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兰 梁大伟
提要:从抗战全面爆发至皖南事变前夕,中共向华中发展的战略支点几经演变并最终在苏北定型。发展华中之初,江北豫东彭雪枫部与江南陈毅支队同步展开。1939年5月,中共考虑以新四军江北指挥部为发展华中的领导核心,但国民党反共摩擦使皖东根据地失去可能。1939年底中共决定以苏北为突破口建立战略支点,通过八路军与新四军战略配合解决苏北顽军韩德勤部,最终建立了以盐城为中心的苏北抗日根据地。中共向华中发展的战略支点演变是新四军在敌、我、顽三角斗争中复杂情态的呈现,中共领导人综合考量地形、给养、敌情、国民党军队等因素,充分运用政治智慧进行战略选择与策略调试,打通了华北与江南的联系,取得了建立战略支点的基本经验。
发展华中是中共研判华北抗战和日军侵华路线基础上作出的前瞻性部署,事关中共敌后游击战略和华北、华中、江南三大战略区的连通,在全国抗战大局中起着承前启后的战略枢纽作用。但发展华中远比发展华北更为复杂:一是可能遭遇敌后国民党军队及地方实力派摩擦,徐州失陷后,国民党吸取放弃华北的教训,接收敌后,留下了大部国民党正规部队,地方顽固派及伪军扰乱抗战秩序;二是蒋介石严格划定防地,新四军军部及其主力部队被限制在长江以南的狭小地带,处于国民党第三战区、五战区包围中,而武汉失守前八路军作战范围限定在陇海线以北;三是地形不利,大江南北多为平原水网,敌军据守交通线机动灵活,中共部队面临着从山地游击战到平原游击战的考验。因此,中共向华中发展最大的困难就是在敌、我、顽复杂三角斗争中建立战略支点,以沟通八路军与新四军的联系。1940年10月黄桥决战后,八路军和新四军在以盐城为中心的苏北会师,成功楔入华中的战略支点,苏北遂成为皖南事变后新四军重建整个长江以北抗战格局的重要区域。
从抗战初期中共战略全局视角再审视发展华中的路线图,可知中共发展华中历程极其艰难。既有研究已经从战略和策略层面关注到这一战略演变,但缺少对这一演变因素的深入分析。学者旨趣在于研读国共之间、中共与八路军、新四军领导人之间战略与策略的电稿,相对忽略地理、给养、敌情、国民党军队等因素。这些因素虽属客观存在但具体情形又往往零星散布甚至隐没于不同的史料中,因之被忽略。但正是这些“隐性因素”在更深层面影响着时人判断和决策,使得发展华中的战略支点及执行主体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之中。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本文将地理、给养、敌情、国民党军队及地方实力派等综合因素纳入考量,通过深入分析解读史料,以期展现中共发展华中这段历史的内在纹理与丰富图景。全面抗战初期,发展华中在建立两个主要军区思路下展开,江北以彭雪枫部豫皖苏边根据地、江南以陈毅的苏南模范根据地为战略支点,皖北与苏南双线同步展开。1939年5月,中共考虑以新四军江北指挥部为领导核心建立皖东建立根据地,但国民党反共摩擦使皖东始终处于动荡之中。1939年底中共决定以苏北为突破口建立战略支点,解决苏北顽军韩德勤部,在扩军基础上实行八路军与新四军几支力量的战略配合与迂回东进北上策略,最终建立了以盐城为中心的苏北抗日根据地。
中共发展华中战略是伴随华北游击战的实践自然发展的结果。在平型关大捷中,八路军以精锐老牌部队一一五师击敌,虽获全面抗战中第一场胜仗,但八路军元气大伤,中共深刻认识到抗战的长期性与艰苦性,更加注重敌后抗战的战略意义。太原失守后中共果断作出战略调整,“华北正规战争阶段基本结束,游击战争阶段开始”。敌后游击战争成为中共抗战的战略选择。
中共研判敌情和战事推进,早在1937年底即作出了发展华中敌后根据地的战略设想。南京沦陷后,毛泽东判断日军第二期作战目标为“占领兰州广州武汉三点,并使相互联络起来”,所以日军进攻武汉只是时间问题。据此中共致电长江局,决定部署以保卫武汉为中心的两大主要军区:一是以“皖南为重心”部署“苏浙皖赣边军区”,以狙击苏南至上海铁路沿线之敌,二是“以舒桐黄广商固为中心”的“鄂豫皖军区”抵抗津浦、平汉、淮南三条铁路及沿江之日军;在军力配置方面“以陈毅支队置于皖南,以高敬亭支队并准备增加一部置于皖北”。此时中共虽未明确提出发展华中政策,但在军事部署上形成了以包围武汉日军为目标的华中战略构想,一为以陈毅为中心的皖南军区,一为以高敬亭部及后来增加的彭雪枫部为中心的皖北军区。两个主要军区的地理范围涵盖长江以南的苏南和皖南地区、江北的皖中、豫东北和武汉,华中地区也就在广义上包括大江南北的鄂豫皖苏广大地区。
