欧洲社会质量理论及其指标体系,国内一些学者进行了社会质量指标的本土化研究并尝试构建了一套符合中国国情的中国社会质量指标体系。在社会经济保障维度选择家庭人均收入、社会底线保障和社会民生保障作为其二级指标;在社会凝聚维度选择社会价值观、社会道德法治水平、社会公平以及社会信任作为其二级指标;选择社会宽容作为社会包容维度的二级指标;选择社会政治活动参与意愿以及社会政治参与效能感作为社会赋权的二级指标(崔岩、黄永亮,2018;黄永亮,2019;黄永亮、崔岩,2021)。本文在社会质量不同维度二级指标的选择上参考了以往学者的研究。
基于CSS2017的调查数据,采用城乡地区在社会质量各维度上的得分对农村和城市地区的社会质量进行比较分析,根据各维度的二级指标计算出城乡地区在社会质量四个维度上的得分结果(见表1)。总体而言,农村地区在社会质量各维度上的得分要低于城市地区和全国平均水平,但在社会凝聚方面,农村地区的得分则要高于城市地区。
表1 城乡地区社会质量各维度得分
借助GeoDa1.20对中国农村地区社会质量得分进行的空间分析发现,中国农村地区在社会质量各维度上的得分存在一定的一致性;在社会质量总得分方面,中国农村地区可以分为“南方-北方”两个区域。具体而言,在社会质量各维度的得分上,华北、华东地区在社会质量四个维度上的得分均相对较高,而西南地区在各维度上的得分则相对偏低,即从空间角度来看,社会质量的四个维度在测量农村社会质量方面具有内在的一致性。而在农村地区社会质量总得分方面,呈现出北方地区高于南方农村地区的结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认为中国农村社会质量的发展存在一定的南北差异。
(1) 总体人群社会质量评价的回归分析。通过构建线性回归模型分析公众对中国社会整体发展质量评价的影响因素,基于模型的分析结果可以发现(见表2),社会经济保障、社会凝聚、社会包容和社会赋权会对总体人群的社会质量评价具有显著影响。
首先,就社会经济保障而言,社会经济保障不仅包括能够使个体维持自身体面生活的足够收入(社会保障),而且还与一些必要服务(如公共基础设施、交通、教育、医疗、住房等)和经济、社会、文化权利方面(比如安全的工作环境)的满足感有关(张海东等,2016)。通过对CSS2017问卷中的养老保障、医疗保障、就业保障、城乡最低生活保障以及基本住房保障这五种类别的社会保障进行数据的降维处理,采用最大方差法对其进行旋转投影,最终产生了两个主成分(民生保障型和底线保障型),总共解释了80.19%的方差,因子分析计算得出的KMO和Bartlett球形检验值为0.86。其中养老保障、医疗保障和就业保障归类为民生保障型,城乡最低生活保障和基本住房保障归类为底线保障型。模型结果显示,在社会经济保障维度,受访者对社会底线保障以及社会民生保障的评价越高,则其对社会整体发展质量的评价也就越高(β=0.181, p<0.001;β=0.166, p<0.001)。
其次,在社会凝聚维度,对于社会整体发展而言,较高的社会凝聚力是社会平稳发展的重要保证。模型结果也显示,公众对当前社会价值观评价、社会道德法治水平评价、社会公平评价以及社会信任评价水平的高低均会显著影响其对社会整体发展质量的评价(β=0.092, p<0.01;β=0.255, p<0.001;β=0.450, p<0.001;β=0.080, p<0.001)。
再次,从社会包容维度来看,社会包容主要指人们对社会特定群体的社会身份和社会行为所表现出的宽容状态,这些特定群体在社会待遇上和社会资源享有上被差异化对待。因此,社会包容是衡量一个社会整体发展水平的重要指标。结合回归模型的分析结果,公众对当前社会宽容程度的评价越高,则其对社会整体发展质量的评价也越高(β=0.155, p<0.001)。
表2 总体人群社会质量评价的OLS回归分析 N=10039
最后,在社会赋权维度,社会赋权强调个体有能力在社会、经济、政治生活等方面有效参与且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的能力,它与社会发展息息相关,也是测量社会质量的重要维度之一。从表2的数据结果来看,公众的社会活动参与意愿以及外部效能感会对其社会整体发展质量评价产生显著影响(β=0.201, p<0.05;β=0.054, p<0.05),而政治活动参与意愿以及内部效能感这两个次级指标的影响则并不显著(β=0.062, p=0.221;β=-0.012, p=0.643)。
