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坚
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那个给我们家装修过房子的水电工,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安徽男人。
来做工时,他说他二十多岁就来宁波了,现在已经在这边买了房子,家里人都过来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我们一家三口那时来宁波四年,虽然我在报社工作,爱人在大学上班,两个人的薪水还过得去,但是,买这套房子还是办了按揭贷款的。这位老兄个子小小的,能耐可不小。
他干活是单打独斗,不带徒弟,铺水管、布电线,都不需要帮手。也许太好强,此君脾气暴烈,嘴巴不让人。他一会儿抱怨装修这个活太辛苦,一会儿抱怨宁波人对安徽人有偏见。他对一个文弱的泥水工说话很不客气,嫌别人手脚慢,影响了他的工期。
听说我们是知识分子家庭,他问起我教育孩子的方法。他用很脏的话咒骂自己的女儿,说她才上初中就爱打扮,不好好读书。然后又夸赞自己上幼儿园的儿子,聪明活泼,应该是读书的料。我问他是否打过骂过女儿,他说,哪有不打不骂的!我劝他不要打骂女儿,说女孩子变成这样,或许就是因为在家里感受到的温暖还不够。他忽然沉默了,不再是一副占尽天下道理的样子。
活儿还没有干完,他忽然联系不上了。过了几天,电话终于接通了,他说在萧山接了一个大单,我们家的活儿一时就顾不上了。电话里好说歹说,他终于来了。但是,他要求先付清他的全部工钱。我怕他中途落下这些活儿,坚持押他一部分工钱,没想到,他掉头就走了。
木工打电话来,问怎么不通水不通电了。找物業来一看,原来是水电工的小动作。估计他还在生气,觉得我信不过他,一大早过来把楼栋里的阀门、开关都给关了,给我们找点小麻烦。真是又可气又好笑!
应该说,他的活儿干得还不错。完工时,我们请所有的师傅吃一顿饭,他没有来,说是没有时间,手头有干不完的活儿。
来拿走最后一点工钱时,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打着鲜艳的领带。我一下子认不出他了。继而,我深深地理解了他,他是用一种文明的语言,展现他不可忽视的尊严。这让我有些惭愧,之前我对他的误解,可能伤害过他。
编辑/梁宇清