这一战略构想并非空穴来风,全面抗战爆发后新四军集中整编工作为建立两大军区战略构想提供了事实依据。早在1937年9月9日,高敬亭部已经向毛泽东汇报了鄂豫皖边红二十八军系原红二十五军与中央失去联络后逐渐发展起来的情况,毛泽东电示叶挺、江北的高敬亭支队“暂留江北,不必北开”;28日,毛泽东致电周恩来和项英,部署高部沿皖山山脉东进至蚌埠、徐州、合肥三点之间作战。高敬亭支队在皖中集结与东进作战,实则为向皖北发展部署鄂豫皖军区的地方基干部队,此后彭雪枫新四军游击支队的成立及发展可视为“增加一部”的部署。在皖南方面,早在27日项英已经向中央汇报了新四军编制与干部配备问题:“四军编制为四个支队,一支队张(实际为陈,指陈毅,笔者加)、二支队张鼎丞、三支队云逸为妥”,四支队为江北的高敬亭支队,“高俊平(敬亭)、傅秋涛、周俊明(鸣)已来汉,正在商讨各种工作”。此后军部多次提出建立和坚持皖南根据地,实为以皖南为中心建立苏浙皖赣边军区思路下的展开。
中共向华中发展以建立军区为战略构想,落实于战略支点的选择与建立。中共向华中发展以建立军区为切入点,但是敌后游击战的长期坚持需要考虑地形掩护、给养的补充,须以稳固的根据地为基础。刘少奇把建立抗日民主根据地的思想讲得非常深入浅出,他说:“打鬼子不但要有枪,而且要有家。这个家就是根据地。要建立民主政权。”在战略上,需要以一个或几个根据地来建立战略支点。在地理上,战略支点须具备几个条件:一则地形有利,便于掩护与流动作战,以山地为最有利,在河湖港汊地带建立根据地的可能性“客观上说来是较之平原地带为大,仅次于山岳地带”。二则地域广大,“须有游击队回旋的余地”,这是游击战机动灵活作战特点所决定的,因为有了周旋的空间,平原以及河湖港汊等地便有支持游击战争的可能。三则能够与相邻根据地互相支援,便于连成一片。总体来看,战略支点当以平原河流稻米充足、交通便利的富庶地区最为有利,但是地理条件有利地带往往亦为敌军必争之地。中共向华中发展建立战略支点,必然要建立在对地理、敌情、国民党军队等因素的综合考量基础之上。1938年2月21日,毛泽东提出在西安、武汉、长沙、南昌四个重要战略要地失守时,“必须力争建立抗战根据地的主要战略支点”,平汉以西的豫陕区和陕甘区,地处汾渭两流域虽然较为富庶,但必为敌所争,因此八路军三个主力师必须“准备以一个师位于鄂豫皖是必要的”。毛泽东对鄂豫皖区的倚重实际为发展华中指明了方向。
中共决定建立以保卫武汉为中心的两大军区,使得中共向华中发展有了明确方向。皖北彭雪枫部与苏南新四军一、二支队在时间上几乎同步展开,有效牵制了黄河以南和长江沿线进犯之敌,但受限于干部、给养、敌情、国民党军队等因素,此二区域并无建立稳固战略支点之可能。
1938年2月13日,长江局回应了中央建立两个主要军区的构想,提出为确实地建立长江、黄河间我们自己的力量,决定在黄河与长江间成立军区,下分为山东半岛及苏鲁边、皖北、豫东、豫西4个军分区,派彭雪枫到河南领导鲁、豫、苏、皖地区群众开展游击战。彭雪枫到了河南以后,认为可以依托豫西、鄂北、陕南一带的多山脉地形及原鄂豫皖、湘鄂西苏区的群众基础,将平汉路以西的豫西、陕南作为八路军发展的大后方。但毛泽东强调:“最好是在鄂豫皖边,望以大力发展该区工作。”毛泽东主要考虑豫西虽有伏牛山脉作地形之便,但比较缺乏群众工作基础,相比鄂豫皖区有红二十五军这一较好的群众基础。
5月19日徐州陷落后,毛泽东预测敌人将从河南进逼武汉,豫、皖、苏、鲁四省则沦为敌后,蒋介石将允许中共部队进至敌后开展游击战。22日,中共在徐州失守后华中工作的指示中明确表示,应成立鄂豫皖省委领导津浦路以西、平汉路以东、浦信公路以南地区的工作,并争取高敬亭支队成为此区域的主力,河南省委首先应分一部到豫皖边工作,江苏省委应派干部到津浦路以东、陇海以南、长江以北的江北广大地区去建立工委,发展游击战争。此时的华中部署虽包括平汉路以西地区,但中共关注的主要区域为陇海线以南、长江以北、平汉路以东直到大海的豫东、皖中、皖东、江北苏中、苏北广大地区。此后至苏北根据地建立,发展华中的区域基本都在这一范围内。
中共将豫东作为发展华中的战略支点,力图打通新四军与冀鲁豫八路军的联系。彭雪枫到达河南竹沟后,与朱理治及豫南特委研究确定“立刻创立1500人到2000人的新四军”“支持豫东平原游击战”等7项任务,并将竹沟作为向南发展创造华中根据地的战略支点。但是7月10日,彭雪枫认识到豫东应成为发展中心。当时豫东已有地方武装基础,6月中旬已在中共西华特委领导下成立了西华人民抗日自卫军,共“计有3000人枪”,7月初中共睢杞太特委成立豫东抗日游击第三支队“近千人”。开封失守后,各县难民之较先进者,前来联络要求新四军前去领导民众运动,河南省委遂派萧望东开赴西华一带,推动与领导豫东游击战争。南方局对豫东游击工作给予充分肯定,叶剑英、周恩来指示彭雪枫把工作重心转到豫东,“以与八路军冀鲁豫部队联系起来”。