(2) 不同地区人群社会质量评价的回归分析。在明确了样本总体评价社会质量的影响因素后,为进一步探究城乡居民对社会质量评价产生差异的影响因素,将总体按照调查地的城乡属性分为农村和城市两个子样本,通过构建线性回归模型比较城乡内部影响社会质量评价的因素,分析影响城乡居民社会质量评价的差异性。
第一,如表3农村地区的回归模型结果所示,在社会经济保障维度,居民的家庭人均收入(β=-0.009,p=0.708)的影响并不显著,底线保障与民生保障的影响均显著并且底线保障(β=0.214, p<0.001)的影响作用大于民生保障(β=0.136,p<0.001);在社会凝聚维度,除对当前社会价值观的评价(p>0.1)外,社会道德法治水平评价(β=0.235,p<0.001)、社会公平评价(β=0.468,p<0.001)和社会信任评价(β=0.086,p<0.001)的影响均显著,影响作用高低依次为社会公平评价、社会道德法治水平评价和社会信任评价;在社会包容维度,社会宽容程度评价(β=0.169,p<0.001)的影响显著;在社会赋权维度,仅有社会活动参与意愿(β=0.246,p<0.05)的影响显著,而政治活动参与意愿(β=0.055,p=0.398)和社会政治参与效能感(β=0.002,p=0.946;β=0.049,p=0.147)的影响均不显著。
表3 中国城乡居民社会质量评价的OLS回归分析
第二,如表3城市地区的回归模型结果所示,在社会经济保障维度,居民的家庭人均收入(β=-0.057,p<0.1)的影响显著,底线保障与民生保障的影响均显著并且民生保障(β=0.227, p<0.001)的影响作用大于底线保障(β=0.106,p<0.05);在社会凝聚维度,对当前社会价值观的评价(β=0.188,p<0.001)、社会道德法治水平评价(β=0.299,p<0.001)、社会公平评价(β=0.407,p<0.001)和社会信任评价(β=0.070,p<0.05)的影响均显著,影响作用高低依次为社会公平评价、社会道德法治水平评价、对当前社会价值观的评价和社会信任评价;在社会包容维度,社会宽容程度评价(β=0.121,p<0.001)的影响显著;在社会赋权维度,仅有社会活动参与意愿(β=0.168,p<0.1)的影响显著,而政治活动参与意愿(β=0.058,p=0.492)和社会政治参与效能感(β=-0.050,p=0.208;β=0.051,p=0.196)的影响均不显著。
可见,影响城乡居民社会质量评价的因素既有相似之处,也存在一定的差异。共同之处在于,社会凝聚维度的影响最大并且该维度内各指标的影响顺序一致;社会包容维度中社会宽容程度评价的影响均显著;社会赋权维度中只有社会活动参与意愿指标的影响显著。不同之处主要存在于社会经济保障维度,家庭人均收入在农村地区中的影响并不显著,而在城市地区中是随着家庭人均收入的提高,对社会质量的评价会降低;在农村地区中,底线保障的作用要高于民生保障,而城市地区则相反。
(3) 城乡地区回归系数的组间比较分析。进一步采用Bootstrap自抽样的方法对农村地区和城市地区居民社会质量评价模型组间系数的差异性进行了比较分析。从表4的数据分析结果来看,农村地区居民和城市地区居民在评价社会质量各维度系数的显著性上存在差异。首先,在社会经济保障维度,农村地区居民在底线保障型上的回归系数为0.214,城市地区居民为0.106,城乡间的系数差值为0.108,在统计上具有显著意义(p<0.1),即农村地区居民在社会底线保障水平对社会整体发展质量评价上的影响要显著高于城市地区居民;同样地,在民生保障型方面,农村地区居民的回归系数为0.136,城市地区居民的系数为0.227,二者的系数差值为-0.091,也在统计上具有显著性(p<0.1)。而在社会凝聚维度,农村地区居民社会价值观评价的回归系数为0.039,城市地区系数为0.188,城乡间的系数差值为-0.149,并且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性(p<0.05);从社会道德法治水平评价来看,农村地区居民的回归系数为0.235,城市居民的系数为0.299,二者间的系数差值为-0.064,同样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意义(p<0.1)。可以发现,农村地区居民和城市地区居民在评价社会整体发展质量上有着明显的不同。与城市地区居民相比,农村地区居民依然更加关注社会经济保障维度中的底线保障方面。伴随着现代化进程的纵深发展,中国社会的整体发展水平有了明显提升,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当前中国城乡之间还存在一定差距,农村地区的整体发展水平与城市相比还存在较大的提升空间。