彭雪枫积极响应,指出东进到豫皖边建立根据地具备可行性。此时豫东、苏北、鲁南、皖西北交界地区,不仅国民党力量薄弱,“日军亦仅盘踞津浦、陇海两线各要点”,便于袭扰津浦线、陇海线的日军,以及消灭地方伪军,“有可能造成冀察晋前途”。此时国民地方政府对豫东土匪和豪绅武装束手无策,程潜希望借助新四军游击支队力量整饬各股游击武装,“如有号召能力的部队去,当可使之易于就范”。毛泽东很快肯定了此东进计划。
但是发展豫东过程中经费和给养问题日益突出。新四军游击支队于1938年10月30日到达鹿邑,由于对当地国民党军队做了有效的统战工作,原西北军将领和一般干部如宋克宾、魏凤楼等“对我军信仰颇好,并补充我军棉衣600套及棉大衣若干件”,部队被毯、棉衣补充完整。给养问题只是暂时解决,随后又遇到困难。1939年2月11日,彭雪枫致电毛泽东和延安,汇报支队活动地区“经费万分困难”“粮食困难”“干部非常困难”“弹药困难”。此时新四军游击支队已经“扩大到三千多人”,经费过去主要靠统战关系,其次靠汉奸罚款,但现在宋、魏自顾不暇,对一般大地主有钱人在军事上、政治上都不宜下手。对于粮食困难,宋、魏部假借政府催征粮款,当地民众又遭土匪抢劫苦不堪言,且我军部队常驻一地吃百姓粮食太多,又恰逢青黄不接的春荒时节,百姓表示不宜负担。数月来,大家抱着穷干、苦干、硬干的精神,发扬布尔什维克的刻苦耐劳精神,现在决定“卖马度春荒”。
为解决经费与给养难题,建立根据地成为当务之急。长期以来,新四军游击支队不得不就地筹措给养,因此受到桂系廖磊排挤,皖北政权、军权逐渐受桂系统治,加剧了给养困难。1939年7月9日,彭雪枫致电中原局,提出不建立根据地难以解决经费和给养问题,就地筹粮极易引起与国民党军队摩擦,建议游击支队应“以自来桥及嘉山、来安、盱眙三县边为中心”建立根据地。豫皖苏边抗日民主根据地建立后,改变了以前“部队生活完全是带游击性的”状况,给养问题才得到较好地解决。1940年2月16日,彭雪枫就豫皖苏边区财经情况报告中央,“目前我们已建立政权的永城、萧县、宿县、夏邑四县,财政收入正蒸蒸日上”。“豫皖苏边区财政经济如善于经营、整理、开发……则每年之收入不仅可供本区党政军各方面之需用,并可呈缴巨款于中央。”
虽然豫皖苏边建立了根据地,但国民党顽固派发起的反共摩擦使得中共战略收缩,豫皖苏边未能成为华中战略支点。彭雪枫到达豫东后,1938年11月26日致电八路军总部及中原局,指出在豫皖苏边能够建立根据地具备一些有利条件:此地无正规国民党军队,呈无政府状态,且“地区广大,人口众多,民性强悍,群众生活穷困痛苦,与友党友军摩擦之机会较少,除地形条件稍差意外,其余各种条件均极便于开展游击,壮大本身,扩大影响,发动民众,建立根据地”。12月10日,中央准备派出八路军到陇海以南、新黄河以北、津浦路以东发展,此时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正在召开,确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反动方针,此时又发生了豫北许河事件,中共决定实施战略收缩。12月12日,朱德、彭德怀认为,目前豫东工作应慎重进行,不宜过急。在八路军一一五师主力未到前,彭雪枫不能在豫东声势浩大,否则会引起一战区对我之畏惧。彭雪枫部只宜在豫皖边开展工作。一一五师六八五团已令其渡河先进到苏鲁边之沛县、鱼台、单县地区活动。由于顽固派掀起反共摩擦,豫皖边发展受到限制。
除经费问题外,干部亦短缺。1939年8月20日,项英致电中共中央及军委,告知:“江北经济困难万分,在地方筹给养影响坏,雪枫部亦同样,此次军长拨5000元给他。该部成分亦复杂,干部多新手,甚弱。”9月10日,彭雪枫致电刘少奇:“目前以永、涡为中心县,豫皖苏边六县已略具根据地规模。所最感困难者除经费外,则为干部问题,军中及地方党需求干部急如星火。”11月7日,刘少奇在游击支队驻地新兴集讲话充分肯定了豫皖苏根据地的创建,指出彭雪枫最早贯彻落实了中央在华中建立根据地的方针和政策,证明在平原地区开展游击战争是完全可能的。11日,刘少奇向中央汇报,彭雪枫部共7369人,基干部队已开始走向正规化,给养完全有办法解决,无须延安及军部供给。只要有干部,在年内扩大雪枫部2万至3万人完全可能做到。同时,刘少奇提出一二月后越过津浦路东创造苏北根据地。很快中共中央肯定了刘的计划,建议江北的新四军应从安庆、合肥、怀远、永城、夏邑之线向东发展至大海。至此表明中央把豫皖苏边作为向苏北发展的过渡。
虽然1940年夏,彭雪枫与刘少奇在战略支点选择上有过分歧,刘少奇认为应向东发展、把解决苏北问题作为主要方向,除了“在解决目前之物资困难、摩擦问题上说,则以向东为有利”外,最主要原因在于1940年春皖东摩擦后,刘少奇认识到皖东已经成为国民党和敌军必争之地,这就导致新四军“在华中还未最后站稳脚跟,各根据地还处在动荡中,虽然华中各处比较起来豫皖边条件最好,但是要在华中最后站稳脚跟,主要的一环是全力打开东面,否则永远处于困难、应付与动荡中”。把发展华中的战略支点锁定在苏北地区,才能解除敌军、顽军的腹背受敌危险,在战略上打通华北与江南的地域联系。
如前所述,游击战以山地地形最为有利。新四军改编自南方八省红军,在整编及向指定防地转移过程中,始终依靠有险可守之山地,采取“独立地靠山近水扎营盘”的方法以防意外。苏南广大地区多平原,毛泽东对能否长期坚持平原游击战较为谨慎。但1938年4月,华北平原以太行山脉为依托开展平原游击战,中共部队“实有人数十二万以上”,这一“华北经验”对当时向苏南和江北平原发展起了重要作用。毛泽东据此考虑新四军可以茅山山脉为后方和掩护向江苏境内建立模范根据地。彭雪枫也认为开展平原游击战须以山地为掩护,“根据华北经验,坚持平原战争,必有山地为依托,否则仅能维持而不能巩固与发展”。5月4日,毛泽东提出了茅山根据地建立起来以后的分兵计划,“一部进入苏州、镇江、吴淞三角地区去,再分一部渡江进入江北地区”。指明陈毅支队到江北发展的方向。5月14日中央致电新四军军部,“根据华北经验,……即使是平原地区,极便利于我们的游击活动与游击根据地的创造”。实际提出新四军主力应放弃向苏浙皖赣边山区发展,大胆地转向敌后的广大平原地区。6月,项英指示新四军一、二支队“应以茅山、瓦屋山为根据地(包括新桥之西北山地)”建立基点向四周游击,但军部并未向北移动。
6月14日陈毅率部抵达句容东南的茅山时心理惊喜交集。喜的是部队安全挺进到达了指定地区,吃惊的是茅山完全是一座童山(即小山),“起先,大家想象中的茅山,应该是崇山峻岭,茂林修竹,认为能以茅山为依托建立起抗日游击根据地。但真的茅山不仅树木稀少,连茅草也不多不厚,到处是平原和河湖港汊”,茅山在游击战的地形意义上完全不合乎我们的要求。于是根据毛泽东的第一个五四指示,在进驻茅山后,分兵一部向东到镇江、苏州、淞沪三角地带,另一部向江北作战,据此制定了叶飞东进、管文蔚北进的计划。
叶飞部向东发展过程中艰苦异常,遭遇隶属戴笠的伪军“忠义救国军”,并与之发生了摩擦。同时国民党第三战区前敌总指挥冷欣沿着苏浙皖边区沿山一带重重设防,设置几个师驻扎在军部附近,东路军与军部随时有被分割切断分别吞噬的危险,军部迫于三战区压力,召回叶飞。叶飞西返后与管文蔚部合并,成为新四军挺纵部队,于1939年1月,以长江中的一座小岛扬中为跳板,占领了江北嘶马、大桥一带,沟通了长江南北两岸的交通,为向江北发展奠定了基础。至此,新四军向东作战打出了新四军军威,提升了新四军政治地位;向北发展,取得了扬中、新老洲这些关键的地段,控制了大江南北交通孔道,此后为弹药供给、新四军北移掌握了重要的交通命脉。1939年12月2日项英致中央电称,已经命令叶飞、张道庸率战斗力强、武装最好的江抗主力老六团及四团与管文蔚部各一营由扬中过江,“子弹已陆续送去四十万发,如交通便利还可陆续送”。1940年5月4日,中央关于皖南新四军移至苏南的路线也反复强调“控制多数渡口”,“务不使敌人切断渡江交通”的重要性,因为这关系到新四军主力北移的安全交通线。12月,毛泽东致电周恩来、叶挺关于新四军北移路线时就指出,“顾祝同忽令新四军改道繁相渡江,而李品仙在江北布防堵截皖南顽军复暗中包围,阻我交通”,故令周、叶向蒋交涉时增加苏南路线,“分苏南、繁(相)两路北移”。
苏南富庶,在给养解决上相对条件较好。新四军虽然被纳入国民党战斗序列,但国共经费、枪支待遇普遍存在较大差别。新四军的装备仅相当于国民党丙等兵团的装备,叶挺称“款饷不济,军食不足,军装不备,弹药不充,枪械不补”。当时弹药和粮款不足是中共军队面临的严重问题。中共中央指示:“政府发饷甚少,八路及游击队不能不就地筹粮。人民拥戴,踊跃输财,有利于国无害于民。今后仍应如此,绝不能枵腹作战。”依据中央5月14日指示,新四军的主要任务是“主动的积极的深入到敌人的后方去”,“扩大自己,坚强自己,解决自己的武装与给养”。陈毅支队到达茅山后面临着冬衣紧缺难题。1938年冬天,在统战茅麓茶叶公司纪振纲后,募捐到棉衣4000多套,在此人建议设立税卡“搞点税收”指点下,在苏南各地设立税卡,不仅解决了陈支队的经费问题,还输与军部部分经费。