表4 城乡地区回归系数的组间比较
综合以上分析,农村地区的社会质量低于城市的主要原因在于社会质量本身所具有的现代化属性,城市地区的现代化发展水平要高于农村地区。在社会经济保障方面,农村居民的社会保障享有率低于城市居民。尽管在中国的职业分类中将农林牧渔业作为一个职业大类,但从事农业的劳动者的职业待遇则不如其他职业人群,最为明显的表现就是收入低,从事农业劳动的居民很难享有 “n险m金”。与城市居民相比,农村居民抵御未来生活风险的能力相对较低。因此,农村地区在社会经济保障方面的得分要低于城市。在社会包容方面,由于所处生活环境、受教育程度以及社会认知水平的差异,农村居民对现代社会不断涌现的新生事物从理解到接纳需要经历更长的时间过程,因此,农村地区的整体社会包容得分会低于城市地区。在社会赋权方面,农村居民政治活动和社会活动参与程度偏低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们对各类社会团体以及社会公益活动的了解不足,社会活动和政治活动的参与渠道相对较窄。然而,在社会凝聚方面,农村地区的社会凝聚水平要高于城市,体现了农村居民的社会信任、对价值规范的遵从以及对国家和地区的认同和归属感要高于城市居民,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农村社会中具有促进社会凝聚和社会团结的现代性基础。
通过对中国农村地区社会质量的分析发现:农村社会质量在整体上弱于城市社会质量,这在一定程度上与社会质量这一概念的现代化属性有关;对农村地区社会质量的空间分布分析则发现社会质量各维度得分分布存在一定的一致性和一定程度的集聚现象,说明社会质量各维度在测量社会质量整体状况方面存在统一性;此外,城乡地区居民在评价社会整体发展质量的不同维度上存在一定差异,农村地区居民更加关注社会经济保障维度中的底线保障。具体结论如下:
第一,中国目前农村的人口和社会结构形塑了农村的社会结构和社会质量现状。农村人口的流动形成了农村地区目前的人口结构,人口结构形塑了现在农村地区的社会结构,最主要的表现是经济关系对血缘和地缘的分割以及在场关系的逐渐强化。农村社会质量决定于农村地区现有的人口和社会结构,即较高的社会凝聚和较低的社会经济保障、社会包容和社会赋权现状。
第二,中国农村地区的社会质量在空间分布上具有一定的一致性。空间分布上的一致性证明了两点内容:一是体现了社会质量各维度具有一致性,即四个维度的发展状态具有内在一致性,某一方面的发展水平越高,其他方面的发展水平也相应较高;二是中国农村内部在社会质量上存在差异,体现在分值高的区域与分值低的区域在社会质量总体和各维度的分布上具有一致的分布状态,这一差异是中国区域差异的一种表现形式。
第三,由于社会质量测量的现代化属性以及城乡之间发展的差异,总体而言,中国农村地区的社会质量低于城市,但农村地区存在促进社会质量提高的积淀性因素。通过城乡社会质量的对比分析可以看出,尽管总体上农村地区的社会质量低于城市,但是农村地区在社会凝聚维度上的得分要高于城市地区,这反映出了农村地区具有提升社会质量的积极积淀,抑或称传统社会中蕴含着社会现代化的因素。
第四,城乡地区居民在评价社会整体发展质量的不同维度上具有差异性,农村地区居民对于社会底线保障水平的关注度依旧较高。对于社会整体而言,一方面需要从社会经济保障、社会凝聚、社会包容以及社会赋权四个维度出发,全面提升社会整体发展水平;另一方面,也需要给与农村地区更多关注,通过加大对农村地区的投入力度,大力发展乡村旅游业、乡村电商、乡村休闲等,实现乡村振兴,提升乡村地区现代化水平,缩小城乡发展差距。
本文的分析一定程度上拓展了社会质量研究的领域,社会质量除在讨论个体与社会关系及社会整体运行状况外,也是一种城乡社会现代化综合评估方式,在这一分析过程中既可以感受到城乡在社会现代化发展上的差异,也可感受到传统乡村社会中所具有的现代化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