总体而言,新四军一、二支队发展苏南最初以山地为掩护,亦有良好的税收基础,但是日军在向武汉进犯中又折回来扫荡苏中新四军,且国民党压缩限制作战区域,一二支队扩军压力较大。加之地形狭小逼仄,三面环敌一面临江,无战略回旋余地,中央虽希望新四军能在苏南建立起模范的游击根据地,但很快把江北地区纳入考虑范围,寄希望于苏南陈毅支队向江北发展。1939年11月,秦邦宪致电毛泽东和项英,指出:一年来,江南新四军在顽固派和敌寇的攻击中发展极度困难,“区域被缩小和隔绝,行动被约束,部队被分散,编制、经费被限制”,应“以一部坚持江南现地区”,把江南主力和工作重心“移到江北去”“主要地区放到津浦(路)以东”,才能保全武装继续发展。12月陈毅支队以扬中为跳板到达苏中江都大桥一带,为日后向苏北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1940年1月19日中央致项英电提出“陈毅同志处应努力向苏北发展”。
1938年4、5月间,江北新四军四支队在皖西金寨县流波疃地区集中后,进抵皖中的舒城、桐城、庐无地区,但皖中一带不利于坚持长期作战。舒城、桐城一带虽有山脉掩护,却为日军沿大别山北麓进入武汉的必经之地,歼敌任务繁重。而庐江无为一带可牵制沿江日军,地形多平原,不利于掩护。叶挺致电毛泽东、周恩来说明了这一情况,四支队“在左(庐)、合、无三县间一带地形情况条件均不利迅速开展”。5月19日,徐州失守。中共在关于徐州失守后发展华中的指示中提出:鄂豫皖省委领导“津浦路以西、平汉路以东、浦信公路以南”即皖东地区工作,并争取高敬亭支队成为此区域的主力,明确了高敬亭支队到皖东作战的部署。
因干部问题掣肘,四支队东进皖东一度受阻。挺进皖中途中,高敬亭因病在立煌县(今合肥)修养,5月病愈后进至舒城与戴季英会合。但据称高敬亭较为排斥共产党员戴季英,第四支队领导力量被严重削弱。且津浦路西敌军实力较强大,高敬亭希望留在大别山区,不愿意到皖东去发展。为此,11月17日军部派张云逸到江北推动高部前往皖东。张云逸在四支队干部会议上指出,桂系第二十一集团军和安徽省政府已进驻大别山区,此地很难发展,应积极贯彻中共中央挺进皖东敌后的指示,并与二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廖磊就经费和活动范围达成协议,四支队活动于津浦路西,五支队活动于路东地区,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活动于无为地区。但从项英1939年4月电文来看,高部东进并不顺利。高部约有五六千人,三个团,七团已开定远一带,挺进团在合肥附近,九团在舒、桐、庐江,但高敬亭“近日又想将部队调回后方”,其他将士对此不满,“特别不愿回后方,致用各种方法,首先争取部队东进作战”。江北新四军第四支队领导干部不团结、军队党化程度不高,高敬亭也因杨克志、曹玉福携钱财叛逃事件被隔离审查,严重影响了新四军向皖东发展进程。
武汉失守后,中共高度重视敌后发展,力主新四军军部把皖东作为重点区域,但项英在此问题上和中央存在较大分歧。1939年4月21日中央指出华中在战略上“为连系华北华南之枢纽,关系整个抗战前途甚大”,是当前发展武装量的重点区域,“江北指挥部应成为华中我武装力量之领导中心”,主张项英或陈毅来江北主持华中指挥部。对此,项英基本认可“在军事上向北、向东发展,以津浦线为中心”,但认为不宜提出创造皖东根据地口号,以防止引起国民党军队“对我防范和限制”,故无须派主要干部过江北,重点工作应放在争夺和控制津浦线和淮南线两条铁路上。4月24日中央回应,进一步明确江北新四军在皖东的中心任务是建立皖东抗日根据地,这是“这是我们一切工作的中心和目的”,且军事并非以控制两条铁路为目的,而是“积极向东向北发展,建立后方”。中央作出这一考虑在于安徽省主席廖磊已划定防地,于是计划派八路军南下至皖东地区与新四军在此会合。5月21日,中共中央书记处致电朱德、彭德怀并告彭雪枫、朱理治、郭洪涛,指出八路军今后发展的主要方向是华中。徐州东南宿县、灵璧一带似有八路军发展机会,南与周俊鸣、西与彭雪枫可取得联系。
此时江北新四军的发展引起了国民党的注意。9月20日,蒋介石电顾祝同“令新四军在江北活动之部队撤回南京、芜附近该地区地境内担任作战,并电李长官、严主任(席)取缔”。在此情形下,10月19日,中原局派张云逸率江北指挥部赴皖东,并由张云逸直接指挥部队行动。张云逸10月29日致电军部和中原局,提出以皖东北新四军活动区域为基础创建三个主要根据地:第四支队在津浦路西、第五支队在津浦路东、彭雪枫领导的游击支队在淮河以北津浦铁路与陇海铁路之间创建根据地。待上述根据地创建之后,再向西发展,在舒城、桐城边界地区创建山岳根据地,利用山地和群众基础,东西上可沟通大别山与皖东,向北可与八路军苏鲁豫支队联络,使得南北连成一气。此时,原安徽省政府主席廖磊病故,李品仙接任廖磊职任豫鄂皖边区游击总司令,视无为、庐江一带的新四军为“敌后工作最困扰的事”,同叶剑英商谈时表示“此后无论你是何部队如有不遵约束……自不便缄默”。12月11日,江北指挥部致电中央书记处,指出李品仙、韩德勤从北、东、西三面合围新四军,以武力压迫皖东新四军南渡。此后皖东摩擦逐渐升温,刘少奇不无痛心地指出,在武汉失守前后的好几个月时间内我们失去了“建立相当完满的皖东抗日根据地”的可能。
1939年12月初刘少奇、徐海东一行到达皖东定远藕塘地区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发现此地受日军疯狂扫荡,顽固派也在反攻津浦路口号下掀起摩擦,新四军地方工作薄弱,“四、五支队减员很大,人数均不充足”,皖东迫切需要寻找战略转移的突破口。刘少奇认为,豫皖苏和皖东地区都背靠国民党统治区,如向西发展必将与国民党第一战区、五战区发生冲突,受制于人,而北上华北或南渡长江,则都不可能打开新局面。“只有苏北,不但全属敌后,地域辽阔,有驰骋回旋的广大地盘,且北近山东,可同八路军互相依托,互相策应。”而且此行得知苏北有盐税之利可便于筹措给养,于是在滁县瓦屋薛村召开的中原局第一次会议上提出新四军应向苏北发展。
19日,刘少奇向项英、彭雪枫说明此计划:目前“皖东只能求得某种有限度的发展,而有大发展希望的地区是在江苏北部”。但不能依靠四、五支队向苏北发展,因“韩德勤已有六个团在盱眙、天长一带堵滞我们”,“亦可向东跟随”,“且在苏北地区不熟,不一定能立足”,由此可能会失去皖东。因此,他主张“依靠豫东、皖东北雪枫、爱萍地区向苏北发展为最好,并可与山东联系”。对此,中央肯定了刘少奇的计划,主张从江南抽调部队和干部支持和配合这一北进行动。虽然项英对此有不同意见,但是1940年1月19日中央致项英电文,再次说明新四军向北发展为六届六中全会确定的既定方针,即便在蒋介石投日反共的可能下,新四军有“皖北、苏北”和“皖、浙、赣、闽交界”两条退路,但是皖浙赣根据地实则较难发展,新四军军部应东进到苏南一带较易发展地区,苏南“陈毅同志处应努力向苏北发展”。这样,无论是豫皖边、皖东还是苏南,在战略指向上都把苏北作为了下一步发展目标。
苏北地处广阔的平原,中共欲在此立足必然要建立根据地。如学者指出:“没有地形的怙持,平原建立根据地,坚持生存,必须依靠民众的支持,获得另外一种依靠,即前方将领所归纳总结的‘人山’。”早在井冈山时期,中共即认识到根据地得以存在的三个基本条件是土地革命、政权建设和武装斗争。这一时期的扩军和政权建设愈发紧要。早在1939年11月,中央即指示江北的新四军应在敌后无国民党军队的区域猛烈扩军,“发展武装5万至10万人枪”。12月6日,中央进一步指出,山东纵队与一一五师、彭雪枫部应连成一体并扩充至二十万至二十五万人,从而隔断山东顽固派与国民党第三战区、五战区的联系。1940年1月28日,中央发出明确指示,在山东、华中发展武装建立根据地,“把发展武装力量作为一切工作的中心”,“中原局至少发展到10万人枪”,同时努力“争取山东、豫东、皖北、苏北的大部分政权”归进步人士手中。中原局积极作出回应,要求彭雪枫、张爱萍、徐向前、朱瑞迅速建立苏北皖东北根据地。皖东摩擦后,中央致电八路军、新四军主要领导人强调了扫除顽韩进攻,“将整个华北直至皖南、江南打成一片,建立民主的抗日根据地”的战略任务。
此时,桂系李品仙部进攻皖东为中共巩固华北、开拓中原迎来了转机。3月22日,国民党军委会军令部颁发进攻江北八路军新四军“指导方案”,命桂系进攻皖东,兵分两路妄图“肃清淮河流域及陇海路东段以南附近地区异党”,淮河以北地区则“压迫于大江以南,或相机剿灭之”,以此“截断新四军与十八集团军南北连系”。3月16日,毛泽东复电彭德怀,指出现在李品仙正派队向雪枫、胡服两区压迫,蒋介石已经注意到华中地区,企图切断八路军与新四军的联系,目前反摩擦中心应移至淮河流域,应趁机争取中原作为八路军未来的发展出路,提议将黄克诚“三四四旅调至陇海、淮河之间”,协助彭雪枫创立根据地,策应胡服深入苏北,“使八路军、新四军打成一片”。这种部署,使得蒋介石、卫立煌注意力转向东边,减轻其对华北的注意力,以华中反摩擦斗争,取得华北摩擦减弱,进而巩固华北。
3月28日,半塔集之围虽解,但皖东仍处于动荡之中。蒋介石企图划定黄河以北为八路军和新四军防区,一面有停止军事冲突进行政治解决皖东北新四军的意图,一面以韩德勤、李品仙等部向新四军进行压迫。同时,华北地区顽固派亦不断发起军事挑衅。在华中建立战略支点的意义和紧迫性更为凸显。5月5日中央谈到华北形势时指出,华北敌占区不断扩大,八路军“不入华中不能生存。在可能发生全国性的突变时我军决不能限死黄河以北”,“华中为我最重要的生命线”。
刘少奇判断皖东事变后为我军集中力量解决苏北问题的最有利时机。当时盘踞苏北的是国民党正规部队韩德勤第八十九军,韩德勤积极执行蒋介石的“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政策,暗中勾结日伪,摧残抗日力量,荼毒百姓。群众说他“不打鬼子兵,专欺老百姓”,是十足的反共顽固派。刘少奇对苏北问题的解决有了明确思路。一是针对顽韩制定了政治有理、军事有利、诱敌深入、引韩来攻的策略。4月1日,中央指出,“皖东、淮北两地,务须独立坚持三个月,以待援军到达,然后大举反攻”。在此思路下,刘少奇4月初接见了驰援半塔集保卫战的新四军挺纵副司令叶飞,授意叶飞担负起引敌围攻、孤军坚守、待援歼敌的任务。虽然后来在叶飞去留问题上出现分歧,中央同意陈毅调叶飞部开返江北苏中江都大桥地区,5月4日毛泽东致电刘少奇:“望令叶飞部开返苏北”,“立即动手在高邮、泰县、泰兴、清江等县建立抗日民主政权”。在此基础上,刘少奇进一步授意叶飞“独立支持两个月时间并努力扩军”,“韩部进攻”时“武装抗拒之,并消灭其一部”,同时要加紧统战,向外多作解释宣传,“尽一切可能发展进步势力,并增加同情者”。
二是部署八路军南下作战略配合。彭雪枫希望黄克诚三四四旅留下与彭部合编,向津浦路西发展。但6月6日,刘少奇致电毛泽东、王稼祥等,提出八路军三四四旅南下华中后应先集中主力“大体上解决苏北之任务”之后再向西解决皖东、皖东北问题。刘少奇认为彭雪枫第六支队应向西防御,向东主要靠三四四旅另两个团及彭明治、朱涤新支队两个团,“均进至津浦路东皖东北地区,配合钟韦支队向苏北发展,首先占领盐城、宝应以南地区”以解决苏北问题。这样黄克诚率领南下的三四四旅应暂缓与彭雪枫部合编,黄克诚部应越过津浦路去援助路东为好。毛泽东支持了刘少奇的这一决定。6月27日,毛泽东、王稼祥复电指出彭雪枫、黄克诚抽调部分兵力过津浦路东“帮助苏北发展,俟彭支队到达后,苏北部队再次合编,成一八路军纵队”。
在发展苏北的具体战略上,叶挺、项英9月9日来电中提出目前在苏北的新四军各部及八路军一部在军事行动上暂时统一于新四军军部指挥。11日毛泽东和朱德、王稼祥复电叶挺、项英,指出:“在苏北防战条件及地理远隔条件下,八路军、新四军只能作战略配合,不可能希望他们作战役配合,两军各部均应准备独立作战。”28日,刘少奇致电黄克诚、陈毅、彭雪枫,进一步指出应做战略配合。面对韩德勤再度大举进攻,刘少奇指出:“苏北八路军应迅速向东南推进,控制阜宁益林地区,否则,在敌人‘扫荡’下将无地转移,亦不能策应与增援陈毅。”
陈毅亦有依靠单独力量,迂回向东再向北发展的思路。陈毅和粟裕等人对苏北作战计划作了两个带关键性的决策:一是“独立布置发展苏北工作”。陈毅根据长期作战的经验,深感到日伪顽固阻挠和铁道、公路、河川、湖泊的阻隔下,不能把远道增援作为战役部署的基点,而应“积极准备单独解决决战任务”,“以独立作战为原则”,这就不可能采取“一气打到底”的办法,而是“有限度地、有步骤地巩固发展”,“采取逐步跃进的姿态”。二是团结争取苏北“二李”。解决苏北问题的核心问题是扫除顽固派韩德勤部,师出有名和师出必胜变得极为关键。对此陈毅利用泰州二李与韩德勤的矛盾冲突,制定了“击敌、联李、孤韩”发展苏北的策略方针,为东进黄桥奠定基础。10月3日毛泽东致电周恩来指出八路军与新四军战略配合的方针是“韩不攻陈,黄不攻韩;韩若攻陈,黄必攻韩”。在战略配合下,黄克诚率领八路军第五纵队南下阜宁、盐城地区增援陈毅部,反击韩德勤部进攻,取得黄桥决战的胜利。新四军北上汇合南下的八路军占领盐城,建立了以盐城为中心的苏北根据地,以苏北作为发展华中的战略支点任务完成。
苏北根据地的建立,扫除了大海以西津浦路以东的顽韩势力,打通了华北、华中联系的通道,打开了苏北抗战局面,拓展了八路军和新四军的生存空间,粉碎了国民党妄图把八路军限死在黄河以北的阴谋,为中共开展长期敌后抗战提供了战略纵深与回旋,对此后抗战形势的发展有重大影响。1940年10月17日,中共中央书记处致电北方局:“此次陈毅、黄克诚两军大胜,苏北大部为我占领并联成一片,此为华中最大一块根据地,对全国有绝大意义。”新四军主力进入盐城两个月后,即1941年1月国民党发动皖南事变,对江南新四军痛下杀手,但苏北根据地的建立,为中共在盐城重建新四军军部提供了稳固的根据地保障,保存了中共抗日重要武装新四军,并因应中共部署新四军向东作战、向北发展这一正确方向,发展华中是坚持长期抗战的战略选择。
中共发展华中伊始并不具备华北的有利条件,始终处在复杂的敌、我、顽三角斗争中。发展华中就是插入到“敌后”,不仅要承担起歼敌任务,更要应对顽军的压迫和摩擦。同时,还要解决平原地形无险可守、给养不足、干部素养等难题。如果不能认识到地理、给养、敌情、国民党军队这些因素对于发展华中的掣肘与制约,便会低估中共发展华中的战略目的与智慧应对,也很难准确把握华中所起的连接华北与江南的战略作用。中共发展华中的战略支点几经流变,从豫皖苏根据地与苏南根据地同步发展,到豫东根据地作为华中的重心,再到苏北根据地建立,开拓了中共敌后抗战的重要战略区域。此后虽然遭遇国民党掀起的严重的反共摩擦——皖南事变,但苏北根据地的建立使得中共领导的新四军主力转危为安,直至抗战胜利苏北始终是新四军的重心所在。在此过程中,华中地区这一概念也从最初的两个主要军区(长江以南的苏南和皖南地区,以及江北的皖中、豫东北和武汉)聚焦为陇海路以南、长江以北、平汉路以东至大海的广大地区。
在发展华中的执行主体上,中共不拘泥于八路军和新四军一方力量。全面抗战初期,中共把豫东彭雪枫部、苏南陈毅支队、新四军江北四支队高敬亭部共同作为发展华中的主体力量,且彭雪枫部和陈毅支队分别克服了给养、地形、敌情和国民党军队摩擦等不利因素,在豫皖边和江北占据一席之地,造成后期发展苏北的掎角之势。武汉沦陷后,江北新四军及江北指挥部向皖东建立根据地一度成为发展华中的倚重力量,津浦路日军扫荡、国民党军队摩擦使得皖东局势处于动荡之中。国共摩擦中心从华北移向华中,客观上缓解了华北摩擦和华北八路军的军事压力。中共顺势而为从皖东动荡中寻找转机,将苏北作为战略突破口。苏北虽然地处平原,但经济条件较好,给养较易解决,在战略上作为连通华北与江南的中间地带,只要制胜盘踞在此的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部,便有建立稳固战略支点的可能。发展苏北,一方面要积极扩军,以克服地形不利、装备不足问题,一方面以统战泰州“二李”作为征服苏北顽韩的策略。在战略上利用冀鲁豫八路军、彭雪枫部、叶飞部进行战略配合,最终陈毅以首先东进郭村、黄桥,最后北上盐城的迂回作战消灭顽韩主力,并与南下的八路军在盐城会合,苏北根据地遂成为中共发展华中的战略支点。
发展华中虽然以八路军三三四旅南下配合新四军东进北上而事成,但中共开始倚重彭雪枫部、陈毅支队、江北新四军四支队,尝试从豫皖苏、皖东、苏中等多主体、多角度切入。面对平原游击战的不利地形考验,如陈毅所言:“固然我们不否认地形是游击队有利的重要条件,但切不可变成人不去利用地形地物,反转来被地形地物所利用,人失掉主动与依靠死物,这未免与古昔的拜物教相似。”对于给养的解决,中央认为小规模部队“主要应依靠民众的自愿援助”,在“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拥护抗日军队战胜日军的口号下”自筹给养,但即便是经济较为富庶地区也需建立起根据地才能较为长久的解决经费问题。一旦遇到国民党军队摩擦,须综合权衡、发挥统战优势、集中应对一部以防国民党军队各部联合对我,在维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旗帜下坚持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在复杂的敌、我、顽三角斗争中,中共充分运用政治智慧,不断进行战略调整与策略调试,战略支点虽然几经流变但最终在苏北平原成功楔入,探索出建立战略支点的基本经验。几支力量的发展表明,坚持到“敌后”是开展游击战的基本方向,开辟敌后根据地是解决给养、扩军、建立稳定的战略支点的必要前提,加强干部政治素养、提高军队党化程度、保持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是根本保障,有效统战地方实力派、利用国民党顽固派的内部嫌隙是反击国民党军队摩擦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